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新鼎

    脚下是冰冷的、沾满泥污的土地。

    >肩上,是那件被撕裂、被踩入泥泞的明黄龙袍残留的沉重触感。

    >背后,是数万道死寂而灼热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聚焦在我每一步踏出的脚印上。

    >空气凝固了。寒风卷着枯草屑,打着旋儿掠过死寂的营地,呜咽声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背景音。汪伯彦那张谄媚与惊骇交织的脸,凝固成一张滑稽的面具,瘫软在冰冷的泥地里,像一条被抽掉了脊骨的癞皮狗。他身后那几个文官,更是如同泥塑木雕,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韩世忠按在铁锏上的手,不知何时已悄然松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豹眼,死死钉在我的背影上,眼神深处翻涌的,不再是忧虑,而是一种近乎滚烫的震撼和……认同!一种对那踏碎龙袍、剑指北方的决绝姿态,最原始的认同!

    >王德的嘴巴还张着,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神却从呆滞慢慢转向一种茫然的狂热。曹老六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指缝间的血滴落在枯草上,晕开一小点暗红,他眼中那点茫然,正被一种不顾一切的光芒疯狂吞噬。

    >数万士兵,鸦雀无声。他们脸上的麻木、绝望、恸哭后的泪痕还未干涸,此刻却被一种更巨大、更复杂的东西覆盖——是震惊,是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那冰冷咆哮彻底点燃的、蛰伏在骨髓深处的血性!那踏碎龙袍的一脚,那直指北方的剑锋,比任何冠冕堂皇的劝进词,都更直接、更暴烈地捅穿了他们濒死的心脏!中兴大宋?不!那新皇登基的荣光太遥远,太虚假!唯有血!唯有仇!唯有杀出去!才是此刻他们唯一能抓住的、滚烫的活路!

    >我没有回头。

    >脚下的路,踩过那件象征屈辱妥协的龙袍,通向应天府那古老、斑驳、在寒风中沉默矗立的城门。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锦袍下摆破烂不堪,沾满泥浆和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沉重地拖拽着。冰冷的寒气顺着浸透的裤管向上攀爬,试图冻结那刚刚重新点燃的火焰。但胸腔里,那团被冰水浇淋过、几乎熄灭的业火,却在踏碎龙袍的瞬间,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轰然爆燃!烧掉了最后一丝属于“赵构”的怯懦,也烧掉了赵明生初临乱世时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路,就在脚下。

    >用剑,杀出来!

    >用铁与血,重塑这破碎的山河!

    >城门在望。沉重的包铁木门紧闭着,门楼上箭垛后面,影影绰绰,是守军紧张而警惕的面孔。刀枪的寒光在铅灰色的天幕下若隐若现。

    >“开城门!”韩世忠炸雷般的吼声终于在我身后响起,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他大步流星赶上,越过我半个身位,雄壮的身躯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浓烈血腥气和战场煞气,仰头对着城楼咆哮:

    >“康王殿下亲临!速开城门!贻误军机者——斩!”

    >那“斩”字出口,带着金铁交鸣般的杀伐之音,震得城门楼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城楼上明显一阵骚动。一个穿着低级军官皮甲的头目探出头,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城下这支庞大却狼狈至极的队伍,目光尤其在我身上那身沾满血污泥泞、却仍能看出形制的亲王锦袍上停留片刻,又扫过韩世忠那标志性的虬髯和手中那柄令人胆寒的沉重铁锏。

    >“韩…韩将军?”那军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真是康王殿下?!”

    >“废什么话!”韩世忠豹眼一瞪,声如怒雷,“老子这张脸,汴梁城的金狗都认得!再不开门,等金兵追来,老子第一个砸碎你的狗头祭旗!”

    >那军官吓得一缩脖子,再不敢迟疑,嘶声下令:“开城门!快!开城门!”

    >沉重的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包铁木门缓缓向内打开,露出城内同样萧瑟破败的街景。

    >我提剑,当先踏入。

    >冰冷的剑锋划过城门洞内阴冷的空气。

    >身后,是沉默如林的三万残兵,带着一身血火硝烟和刻骨的仇恨,如同决堤的洪流,沉默而坚定地涌入了这座名为“南京”的城池。

    >生路?不,这里只是另一个战场!一个需要用铁腕和意志,重新铸造秩序与力量的起点!

    >---

    >应天府衙,残破的正堂。

    >寒风从破损的窗棂灌入,吹得残存的几盏油灯火苗疯狂摇曳,将堂内人影拉扯得如同鬼魅。

    >堂下跪着几个穿着绸缎、却面如土色的中年男子,浑身抖如筛糠,正是应天府管库的几个小吏。地上散落着几本沾满灰尘的账簿,还有几袋被打开的口粮——里面是掺了大半沙土和霉变麸皮的粟米!

    >“殿下饶命!饶命啊!”为首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库吏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是…是府尹大人…不,是前府尹周扒皮!是他逼小的们这么干的!他说…他说朝廷都完了,留着粮食也没用…不如…不如换点黄白之物,好…好跑路…”

    >“放屁!”一声炸雷般的怒吼,韩世忠须发戟张,如同暴怒的雄狮,猛地一脚踹翻那库吏,“周扒皮早他娘的跟着流民跑没影了!死无对证就敢往死人身上推?!老子在汴梁城头啃树皮的时候,你们这帮蛀虫就在克扣这点救命的粮食?!”

    >他越说越怒,手中沉重的铁锏猛地举起,带着恶风就要砸下!

    >“世忠!”我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如同冰锥刺入滚油。

    >韩世忠高举的铁锏硬生生顿在半空,他胸膛剧烈起伏,豹眼赤红地看向我。

    >我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太师椅上,没有看那吓得几乎失禁的库吏,目光落在散落在地的霉变粟米上。那灰败的颜色,刺痛着神经。三万将士,一路血泪,饥肠辘辘,等来的就是这喂牲口都嫌硌牙的东西?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笼罩整个大堂。温度骤降。

    >“军法官。”我开口,声音不带一丝起伏。

    >一个穿着破烂号衣、但腰杆挺得笔直的中年汉子应声出列,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却锐利如鹰。他叫张宪,是韩世忠从溃兵中提拔出来的老行伍,以执法严苛、铁面无私著称。

    >“在!”

    >“贪墨军粮,戕害士卒,战时通敌资敌,该当何罪?”我的目光,终于落在那几个库吏身上,如同看着几具冰冷的尸体。

    >“按大宋军律,斩立决!抄没家产!妻女充为营妓!”张宪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不——!”那几个库吏发出绝望的惨嚎。

    >“执行。”两个字,轻飘飘落下。

    >“遵令!”张宪没有任何废话,一挥手,几个如狼似虎的军士立刻扑上,如同拖死狗般将那几个哭嚎挣扎的库吏拖了出去。

    >片刻后,门外传来几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死寂重新笼罩大堂。寒风似乎都凝固了。堂内残留的文吏和几个被“请”来旁观的本地小士绅,个个面无人色,体若筛糠,冷汗浸透了内衫。

    >“王德。”

    >“卑…卑职在!”王德一个激灵,连忙上前,声音还带着颤抖。

    >“带人,去这几个蛀虫家里。一粒米,一枚铜钱,都给本王搜出来!充作军资!”我的声音依旧冰冷,“若有隐匿抵抗者,同罪论处!”

    >“是!遵命!”王德不敢有丝毫怠慢,连滚爬爬地带着人冲了出去。

    >杀鸡儆猴。这血淋淋的场面,比任何安抚和说教都更有效。乱世,需用重典!仁慈?那是留给自家兄弟和未来子民的!对这些趴在国难伤口上吸血的蠹虫,唯有钢刀,才能让他们记住疼!

    >“韩世忠。”

    >“末将在!”韩世忠收起铁锏,抱拳肃立,眼中再无半分暴怒,只剩下冰冷的服从。

    >“清点所有入城兵马,剔除老弱病残无力持械者,编入辅兵营,负责转运、修缮、造饭。其余青壮,无论出身,无论原属何部,打散建制,以百人为一都,五都为一营,五营为一军!军官由你从血战余生的老兵中擢拔,唯才是举,唯功是举!三日之内,本王要看到名册!”我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打散旧有派系,重建以战功和血勇为核心的军事体系!这是凝聚这支残兵败将、将其淬炼成复仇利刃的第一步!

    >“末将领命!”韩世忠眼中精光爆射,没有丝毫犹豫。他太清楚一支军队的筋骨在哪里!汴梁城下那些肯跟着康王死战的,才是真正的种子!

    >“张宪!”

    >“末将在!”

    >“成立军法司!你为司正!持本王佩剑!”我解下腰间那柄染过无数金狗鲜血的青铜长剑,递了过去,“凡有违抗军令、临阵脱逃、奸淫掳掠、侵吞军资者——无论何人,无论官阶,先斩后奏!”

    >青铜剑入手沉重,剑鞘上冰冷的血污尚未洗净。张宪双手接过,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其中蕴含的无上权威与滔天杀意,刀疤脸上肌肉紧绷,眼神却炽热如火:“末将遵命!军法无情,剑下无冤!”

    >三把火,烧起来了。

    >一把火,烧掉蠹虫,整肃内部。

    >一把火,重铸筋骨,凝聚军心。

    >一把火,立起军法,铁血治军。

    >应天府这潭死水,被这三把带着血腥味的烈火,彻底搅动!

    >---

    >接下来的日子,应天府如同一个巨大的、高速运转的战争熔炉。

    >城外的荒地变成了巨大的校场。号角声、操练的呐喊声、兵器碰撞的金铁交鸣声,取代了流民的悲泣,成为这座城池新的主旋律。

    >韩世忠如同不知疲倦的凶兽,亲自下场操练。他那炸雷般的吼声响彻校场:

    >“刺!”

    >“杀!”

    >“没吃饭吗?!想想汴梁城里的爹娘!想想被金狗拖死在马后的兄弟!把你们的恨!给老子刺出去!”

    >新编的军阵,虽然衣甲依旧破烂,兵器五花八门(缴获的、自带的、临时打造的),但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狠厉之气,却在韩世忠的咆哮和严苛到极点的操练下,被一点点唤醒、凝聚!眼神中的麻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到极致、亟待爆发的凶光!

    >城内,王德带着人,几乎把应天府翻了个底朝天。抄没贪官污吏的家产(虽然也没多少),征用富户多余的粮秣(手段自然强硬),组织城内尚存的工匠日夜不停地打造箭矢、修补甲胄、加固城墙。效率前所未有的高——那几颗挂在城门楼上、已经开始风干的库吏头颅,就是最好的鞭策!

    >招募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和周边村镇,由嗓门最大的曹老六带着人敲锣打鼓地宣读:

    >“康王殿下有令!招募抗金义士!不问出身,不论贵贱!凡有血性,愿杀金狗报国仇家恨者,皆可投军!一日三餐管饱!杀敌立功,赏田宅,赐爵禄!战死者,抚恤家小,入英烈祠,永享血食!”

    >“杀金狗!报血仇!”

    >“入英烈祠!永享血食!”

    >简单!粗暴!直指人心!

    >告示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压抑已久的仇恨和对生路的渴望,瞬间被点燃!

    >城门口,应募的人排起了长龙!

    >有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农夫,握着祖传的柴刀,眼中燃烧着家园被毁的怒火;

    >有断了胳膊、却依旧眼神凶狠的溃兵老兵,一瘸一拐地前来报到,嘶哑地喊着“老子还能杀狗”;

    >有背着药箱、须发皆白的老郎中,颤巍巍地说要随军救治伤兵;

    >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短打、肌肉虬结的铁匠,推着独轮车,上面堆满了连夜赶制的简陋枪头,嚷嚷着“不会杀人会打铁,给兄弟们造杀狗的刀!”

    >更令人意外的是,一些穿着虽旧却浆洗得干净的儒衫身影,也出现在了队伍中。他们大多沉默,眼神却异常坚定,带着一种破家亡国的悲愤和孤注一掷的决绝。

    >民气!正在这血与火的熔炉中,被艰难地唤醒、凝聚!

    >但,仅凭这些,还不够。

    >支撑一场国战的,不仅仅是士兵的血勇和民间的义愤,更需要庞大的钱粮物资和根深蒂固的地方势力支持。

    >江南。

    >这个时代真正的财富与人才渊薮,尚未被战火波及的膏腴之地。那里盘踞着根系庞大、影响深远的世家大族。他们的态度,将决定这个新生政权的根基是否牢固。

    >一封封措辞各异、但核心只有一个——“求援”“求庇护”“求表态”的书信,如同雪片般飞向江南各大世家。

    >回应,很快来了。

    >并非想象中的箪食壶浆,也非慷慨解囊。

    >而是试探。

    >江南苏氏、杭州钱氏、明州史家、镇江刘家…几家在江南跺跺脚地皮都要颤三颤的巨族,不约而同地派出了家族中举足轻重的核心人物,联袂而至应天。

    >名义上,是“拜谒康王殿下,慰问王师”。实则,是来看风向,来掂量这个在废墟中挣扎站起的“康王”,值不值得押上家族百年的基业!

    >府衙内堂。气氛凝重。

    >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些许寒意。上好的江南龙井散发着清香,精致的糕点摆满了案几。

    >几位世家代表分坐两侧,衣着华贵,气度雍容,与堂内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和韩世忠、张宪等人身上浓烈的行伍气息格格不入。为首的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乃是苏氏当代家主苏颂的族弟,苏辙。他捻着胡须,眼神平静中带着审视。

    >“殿下于危难之际,砥柱中流,力挽狂澜,收拢溃军,整饬吏治,实乃我大宋之幸,万民之福。”苏辙的声音平缓,带着江南士族特有的文雅腔调,开场白滴水不漏。

    >“然,”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金虏势大,铁蹄踏破两京,二圣蒙尘北狩。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殿下欲以应天一隅,抗北虏倾国之兵,挽狂澜于既倒…老朽等感佩殿下壮志,然亦不得不为江南百万生灵计,为宗族绵延虑,敢问殿下…前路何在?凭何制胜?”

    >堂内落针可闻。

    >韩世忠眉头紧锁,虬髯微颤,强忍着拍案而起的冲动。王德侍立在我身后,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张宪按着腰刀,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这几个看似文弱、实则手握江南命脉的老狐狸。

    >凭何制胜?

    >问得好。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瓷器与木案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目光扫过堂下几位世家代表或探究、或忧虑、或隐含不屑的面孔。

    >没有直接回答苏辙的问题。

    >而是站起身,走到堂中悬挂的那幅巨大却残破的《大宋疆域图》前。图上,代表金兵的黑色箭头,如同狰狞的毒蛇,已经吞噬了大半河山。

    >“苏老所言极是。”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金虏铁骑,确然锋锐。我大宋积弊百年,武备松弛,吏治腐败,一朝倾颓,非战之罪,实乃人祸!”

    >这话一出,几位世家代表脸色微变。如此直指中枢、否定祖制的话,从一个亲王口中说出,简直大逆不道!

    >“然,”我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直刺苏辙眼底,“金虏所恃者,不过一时之蛮力!其所行,屠城灭户,毁我宗庙,掳我君王,此乃禽兽之行,失道寡助!其根基在北地苦寒,入我中原膏腴之地,如无根浮萍,纵能逞凶一时,岂能长久?!”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而我华夏,文明千载!文华鼎盛!物阜民丰!江南之地,更是天下粮仓,财赋半壁!此乃我族立身之基,复兴之本!”

    >“诸位长者所虑者,无非是投效本王,恐引来金虏报复,玉石俱焚。”我走到苏辙面前,目光灼灼,“可本王要问诸位——金虏贪婪,如同饕餮!今日可掠汴洛,明日岂会放过江南这膏腴之地?待其铁蹄踏破长江,诸位百年积累的良田美宅、万卷藏书、娇妻美妾、子孙基业…是拱手献于豺狼,以求一时苟安?还是奋起一搏,以手中钱粮,家中子弟,助本王铸剑犁,练强兵,将豺狼拒之于国门之外,保宗族百年太平?!”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若亡了,诸位这江南世家的富贵尊荣,不过是金虏砧板上的鱼肉!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苏辙捻着胡须的手指停住了,低声重复着这八个字,浑浊的老眼中光芒剧烈闪动。其他几位代表也纷纷变色,交头接耳。

    >“至于凭何制胜?”我走回主位,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盏乱跳,“凭的便是这血海深仇凝聚的军心!凭的是江南钱粮铸就的坚甲利刃!凭的是本王手中这柄杀过金狗的剑,和身后这三万敢与金狗拼命的儿郎!更凭的是——”

    >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开天辟地般的决绝:

    >“一个全新的国!”

    >“一个不再是君王一人独断乾坤,而是集天下才智之士共商国是的国!”

    >“一个不再是士大夫空谈误国,而是军功授爵、能者上位的国!”

    >“一个不再是君权神授、生杀予夺,而是君权民授、依法而治的国!”

    >“本王称之为——大宋第二帝国!”

    >“在此国中,君王为元首,总揽国政,统帅三军,承天命而御万方!”

    >“然,”我目光扫过几位代表震惊无比的脸,“君王之下,当设‘共治堂’(议会)!由天下各州府推举德才兼备之贤良、功勋卓著之将帅、通晓百工之匠师、乃至为国输粮捐资之巨贾代表,共同组成!凡国之赋税征纳、律法修订、官吏任免、战和之决断…皆须经‘共治堂’审议,君王签署,方可施行!君王若有失德悖法之举,‘共治堂’有权弹劾,另立贤明!”

    >“共治堂下设‘理政院’(内阁),由共治堂推举贤能担任各部主官,具体施政,向君王与共治堂负责!”

    >“此非虚言!本王今日便可与诸位歃血为盟,立下‘万民约法’(宪法)!将此国体,昭告天下!凡我大宋第二帝国之民,无论士农工商,皆受此约法庇护!凡我帝国之官,无论尊卑,皆须遵此约法而行!君王亦在此约法约束之下!”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炭火噼啪作响。

    >苏辙手中的茶盏“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锦袍下摆,他却浑然不觉。他死死地盯着我,苍老的脸上肌肉抽搐,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茫然,随即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推演和计算!

    >君王与士绅共治?议会?内阁?约法?君王也在法下?

    >这…这简直是亘古未有之奇谈!颠覆了千年来的君臣纲常!

    >可…可细细咀嚼,这其中蕴含的深意…将江南世家的利益和话语权,以“共治堂”的形式,堂而皇之地嵌入帝国权力的核心!不再是依附皇权的“士大夫”,而是真正拥有决策权的“共治者”!这诱惑…太大了!大到足以让他们忽视那离经叛道的表象!

    >杭州钱家的代表,一个精瘦的中年人,眼中精光爆闪,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然在飞速盘算着家族在“共治堂”中能攫取多少席位和话语权。

    >明州史家的代表则激动得脸色潮红,他们家族以海商起家,富可敌国却地位尴尬,若能凭借财力跻身“共治堂”…那将是真正的鲤鱼跃龙门!

    >韩世忠、张宪等人也是目瞪口呆。他们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共治堂”、“理政院”,但他们听懂了“军功授爵”、“能者上位”!更听懂了这新国体对凝聚力量、对抗金狗的滔天好处!韩世忠眼中的震撼,渐渐化为一种近乎狂热的信服!

    >“殿下此言…当真?”苏辙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

    >“君无戏言。”我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本王今日之言,便是大宋第二帝国之国本!可即刻立下血誓文书,昭告天地祖宗,传檄天下!江南诸姓,凡愿入此‘共治’者,皆为本帝国开国柱石!荣辱与共,休戚相关!”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堂内弥漫。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几位代表粗重的呼吸声。

    >利益!生存!权力!未来!

    >无数念头在几位世家巨擘的脑海中激烈碰撞。

    >终于。

    >苏辙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他没有看我,而是转向其他几位代表。目光交汇,无声的交流在瞬间完成。

    >杭州钱家代表微微点头。

    >明州史家代表用力握紧了拳头。

    >镇江刘家代表深吸一口气。

    >……

    >苏辙转回身,面向我。这位历经宦海沉浮、见惯风浪的江南名宿,此刻竟有些微微颤抖。他整理了一下被茶水打湿的衣袍,然后,在韩世忠、王德、张宪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缓缓地,却是无比坚定地,一揖到地!

    >声音苍老,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响彻内堂:

    >“江南苏氏,愿附殿下骥尾!倾全族之力,钱粮、子弟、船坞、工匠…凡有所需,无有不从!共铸大宋第二帝国!共抗金虏!复我河山!”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杭州钱氏,愿附殿下骥尾!”

    >“明州史家,愿附殿下骥尾!”

    >“镇江刘氏,愿附殿下骥尾!”

    >……

    >一声声代表着江南庞大势力的效忠宣言,如同惊雷,在这应天府衙的内堂炸响!又如同奔涌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犹豫和隔阂!

    >韩世忠猛地一拳砸在身侧的柱子上,虬髯怒张,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张宪按着刀柄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神亮得吓人!

    >王德张大了嘴,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感觉像是在做梦!

    >我站在原地,承受着几位江南巨擘的躬身大礼。

    >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

    >只有眼底深处,那团冰冷的火焰,在江南士族效忠的洪流浇灌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幽深,更加炽烈!

    >大宋第二帝国?

    >不。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用铁血规则和利益纽带捆绑起来的战争机器,开始轰鸣启动的开始!

    >一个注定要用尸山血海,去铺就那“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誓言的开始!

    >元首?

    >这顶沾染着汴梁百万冤魂血泪和江南士族勃勃野心的冠冕,已然铸成。

    >它不属于温文尔雅的康王赵构。

    >它只属于——

    >复仇的意志本身!(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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