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廷洲一把攥住他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他妈把话说清楚!她怎么可能退学?”
她说好等他的。
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不是她出事了?她究竟出什么事了!!”
容承聿任由他揪着,眼底浮现出嘲弄的神色:“怎么?”
他似笑非笑,看上去散漫极了,声音却冷得像冰,“你一个贱种,也配过问首辅千金的私事?”
萧廷洲的呼吸陡然粗重,眼底漫上血丝。
“不过同窗数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容承聿慢条斯理,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杜家世代宰辅,连中宫都出了三位。那样显赫的门第……”
他凑近萧廷洲耳边,一字一顿,“岂是你这种蝼蚁能肖想的?”
“所以呢,你想对我说什么?”萧廷洲嗓音嘶哑,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容承聿整了整凌乱的衣襟,漫不经心道:“忘了她。”目光扫过对方紧绷的下颌,“趁你还活着的时候。”
烛火“噼啪”炸响,在墙上投下两人对峙的剪影。
“现在你会痛苦,不过是因为无知。等你明白你们之间无法逾越的差距,自然就会好了。”
容承聿转身,声音轻得像叹息,“滚回你的阴沟里去,那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自那天之后,又过了月余。明琬的身影始终未再出现在斋舍的院门前。
连容承聿也在某一天,消失的无声无息。
曾经充斥着喧闹的斋舍,如今只余下寂寥与冷清。
秋意渐深,红叶零落,铺满了寂静的庭院,风过时,簌簌作响,更添几分萧瑟。
萧廷洲独坐廊下,手中握着明琬送的那柄折扇,他一遍遍展开、合拢,扇骨轻响,在空荡的院落里格外清晰。
那些翠绿如琉璃的夏日记忆,竟如晨露般消散无踪,恍若黄粱一梦。
萧廷洲“啪”地收拢折扇。
究竟为何?
明琬绝不是会无声消失的人。
纵然也改变不了结果,但若能知道她非走不可的理由总是好的。
这些日子,他每日散学后,必至杜府。可朱门深锁,甲士环立,他连阶前都未踏上,便被侍卫横刀拦下。
“在下萧廷洲,乃贵府公子同窗好友,烦请通传一声,让我与他见上一面。”
侍卫声如寒刃:“首辅钧令,闲人免入。”
无论如何软磨硬泡,侍卫始终冷面如铁。
萧廷洲还要再言,却被猛地推搡开去。后背撞上石狮底座,硌得生疼。
“每日像你这般死缠烂打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侍卫嗤笑,“我们家公子岂是你这种阿猫阿狗都能见的?”
萧廷洲撑地起身,仰头望向那高耸的府门。朱漆大门在暮色中泛着血光,这般戒备森严的宅邸,于他而言,恍如隔世。
猛然回忆起容承聿那时的冷笑。
的确如他所言,自己这样卑微的人,在那些高门望族眼里,不过是可随便碾死的蝼蚁罢了。若非书院那方寸天地,他与杜明琬,此生怕是连擦肩而过的缘分都不会有。
秋风卷着枯叶扫过他的衣摆,他独自立在朱漆大门前,鎏金门抜泛着冰冷的光。
在这一刻,他终于真切地触摸到了横亘在他与明琬之间,那道永远跨越不过去的阶级鸿沟。
起身,掸去衣上尘土,他佯装离去,却在转角处蓦然回眸,沿着高墙阴影,悄然绕行。
日暮西斜,月色如墨。
“切,都是狗屁!”萧廷洲几下攀到香樟树上,借力倏地越过房檐,稳稳落地。
“意志消沉有什么用,郁闷的也是自己,不如想想办法来得实在。”他扯了扯嘴角,闪身隐入廊下阴影。
“不论如何,都要先见上明儿一面再说。”
这一个月,他试过正门递帖、侧门等候,各种软磨硬泡,可终究耗尽了耐心。
今夜,他只要看她一眼,见她一面,只要确认明琬平安无事,他便走,再也不打扰她。
*
夜色无声漫过飞檐。
揽月阁内,烛火摇曳。
明琬静坐于金丝楠木的书案前,抬眸望向窗外冷月。这府邸再奢华,也不如书院那间简陋的斋舍,更叫她心安。
明琬起身,走到窗边,探出半个身子,扫了圈庭院里的侍卫,眉心微皱。
不知为何,此番回府,总感觉与之前不同。
父亲书房的烛火日日不熄,两位兄长更是一直未见人影。家中驻守的带刀侍卫,也比以往增多一倍不止,连洒扫的婆子小厮,也明显整日惶惶不安。
容承聿那日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那夜。
容承聿发了狂,将她死死按在书案上,任凭她哭求挣扎,他皆充耳不闻。
可最终,悬在她桃粉色小衣系带上的手,却缓缓垂落。
他没碰她。
只是将脸埋进她颈窝,双臂紧紧抱着她。
他哭得浑身发颤,声音支离破碎:“琬儿,抱抱我可好?求求你……抱一抱我。”
明琬衣衫凌乱地躺着,眼神空洞地望着房梁,直到天光微亮才开口:“承聿哥哥,我的确喜欢你,敬重你……”
容承聿猛地抬头,泪水糊满脸。
她轻轻拍他颤抖的脊背,声音飘忽:“可这份喜欢,与血脉至亲无异。如今,我既知哥哥的心意,往后……你我就别再见面了。”
“你说什么?”他瞳孔骤缩,声音抖得不成调。
明琬拢紧衣襟偏过头:“哥哥会觉得我狠心吧?可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份错误永远埋葬。对你,对我,都好。”
容承聿如遭雷击般僵住。
她是唯一属于他的。
不行,不要,不可以!
“哥哥……求你放过我吧。”
他木偶般松开手。
明琬踉跄起身,却在迈步瞬间被那人从后死死环抱住。
“我错了!琬儿我错了!求求你别抛弃我!”他赤着上身不住哀求,泪水浸透她后背衣料,“是、是我鬼迷心窍,我该死……我发誓从没想过伤害你……我真的错了!”
一滴泪砸在地上,明琬仰头忍住哽咽:“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她对着虚空轻喃,“你明明……是我血肉至亲般的兄长……”
记忆如利刃剜心。
凉亭共读的书页,夏夜相拥的泪水,散学路上互相追逐游戏的身影,以及曾经这些一起度过的,回不去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所有所有纯粹美好的过往,此刻都化作扎进五脏六腑的碎瓷片!
“十二年……”她齿间溢满泪水的咸味,“我对你,如此依赖,从未设过半分防备……可你呢!”(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