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特城堡的清晨,总是来得格外凛冽。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天边只泛着一层鱼肚白,寒霜便已给庭院里的每一片落叶都裹上了银边。
格雷被仆人从温暖的被窝里唤醒时,天还未亮透。他有些不情愿地揉着眼睛,但一想到今天的训练,那点睡意便被兴奋冲淡了。
他将要和凯尔师兄一起训练了。
在格雷简单的世界里,凯尔是个很厉害的人。他比自己大五岁,今年十岁,却已经能举起五十磅的石锁,父亲说他的炼体基础是同龄人中最扎实的。更重要的是,他总是很安静,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像家族里其他半大孩子那样吵闹。
穿戴整齐后,格雷小跑着来到城堡东侧的私人训练场。这里比霜锻大厅小得多,但器械更为精良,是专为家族嫡系子弟准备的地方。
凯尔已经到了。他穿着和格雷同款的黑色劲装,身形挺拔如一杆小标枪,正在一丝不苟地做着热身运动。看到格雷跑来,他停下动作,脸上露出那标志性的温和笑容。
“早,格雷。”他的声音清澈,像山涧里的溪水,“公爵大人吩咐过,在你身体完全长成之前,训练的重点是协调、反应和对身体的精微控制,而不是力量。”
格雷用力点了点头,认真地听着。
“我们从‘梅花桩’开始。”凯尔指了指场地中央一片高低错落的木桩,“规则很简单,你不能用手,只能在上面行走、跳跃,直到我喊停。中途掉下来,就要重新开始。”
格雷看了一眼那些木桩,最高的几乎有他胸口那么高,桩面只比他的脚掌宽一点。他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开始吧。”凯尔的语气不容置疑。
格雷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踏上了第一根最矮的木桩。他走得很稳,小小的身体保持着极好的平衡。但在跳向第二根稍高的木桩时,他的落点偏了半寸,脚下一滑,便摔了下来。
幸好地上铺着厚厚的沙子,倒也不疼。
“重来。”凯尔的声音平静无波。
格雷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再次踏上木桩。
第二次,他在第三根木桩上掉了下来。
“重来。”
第三次,第五根……
“重来。”
凯尔就那么站在场边,双手抱在胸前,像一尊不知疲倦的雕像。他从不呵斥,也不鼓励,只是在格雷每次掉下来的时候,用那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重复着那两个字。
半个时辰后,格雷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呼吸也变得粗重。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抬起都无比艰难。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摔了多少次,只知道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那句冰冷的“重来”。
他从未经历过如此严酷的训练。父亲虽然严厉,但总会给他喘息的时间。
又一次从木桩上摔落,格雷趴在沙地上,不想动了。
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是凯尔。
“很累?”凯尔蹲下身,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炼体之路,本就是用汗水和痛苦铺成的。每一次你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正是你身体在突破极限的开始。公爵大人对你期望很高,格雷,你不能让他失望。”
他提到了父亲。
这三个字,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格雷疲惫的身体。他咬了咬牙,抓住凯尔的手,站了起来。
“我……我还能继续。”他喘着气说。
凯尔赞许地点了点头,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光。他扶着格雷站稳,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说:“记住这种感觉,格雷。痛苦,会让你变得更强。”
接下来的训练,是闪避。凯尔用特制的软木球投掷格雷,速度不快,但角度极其刁钻,总是瞄准格雷最难受、最意想不到的死角。
每当格雷狼狈地躲开,凯尔都会精准地指出他的错误:“重心太高了”、“腰部转动不够”、“你的眼睛在看球,而不是在预判我的手”。
他的指导细致入微,无可挑剔。格雷发现,在凯尔的指导下,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力,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提升着。他开始由衷地佩服起这位师兄。
他觉得,凯尔师兄是真的在为他好。
晨曦的微光终于化作了金色的阳光,洒满了整个训练场。两个时辰的训练结束了。
格雷几乎是瘫倒在地的,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两名仆人立刻上前,一个用柔软的毛巾为他擦汗,一个端来温热的、加了蜂蜜的牛奶。
“小少爷,您辛苦了。公爵大人吩咐过,训练结束后要立刻进行药浴,以疏通血气,修复劳损。”一个年长的仆妇心疼地说道。
格雷被他们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准备离开。他回头,想对凯尔说声谢谢,却看到凯尔正默默地将那些散落一地的软木球,一个一个捡回筐里,又拿起扫帚,清扫着被他们踩乱的沙地。
城堡里的阳光,似乎总是更偏爱那些身份尊贵的人。它照在格雷被众人簇拥的身上,温暖而明亮。而凯尔,则被格雷小小的身影,挡在了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里。
“凯尔师兄,”格雷有些不忍,“这些事让仆人来做就好了。”
凯尔直起身,冲他笑了笑,笑容和煦如春风:“没关系。整理器械,也是训练的一部分。你快去吧,别着凉了。”
格雷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位师兄的敬意,又深了一分。
他被仆人拥着,穿过洒满阳光的庭院,向着温暖舒适的浴室走去。
他没有回头。
所以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凯尔脸上的笑容,便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凯尔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着格雷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沙土的双手,又抬眼望了望那间属于格雷的、有着巨大落地窗和温暖壁炉的房间。
良久,他拿起最后一个软木球,放回筐里。那只温和的手,在无人看见时,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凭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颗淬毒的种子,在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悄然破土。(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