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划破暮色,两辆蓝白相间的警车碾着碎石冲上斜坡。
两名年轻警察跳下车,反光背心被山风掀起一角,好似扑扇的翅膀。
老李的鸭舌帽早已被吹到草丛里,此刻他正被按在警车前,后颈沾着草屑:“真的,是谢爷说小桃多嘴,让我们‘封她的嘴’!我们哪知道会出人命啊?”老五那张有疤的脸在警灯的照耀下忽红忽白,手腕上的银镯子撞着警车门哐当作响:“王龙大那件事真不怪我们!谢爷说他欠赌债跑了,谁知道他自己摔下悬崖……”
小桃的指甲掐进李宝的手背,冷得像块冰。
她盯着老李后颈的那道月牙疤——白天还在山庄门口冲她微笑、递给她半块芝麻糖的人,此刻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俞琛扯下警帽捏在手里,帽檐被压出了褶皱:“先带回去。”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压着一块石头,目光扫过小桃发白的嘴唇,“李宝,送她去镇医院。”
镇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小桃缩在塑料椅上,刚刚白大褂医生为她处理完手腕上的勒痕。
她盯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突然拽住俞琛的袖口:“俞队,我……我配合。”
俞琛在她对面蹲下,警服膝盖处沾着草渍。
他从口袋里掏出薄荷糖,剥开一颗放在她手心:“别急,慢慢说。”
小桃的手指紧紧攥着糖纸,窸窣声中夹杂着抽泣:“山庄二楼最里面的那间房,谢爷总带不同的人去。上个月有个穿西装的,喝多了摔碎酒瓶,骂谢爷‘拿女人换工程批文算什么本事’……”她的喉结动了动,“我收拾房间时捡到过避孕药盒,还有带口红印的名片,有一张上面写着‘省文旅规划处’……”
俞琛的指节抵着额头,指缝间漏出半声闷哼。
他想起上周接到的那起失踪案——女大学生在山庄做兼职,次日凌晨监控拍到她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进了二楼,就再也没出来。
此刻小桃的话像一根细针,扎进他的太阳穴,扎得他眼前发黑:“还有呢?”
“闹鬼是谢爷安排的。”小桃吸了吸鼻子,“他让阿六半夜在牡丹园敲铜盆,又往井里倒死猫,说‘不干净的东西多了,下人自然要走’。上个月张叔说要查井里的臭味,第二天就被谢爷找了个借口辞退。”她突然看向坐在墙角的张远山——县文物局的老专家不知何时跟了进来,正捏着保温杯皱着眉头,“张老师,谢爷是不是怕我们发现什么?”
张远山的茶杯盖“咔嗒”一声磕在杯沿上。
他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淬了冰:“他这是一石二鸟。闹鬼的传闻能吓退所有好奇的人,清走下人又能断了活口。”他顿了顿,“最近乾陵周边总是出怪事,护林员说看到血牡丹,盗墓贼撞鬼打墙……谢爷急着清场,恐怕是盯上了什么。”
李宝突然插了话。
他倚在门框上,手机屏幕亮着一张模糊的照片——一个穿道袍的***在断碑前,后背对着镜头:“三天前吴伟坠崖,有村民说看见一个道士在崖边转悠。吴伟是谢爷公司的前董事长,退休前负责乾陵文保项目……”
俞琛的笔记本停在半空中。
他想起吴伟尸检报告上的“生前骨折”,想起法医说“像是被人推下去时挣扎过”。
笔杆在指缝间转了两圈,墨迹晕开了一个小团:“你是说……”
“吴伟可能发现了谢爷的计划。”李宝的声音压得很低,“小桃说王龙大死前喊‘那东西不能挖’,吴伟出事前也跟我提过‘有人要动乾陵的风水局’。”
走廊里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赵婉儿攥着手机冲进来,马尾辫甩得飞起:“小桃,谢一刀老婆苏丽的墓被刨了!监控拍到一个戴鸭舌帽的,体型像阿六——是不是谢爷怕苏丽的事暴露?”
小桃的输液管晃了晃,药水在管里荡出一个小漩涡:“苏姐……苏姐是自己喝药走的。谢爷说她有抑郁症,可那天我路过他书房,听见他在打电话:‘她知道的太多,留着是祸害。’”
俞琛翻出一个文件夹,抽出一张照片推到赵婉儿面前——苏丽的墓地现场,墓碑倒在一边,泥土里只有空骨灰盒。
“盗的是骨灰,不是尸体。”他的指节敲了敲照片边缘,“谢一刀要毁掉的,是苏丽的DNA。”
赵婉儿的指甲掐进掌心:“他杀了苏丽还不够,连骨头都要碾碎?”她猛地站起来,塑料椅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这种人就该——”
“小桃的话有漏洞。”李宝突然开口。
他盯着小桃手腕上的勒痕,眼神像一把刀,“你说谢爷让老李他们‘封嘴’,可王龙大坠崖那天,你为什么没第一时间报警?”
小桃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她抓着输液管的手开始颤抖,药水滴得更快了:“我……我害怕。谢爷说过,敢多嘴的人都得去陪王龙大。”
俞琛突然按住李宝的肩膀。
他的掌心烫得惊人,像一团烧红的炭:“她没说谎。”他转向小桃,声音柔和下来,“你手里有谢一刀的把柄,对吧?”
小桃愣住了。
她盯着俞琛警服上的第二颗纽扣——那里沾着一点草汁,像一片小叶子。
半晌,她从领口拉出一条红绳,坠着一个银色U盘:“吴伟出事那晚,我给谢爷送醒酒汤。他书房门没关严,我看见他在擦手,指缝里全是血。桌上摆着一个青铜盒子,刻着……刻着袁天罡的星图。”她的喉结动了动,“第二天吴伟就坠崖了。我拍了照片,存在U盘里。”
俞琛的手指悬在U盘上方,又慢慢收了回去。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一下下撞击着肋骨:“所以谢一刀不敢动你,怕你把东西捅出去。”
小桃点了点头,睫毛上还挂着泪:“我本来想……等他给我打钱就辞职。去南方,离这里远远的……”
走廊尽头的窗户突然被风撞开。
消毒水味混合着山风灌了进来,卷走了小桃没说完的话。
俞琛望着窗外逐渐浓重的夜色,想起后山老槐树下那股甜腥的味道——像血,又像腐烂的牡丹。
他掏出手机,给队里发了一条消息:“查谢一刀近半年的银行流水,重点关注青铜器物交易。”
小桃的输液瓶空了。
护士进来拔针时,她摸着兜里的U盘,小声说:“俞队,等这事结束了……”
“没有‘等’。”俞琛把警帽重新扣在头上,帽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现在就结束。”
他转身往外走,皮鞋跟敲在瓷砖上,声音清脆得像裂帛。
李宝和赵婉儿跟着出去,走廊里只剩下小桃和张远山。
张远山把保温杯递给她:“姑娘,有些秘密,握在手里就像炸弹。”
小桃捧着杯子,温度透过瓷壁渗进掌心。
她望着俞琛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王龙大坠崖前那晚,谢一刀站在牡丹园里,对着空气说:“等乾陵的东西到手,谁都别想挡我。”
风又大了。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有人在说悄悄话。
小桃摸出手机,打开银行APP——谢一刀的转账还没到。
她咬了咬嘴唇,把手机按在胸口。
那里的红绳勒出一道浅痕,像一道未愈合的伤口。(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