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难了。”金奉君立刻置身事外一般说道,“倒是城西南江岸东移,江边圩地加起来也有数十顷了。只怕江浦县不拿出法子,应天府和朝廷那里迟早也要拿出这样的法子。”
罗远经这才心中一动,试探地问:“江边圩地……应天卫不争?”
“我可没有这么说。”金奉君滴水不漏,“我只是提醒诸位,这些流民总要安置的。若是朝廷想到了这个法子,江浦恐怕至少挤进府军前卫一两个千户所。平江伯和薛右督虽不想从这些家状不明的流民里招选幼兵,但形势所迫,朝廷能有多少好办法?”
赵辉听到这里,有些古怪地看了金奉君一眼。
金奉君说来说去,显然是暗示江浦县上下别让这些流民被编为府军前卫的军户,跑到江浦县占据田土。
但如果不这么做,已经在江浦一带的诸卫所又已经有定额,流民怎么安置?
他倒像是提醒众人还是想办法主动安置的好,免得江浦县的江边新增圩地被朝廷想起来。
若是江浦县真的主动安置好了这些流民,那不就是帮了朱高炽一把吗?
三千多流民看起来很多,但以江浦县这么多高门大户,不见得吸纳不了,只不过他们都不愿被卷进是非里罢了。
金家若要帮朱高炽,凭他们家在江浦的积累,难道不能带头多养些家丁?他带了头,其他各家各自认领一些,眼下的流民之患至少会去掉一半。
他又像是不想出这个头。
赵辉忽然反应过来:因为自己在这。
金家想通过他下一注在太子那边?老子不是太子党啊!
可有时候事情不是你以为,而是我以为。
赵辉知道因为自己出现在了今晚的江浦县衙,所以这些老狐狸都不相信他只是因担心回去不容易而来。
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忽然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江浦县有江边圩地,无主新田?这回来江浦,我和公主殿下还想着是不是买些田。”
权贵买田置产是常态,赵辉和公主有这种心思不奇怪。
罗远经闻言看了看金奉君,开口说道:“驸马有所不知,长江日渐冲积,江浦所在北岸江堤不断东移,江边确实有数十顷新增圩地。按说这样的新田地都可算作官田,不过如今既未开垦,又因江浦乃江防重镇,新田地照例将来都由诸卫所屯垦。”
赵辉这才明白那句“应天卫不争”是什么意思。
自然新增的田地都是官田,而卫所屯田则是一种特殊的官田。
“尚未开垦啊?”赵辉可惜地说道,“那就要花很大力气了。而且一直没开垦,恐怕是水患频频,并不安稳吧?眼下既然流民很多,何不以工代赈,开垦出来?”
“驸马这提议倒是好法子。”罗远经赞同,“只是开垦圩地,就要再筑遥堤,兴修水利,用工非少。若是朝廷能拨些钱粮,倒不是不行。但想要垦做官田,又或者清丈发卖自行开垦,都得诸卫所肯让出来才行。”
这话说完,有些乡绅脸上陪起笑来:“驸马爷和公主殿下若想在江浦买田置产,这倒是一个良机。金千总,不知卫里能不能看在眼前流民之患上让一让?”
金奉君却只看着赵辉:“要是太子殿下发话了,各卫所又岂能因私废公?不过总要有所补偿才是。依我看,还是清丈发卖了为好。买田银半补卫所,半兴工役。”
“那是应该的!应该的!”那乡绅大喜,开口问赵辉,“不知公主殿下和驸马爷要买多少?江边圩地虽未清丈明白,但最少有五十余顷。即便筑了遥堤,堤内也有二十顷地!”
金奉君只微笑着喝茶,赵辉心里暗骂。
这些人早就盯上这些新增田土了,只不过以前都不可能争过江浦一带的诸卫所。
现在金奉君却透了口风,想借流民问题通过赵辉和宝庆公主向太子卖一个好。
赵辉只是一个于心不忍来了县衙,就被拿捏住了。
不接这一招,那么很可能就是由府军前卫来消化这些流民,金奉君明说了陈瑄和薛禄不愿意从流民之中招选。
况且,这回的流民齐聚事出有因,焉知流民之中有多少来历不明之人,将来就此作为钉子进入朱瞻基的府军前卫?
他不接招就是不愿帮太子,让人试探出真实态度。
要是接招了,则是以驸马身份“压着”江浦诸卫所从他们的虎口夺食,因为在场只有他的“面子”好使。
买了圩地帮太子消化流民,则是得罪鼓动流民的幕后之人。
赵辉越来越觉得想独善其身很难,到处都是围绕大位之争的湍流。
于是他干脆问道:“是连成片的吗?御赐不少,公主殿下和我倒想多多益善。”
金奉君呆了呆:你全要?
“那倒不是连片……”那个庄峻尬笑了一下,“江泥淤积之处不同,连片最大的一块,足有十顷余。”
“十顷余啊。”赵辉琢磨了一下,“要是自己筑遥堤、开垦,是不是作价少些?既是荒地,又在江边,必定多沙。罗县尊,你估计那块地要多少银子?”
“这……”罗远经看了看金奉君。
“驸马爷不要垦好的熟田?”金奉君问道。
“我在公主府内修了个工坊,如今既有一块江边圩地,倒有些别的想法。”赵辉呵呵笑道,“江边有水运之利,将来或有大用,因此自行慢慢打理更好。”
“若是驸马爷不用县里帮着垦出来,那就只让末将对卫里有个交待,再让县里好办就是。按十顷算,一共二千两应该够了。”
赵辉心里算了算。
这时一亩田的价格还只在一二两到三五两银子不等。这十顷余圩地虽然尚未开垦,基础条件很差,但毕竟有一千多亩。只算二千两,当然是给了他一个便宜。
说是十顷余,谁知道余多少?反正现在还没清丈。
赵辉明知金奉君所代表的一些人有别的想法却仍旧准备买下这块地,因为他确实需要一个长期的基地。
另外,明面上毕竟只是很寻常的买田置产操作,他自有法子应对。
“还没看过那块地,所要银两也不少,雨停了再做决定吧。”赵辉说道,“只要不是条件太差,殿下和我都乐见其成。”
罗远经一喜:“定能如公主殿下和驸马之意!”
于是随后就是这些江浦本地乡绅富户对另外那些圩地的瓜分。
之前还纷纷喊穷的人,这时财大气粗起来。
赵辉说要自己开垦打理,倒是正好让金奉君、罗远经与他们讨价还价时能另有一套标准。
他们那边的操作方式是让县里统一组织遥堤修筑、沟渠开凿和荒地开垦的事,随后以熟田发卖。现在则是各家先认购,拿银子出来。
同时,对于各家来说又需要一批新的佃户,这就可以安置不少流民了。在田地开垦出来之前,有县衙出钱、朝廷拨银以工代赈养着这些流民,开垦出来之后则转化成为他们的佃户。
相应工程的承办好处,他们还能再瓜分一道。
罗远经知道金奉君既然开了这个口,那么就不必再去请太子发话,事实上就是江浦各卫所给宝庆公主和新驸马一个面子。
因此他这里只需要把这个处置方案整理好报上去就行。对应天府和朝廷来说,如果只用出少量银两,让江浦县自己来消化大部分流民,那就是最佳方案。
江浦县能收田赋的土地增加,流民得以安置,府军前卫不用被掺沙子,江浦各家都得了好处。
吃亏的是谁?不知道,反正这事是沾了驸马的光。
所以事情竟如此好解决。
赵辉对于自己身份所具备的“影响力”有了新的理解,随后顺势说道:“既然眼下流民多,用起来便宜,我和殿下也未雨绸缪招些佃户吧。罗县尊,还请问清流民籍贯、丁口、手艺,到时由我先选!”(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