"天戈啊......"太上皇突然摇头苦笑,"你是不是觉得,孤连最基本的为君之道都没做到?"
贾玌终是开口:"上皇,臣只是觉得......"顿了顿,"真正的明君,不该被猜忌蒙蔽双眼!"
这句话像一把利剑,直刺太上皇心口。
...
"是啊......"太上皇长叹,"孤终究......不是个合格的皇帝。"他望向窗外飘落的雪花,"连自己的儿子......都比孤强得多......"
“孤......寻寻觅觅,疑神疑鬼,用尽帝王心术去试探、去揣度......却终究是......孤错了!”
"当年,孤也曾试着将信任交付于人,如张荣、常翰飞......他们侍奉孤数十载,忠心耿耿,可谁能想到,临了临了,竟会......"
太上皇的突然哽住,一时之间竟然不能言语!
“孤从来没有相信任何人,孤做到了,孤现在......任何人都没有了!”
"可现在,看着皇帝敢把倾国之兵托付于你,看着你敢在奉天殿上为他赴死......"太上皇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更看着他不惜以身犯险,亲率铁骑驰援救你......"
说到此处,太上皇突然顿住,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孤才明白,原来不是没有忠心,而是孤......不配得到忠心。"
贾玌看着太上皇眼中的悔恨、自嘲与痛楚,心中亦是百味杂陈。
这位曾经执掌乾坤、令天下人战栗的帝王,此刻不过是一个被自己毕生信奉之道所反噬的可怜老人。
“上皇……” 贾玌的并未急于反驳或安慰,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帝王心术,制衡之道,古已有之,亦非全然谬误!”
太上皇眼珠微微转动,似乎有些意外于他并未直接指责。
之所以想着最后再和贾玌谈话,无非就是知道他这个人,年轻敢言,不是其他阿谀奉承之辈。
而如今......
贾玌目光直视着太上皇:
“然,过犹不及。上皇所憾者,非是无忠臣良将,亦非是张荣、常翰飞之辈本性皆恶。” 他捋了捋脑海中的要说出口的话,最终直指核心:
“而是上皇以猜忌为甲胄,以权谋为罗网,亲手将人心中的那点赤诚与勇气,一点点磨灭殆尽。辽东沦陷后,非是无人敢战,而是无人敢在上皇您……这样的帝王面前,主动请缨!!!”
——真相,往往才是一把最锋利的快刀!
这句话,贾玌并未宣之于口,可却也让得太上皇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瘫软在龙榻上。
良久,一声似哭似笑的长叹在殿内回荡:
“呵呵呵呵.........好你个贾天戈!你...你是真敢说啊!真敢说!咳咳咳......”
他一边笑,一边咳!
事情聊到这样的地步,贾玌心中已经很清楚为什么太上皇召见他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臣知道上皇今日为何独留臣于此。”
“上皇并非想听臣的阿谀奉承,亦非似上次那般再行试探。上皇所求,不过是一面‘人镜’!”
“人镜?” 太上皇突然接话,眼露惊异。
“正是。” 贾玌颔首,目光沉凝,“昔日唐太宗有言:‘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
“上皇暮年,回望一生,心有憾、有惑、有不甘,更欲在最后时刻,看清自己这帝王之路的得失明暗。上皇需要的,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阿谀奉承之辈,而是一个敢于直言、能照见您心中那些......不愿承认、却又无法回避之事的‘人镜’!”
贾玌毫不否认自己就是太上皇心中需要的那个人,直截了当地说道:
“上皇想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何处?想知道,为何陛下能得臣等死力,而您......最终却落得孤家寡人?您想在这最后的时光里,寻一个答案,寻一份......迟来的清醒!”
“所以,您今日召见臣,与其说是问策,不如说是求‘鉴’!求一面能映照您帝王得失、让您能......走得明白些的‘人镜’!”
"毕竟——这深宫之中、乃至这天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敢给上皇照镜子了!"
话毕,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
太上皇缓缓抬头;
"呼......"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殿内回荡,仿佛要将一生的遗憾都吐尽。
"天戈......"太上皇的声音轻若游丝,"你说......百年之后,后世子孙会如何看待孤这个......不成器的皇帝?"
贾玌眸光微动,却不直接作答:"上皇可知,臣在辽东时,曾见过一种奇特的松柏?"
"哦?"太上皇微微侧目。
"此松生于绝壁,百年不过数尺之高,却能在风雪中屹立千年。"贾玌缓缓道,"当地边民唤它作'铁骨松',说它越是年深日久,根须便越是深入岩缝。"
太上皇头一皱,有些不明所以:"你是说......"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贾玌轻声道,"上皇在位二十载,虽历经动荡,却也如这铁骨松般,在乱世中扎下根基。"
说到这,贾玌一时之间也有些沉默,望着眼前形同枯槁之人,终是再昧着良心说了些好话:
"至于后人如何评说......"他目光投向窗外风雪,思量一下又道,"便要看这铁骨松,曾为多少行人遮过风雪了。"(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