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赴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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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六月,赤日炎炎。钟山浓荫匝地,蝉噪满林。孝陵的明楼上,旗帜飘扬,摆设着许多仪仗,楼下站立着许多锦衣卫。皇太子朱瞻基才祭拜太祖皇帝和皇后,登上明楼吃茶。左春坊左谕德兼翰林侍读戴纶、右春坊右中允林长懋、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张祯与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徐斌以及宦官王瑾、杨庆袁琦等人侍立在侧。两名宫女在皇帝身旁打着扇子。朱瞻基笑道:“有一回,我爹爹带着我爹和二叔三叔来孝陵祭祀太祖。我爹爹上坡时,脚下一滑,不小心摔倒在地。二叔在旁边大笑,说道前人摔倒,后人小心呵。我走在二叔的身边,说道,更有后人要小心哩。二叔看了我一眼,就不笑了。”
林长懋赞道:“殿下机敏。”张祯道:“听殿下这般说,汉王心怀不轨。”太子道:“他的心思,我皇爷知道,父皇也知道,我们小心便是了。”正说着,内官张福惊慌地进来,说道:“殿下,礼部主事况钟和海公公从北京赶来,有急事求见。”戴纶失声道:“不好。”太子侧目戴纶一眼,问道:“怎地了?传他进来。”况钟与海寿跑上明楼,跪地痛哭,告诉太子皇上宾天了,请太子殿下即刻起程赴北京行在接受遗诏。太子惊叫一声,立即站了起来,出于众人的意外,太子没有恸哭,似乎有所预料,说道:“即刻回宫,我今日便动身上路。”戴纶问道:“殿下如何恁地急?”太子道:“你不知道利害。”戴纶又道:“敢问皇上从哪条道去北京?”太子道:“先坐船过江后,骑快马走驿道。”张祯道:“殿下,臣在北京锦衣卫指挥同知任上,便听说汉王用重金在京城收买人,打探宫中的隐情,想必他早就知道皇上宾天,怕他在路上设伏……”太子道:“有甚麽可怕,君父大义,谁敢犯我!”戴纶摇头,觉得太子意气用事,就用师长的口气劝道:“殿下呵,这个时节可不是君父大义能吓阻心怀不轨的人!”徐斌道:“殿下,戴先生和张大人说得极是,汉王必定在水陆两道设伏,这一路凶多吉少,恐怕有变故!”张祯道:“臣等领着兵卫两千人护送,任汉王如何设伏,也伤不着殿下一根毫毛。”太子大声道:“人多妨事,十名军士随行就足了。我们坐船走运河,怕甚麽,今日未时便动身。”林长懋劝太子不要走水路,太子冷笑道:“你怕死,你便留在南京,随后再来!”皇帝语挟讥讽,长懋十分意外,从不曾听太子这样与自己说话,说道:“我可是为殿下安危计较。”张祯道:“臣以为坐船一是慢,二是容易在水上被截,不容易脱身。”戴纶劝道:“殿下切不可慌不择路,我要随殿下一起走,不然我不放心!”太子道:“那你与我同行罢。我要坐船走水路,你们不要再议了。张祯,你即刻差人去镇江,准备稳当的官船。”
太子一行十五人坐船过江,立即换上快马,并不去镇江,却取小道奔定远驿,然后沿着驿站前行,日行夜宿,一路上并无人截拦。原来当日况钟与太子说,皇帝宾天后,阁臣们就差他们即刻动身来南京,算到若有人从宫中传消息与汉王,再快也要晚半天,因此汉王差几路刺客在半路上截杀,也赶不到太子一行的前面。六月初三日到达良乡 驿,太子一行人在途不过六日。驿丞差两名驿卒骑快马入京报信。宫中得到消息,杨士奇才令人出示大行皇帝遗诏,文武百官身着常服立于午门外听宣,群臣震惊,伏地叩头,一片痛哭声。杨士奇请少保兼太子少傅、户部尚书夏原吉、太子太保、礼部尚书吕震以及内官杨英等人,赍着遗诏,即刻前往卢沟桥 迎接太子。中官早在卢沟桥边设帐幕和香案。次日,太子一行人策马来到卢沟桥,都翻身下马;太子疾奔过桥,夏原吉在桥这边哭诉道:“殿下……快……快快来接遗诏……”太子突然放声痛哭,浑身震颤,仿佛要气绝身亡一般,将原吉吓坏了,忙与吕震前去搀扶,慌张劝慰。太子踉跄来到帐幕吊丧的位次,跪拜在地,泪水洗面。杨英展开遗诏宣读:
朕以菲德,嗣承祖宗洪业,君临天下,甫及逾年,上惟皇考太宗皇帝山陵未远,迫功哀诚,下惟海内黔黎彫瘵 未复,忧劳夙夜,时用遘疾,奄至大渐。
夫死生者,昼夜常理,往圣同辙,奚足悲念?惟宗社生民,必有君主。长子皇太子天禀仁厚,孝友英明,先帝夙期其大器,臣民咸钦其令望,宜即皇帝位,以奉神灵之统,抚亿兆之众。
朕既临御日浅,恩泽未浃于民,不忍复有重劳,山陵制度务从俭约,丧制用日易月;中外皆以二十七日释服,无禁嫁娶、音乐;在外亲王,藩屏为重,不可辄离本国;各处总兵、镇守、备御重臣及文武大小官员亦毋擅离职守,闻哀之日止于本处朝夕哭临三日,悉免赴阙行礼;皇考太宗皇帝服制仍遵去年八月之令。
呜呼!南北供亿之劳,军民俱困,四方向仰咸 属南京,斯亦吾之素心;君国子民,宜从众志。凡中外文武群臣,咸尽忠秉节,佐辅嗣君,永宁我国家生民,朕无憾矣。
诏告中外,咸使闻知。
宣毕,夏原吉忙与内官杨英扶起太子。太子哭得如一滩泥,如何也搀扶不起。原吉劝道:“殿下节哀呵,不要吓着微臣了。”太子一抹眼泪,渐渐止哭,站起来,脱下太子冠服,利索地换上素服,与原吉等人骑马入京。
太子策马来到长安右门,下马步行,一边走,一边哭,来到午门前,取下发簪,披散头发,在内官引领下来到钦安殿。太子拜叩梓宫之前,放声哭泣,仿佛痛贯心肝,生不如死,极尽哭丧之礼。其后,太子在殿中拜见母后,亲王依次拜见太子。礼部进献丧仪,太子、百官和天下百姓都依丧仪而行。
次日,兵部尚书李中与都御史刘观来见太子,说大行皇帝上宾后,虽封锁消息,但京城里有人已经知道了。太子还未至京,就有人传言汉王要举兵犯阙,一时人心讻讻。如今殿下已至京城,请即刻戒严。太子召英国公张辅、杨士奇等阁臣以及六部尚书等,说山陵之期尚远,如今天气炎热,戒严甚久,将士烦劳,都撤了罢。张辅说殿下还不曾正大位。军卫不可撤。太子大声说道,天下神器真有天命所归,非人的智力所能得,况何祖宗有成命,谁敢起邪心,如今我已经到了行在北京,请解严罢。张辅应答遵旨。太子却唤来兵部尚书和都御史刘观,低声吩咐道,京城虽解严,但暗中不得不防,还要驰谕边将严加守备。
初五日,文武百官及军民耆旧等呈上劝进表,太子依例推辞,说是“顾方抱痛,终天哀茕在疚”,因此不能答应即刻做皇帝。次日,文武百官等人再上劝进表,太子差遣鸿胪卿答复“忧在国家,忠存社稷,至诚之心溢于言表;顾予终天之痛,方殷五内摧裂,继统之事,岂忍所言,所请不允”。第三日群臣再次劝进。次日,太子因依例辞谢之礼已毕,令礼部答复道“念祖宗创守之艰,皇考遗命之重,予其勉徇舆情,即皇帝位”,就令礼部选择吉日,安排仪式。六月十二日,皇太子朱瞻基即皇帝位,下诏大赦天下,以明年为宣德元年。(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