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的寒气透过薄麻衣渗进腰窝,像条毒蛇盘踞在脊骨上。楚砚盯着案头摊开的县衙账簿,墨臭味混着县令口中喷出的葱蒜浊气直往鼻腔里钻。他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微痉挛——就在半炷香前,他还是个在审计所加班赶IPO材料的现代人,此刻却成了大胤朝延州青石县衙里,因父罪牵连的流放账奴。
“今日平不了这三成税粮亏空,你这双手就留着喂狗!”县令王有德肥厚的手掌拍在账册上,震得砚台里墨汁四溅。油腻腻的点心渣沾在他胡须上,随唾沫星子一起喷到楚砚脸上。
楚砚闭了闭眼。前世核查上市公司假账的经验在脑中翻腾——青黄不接的四月,账面竟出现三百石精米亏空。他指尖划过发黄的麻纸,突然停在粮价栏:“大人,上月陈米作价每斗十五文,新米市价三十文。若将陈霉粮掺三成进新米...”
“放屁!”刀柄狠狠顶进他腰椎,“陈粮霉味冲鼻,当百姓是猪狗?”
“掺石灰粉可去味,江南粮商都这么干。”楚砚声音平板,余光扫过墙角蛛网。前世审计某粮企时,他亲手将用这招虚增利润的财务总监送进监狱。刀锋又逼近半分,他认命地伸手去够砚台。冰凉的砚石刚入手,王有德突然暴起踹向桌腿!
木案剧震,砚台腾空飞起。楚砚本能地后仰闪躲,后脑撞上持刀衙役的鼻梁。在衙役的惨叫声中,沉甸甸的端砚砸落地面,“咔嚓”裂成两半。浓稠的墨汁混着楚砚虎口被碎砚划破的血,泼溅在账簿“延州田赋”页上。
“作死的罪囚!”王有德揪住他头发往地上掼。额角撞上碎石地的瞬间,楚砚看见血墨正顺着田赋图的沟壑蜿蜒——那是幅延州舆图,墨血淹过青石县位置时,竟在边缘洇出几道奇异的金色纹路,像被点燃的烽火线般朝北蔓延。
“戌时前做不平账,老子活剐了你!”王有德将半块碎砚砸向他,拂袖而去。裂砚锋利的边缘割开楚砚掌心,他攥紧那带棱角的石块,任血浸透砚底残存的陈墨。
暮色爬上窗棂时,楚砚蘸着自己半凝固的血调墨。虎口伤处随着运笔阵阵抽痛,他却越写越心惊。青石县账目混乱得像被老鼠啃过的蛛网——河工银两消失三成,盐税平白多征两倍,最蹊跷的是军械采买项:明明记录购入长枪三百柄,实际库存却混着锈蚀的旧矛头,重量对不上,差价正好补了粮税窟窿。
“系统性的贪腐...”楚砚喃喃。前世职业本能让他飞速重构账目,假账脉络在麻纸上逐渐清晰。当最后一笔虚增的“剿匪赏银”落成,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他猛抬头,只见一道红影掠过屋檐,像滴血坠入暮色。
“狗官,今夜取你人头!”清凌凌的女声刺破寂静,惊得树梢昏鸦乱飞。楚砚抓起刚造完假的账本疾退,后背重重撞上博古架。尘土飞扬中,一柄长剑破窗而入,寒光直刺他咽喉!
账册本能地格在胸前。“噗嗤”一声,剑尖穿透“盐税”页扎进封面。持剑的红衣少女轻咦一声,腕抖剑挑,账页雪片般炸开。纷飞的纸页间,楚砚看见夹层里滑出半张薄绢——墨血浸透的舆图上,金线在北境草原处汇聚成盐湖形状,湖心标着朱砂勾画的狼头。
“假账做得比剑法还脏!”少女冷笑抽剑,带起的风掀开她蒙面红纱。楚砚对上一双燃着怒火的杏眼,她马尾辫梢系着的铜铃正叮当作响。剑尖忽转方向,直指他喉间:“说!王有德贪的赈灾银藏在哪?”
楚砚捏紧掌中裂砚。碎口硌进皮肉,疼痛让他混沌的思绪骤然清醒。他慢慢举起染血的半块残砚,任墨血顺着手腕流进袖管。
“姑娘若杀我,”他迎着剑锋勾起嘴角,“那三万千两见不得光的脏银,可要永远烂在刺史大人的地窖里了。” 剑尖几不可察地一颤。残砚的墨汁滴落在地,洇开一片幽暗的夜。(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