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元寿接过管家递上的两张刻意做旧的纸张,就着昏黄跳动的灯光仔细审视。
他虽不精于笔迹鉴定,但也能看出这两份“证据”做工极为精细,细节逼真,尤其是那份“太子手谕”,无论是纸张的微黄质地,墨色的浓淡渗透,还是那方仿造的印鉴钤记,都透着一股足以假乱真的老道。
“好!好一个鬼手刘!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郑元寿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眼中闪烁着狠厉与快意的光芒,“有了这两样铁证,我看他李承乾和赵牧还能如何狡辩!”
“结交奸商,收受贿赂,滥用职权,纵容不法……条条都是足以压垮他们的重罪!”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住管家,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急促的问道:“登州那边呢?”
“海上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管家连忙躬身答道:“人也找好了,是盘踞在登州外海的一伙亡命徒,只要钱给得足,杀人越货都敢干。”
“已经跟他们说定了,找个月黑风高,浪急雾浓的晚上,伪装成失火或是意外碰撞,务必把那艘叫什么探索号的怪船,彻底毁在船坞里,叫他们修复无望!”
“双管齐下!”
“我要让他赵牧顾此失彼,首尾难顾!”郑元寿猛地一拍身旁的茶几,震得茶碗叮当乱响,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朝堂上,用这铁证参倒太子,让他失宠于陛下!”
“海上,此额滴毁掉他们赖以翻身的船!”
“我倒要看看,等断了他们的根基,他们还能如何嚣张!”
郑源寿眼神已经变得疯狂,甚至仿佛已经看到了太子被废黜,牧云商会灰飞烟灭的场景,连日来的郁结之气似乎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去!让他们尽快准备!”
“我要在下次大朝会上,就给李承乾和赵牧致命一击!”
“是!老爷!”
“奴才这就去办!”管家躬身领命,匆匆退出了密室。
然而,郑元寿万万没有想到,他自以为隐秘周详的一切谋划,几乎同步地,分毫不差地呈现在了龙首原山庄赵牧的书案之上。
夜枭如同暗夜中的幽灵,将“鬼手刘”家中伪造过程的诸多细节,郑府管家与海上亡命徒接头的具体画面,一一清晰禀报。
甚至连那两份伪造证据的摹本,都已被夜枭手下擅于此道的能人,暗中临摹了一份回来。
赵牧看着那几乎可以乱真的摹本,嘴角那抹惯有的懒散笑容里,多了几分冰冷的讥诮。“还真是下了血本。这鬼手刘的手艺,就此埋没了,倒是有些可惜......”
他放下纸张,对侍立左右的夜枭和阿依娜道,“郑元寿这是把所有的赌注都押上了。朝堂构陷,海上破坏……倒也算得上是好算计。”
阿依娜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色:“先生,探索号关乎未来大计,绝不能有失。”
“是否让老钱那边再加强戒备,或者……想办法暂时将船转移到更稳妥的地方?”
赵牧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狡黠:“不,那样反而显得我们心虚,也可能打草惊蛇。”
“郑元寿现在就像一条死死咬住了饵的鱼,我们不能直接扯断线,得让他自己把钩子吞得更深一点,直到吐不出来。”
沉吟片刻,赵牧心中已有定计。
“这样,咱给他来个金蝉脱壳!”他对阿依娜道,“你立刻去给老钱传信,让他故意放出风声,就说探索号龙骨受损过于严重,修复代价高昂得不偿失,商会经过再三评估,已决定放弃修复,不日即将将其拆解,有用的部件留给以后建造新船。”
“要做得像真的,甚至可以找些可靠的工匠在船坞里做些拆解的架势出来,但船体核心部分与关键匠人,必须秘密保护好,修复工作转入地下,不能停。”
阿依娜眼睛一亮:“先生是想让郑家以为探索号已成弃子,毫无价值,从而放弃海上的破坏行动?”
“正是此意。”赵牧点头,“海上的风险太大,变数太多,能避免伤亡就尽量避免!”
“只要郑家相信探索号已是一堆待拆的废木料,他们就绝不会再浪费资源和注意力在那上面,这样一来,他们的攻击就会全部集中在朝堂之上!”
“而我们,正好可以给他来个请君入瓮。”
赵牧继续部署,目光转向夜枭道:“另外,小小你想办法,让那个跟鬼手刘接头的郑府清客,意外地在一个看似中立的场合,比如某位素以刚直不阿著称的御史常去的茶楼或酒肆,酒后失言,模模糊糊地透露一点他最近帮郑家做了件大事,关乎东宫和某家商会,但具体细节务必含糊其辞,只隐约提及是仿造文书之类的勾当。”
“要做得自然,像是真的喝多了管不住舌头,在吹嘘炫耀。”
夜枭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明白,属下会安排妥当,确保万无一失。”
“那位御史……是否指向魏征魏大人?”
赵牧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深意:“魏玄成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尤其是这等构陷储君,败坏朝纲的卑劣行径,只要让他听到一丝风声,以他的性子,必然会留意查证。”
“这步闲棋,是给郑元寿那所谓的铁证,提前埋下的一根刺。”
命令被迅速且无声地执行下去。
几天之后,登州港内开始悄然流传起牧云商会忍痛拆解受损巨舰的消息,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亲眼看到船坞里运出了些破损严重的船板木料。
郑家布置在登州的耳目将这些“确凿”消息源源不断传回长安,郑元寿闻讯,虽略感意外,但更多的却是计谋得逞的得意,认为赵牧已是无力回天,只得断臂求生,随即便得意地下令取消了风险颇高的海上行动,将全部精力与期望都集中于即将到来的朝会发难之上。
而与此同时,在长安某家颇为清雅的茶楼之内,郑府那位自诩风雅的清客,果然“偶遇”了一位与魏征私交甚笃的官员,几杯陈年花雕下肚,他便开始眼神迷离,口齿不清地吹嘘起来……一切,都在按照赵牧预设的轨道,不露痕迹地悄然运行着。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当事人毫无所觉的情况下,缓缓收紧。(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