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浸染着官道旁的枯苇。玄风勒马立于土坡之上,望着下方厮杀正酣的战场,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马鞍上的虎头纹。他已在此静观半刻,目光却始终胶着在那辆被强盗围困的乌木马车旁——那个手持长剑、指挥仆丁结阵的少女,实在太过扎眼。
乱世之中,女子多是依附于男子羽翼之下,可这少女却不同。她身着月白襦裙,裙摆虽已沾了泥污,发髻却依旧一丝不苟;仆丁们结成的环形阵虽简陋,却能看出暗合八卦方位,显然是受过指点。尤其方才那记反手剑,看似柔弱的手腕翻转间,竟精准地格开了强盗劈来的长刀,这般临危不乱的气度,便是寻常世家子弟也难企及。
“这女子……倒是块璞玉。”玄风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丹田内的灵力随着这声笑微微荡开。自穿越到这片战火连绵的大陆,他见过太多屈膝求生的女子,也杀过太多背主求荣的枭雄,却从未见过这般身陷绝境,眼底还燃着星火的姑娘。
土坡下的战局已渐趋凶险。强盗们虽不懂阵法,却仗着三十余人的数量优势,如疯狗般持续冲击着环形阵的薄弱处。一名仆丁被斧刃劈开肩胛,惨叫着倒下时,北侧的防线终于出现了半尺宽的缺口。三名强盗狞笑着扑入,手中钢刀带起的腥风,直逼阵中心的少女。
“东侧补位!”少女清喝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慌乱。她脚尖点地,竟踩着一名仆丁的肩头跃起,手中短剑划出一道银弧,精准刺穿了最前那名强盗的手腕。这一剑角度刁钻,显然是练过的,只是力道终究弱了些,没能一击毙命。
玄风眉头微挑。这剑法路数像是荆襄名门的“落英剑”,但少了几分狠戾,多了几分自保的巧劲。看来这少女并非寻常民女,只是不知为何会落入这般境地。
“将军,再不出手,怕是要出人命了。”赫连雄在身后低声提醒,他掌心的大刀已泛出寒光——这位跟随玄风多年的亲卫,最是见不得女子受辱。
玄风却抬手按住了他的刀鞘:“再等等。”他看得分明,那少女腰间的香囊里鼓鼓囊囊,绝非寻常饰物,倒像是藏着什么信物。乱世之中,一个身怀武艺、懂得阵法的少女,绝不可能独自带着仆丁行于险地,这背后定然有文章。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一名满脸横肉的强盗首领瞅准空隙,竟弃了正面厮杀,转而抡起开山斧,朝着环形阵最西侧的老仆猛劈过去。那老仆年近花甲,本就灵力不支,此刻被这雷霆一击吓得呆立当场,眼看就要命丧斧下。
“张伯!”少女惊呼着回身救援,却忘了身后另一名强盗已悄然逼近。那强盗手中的钢刀带着破空之声,直刺她毫无防备的后心。
“就是此刻!”玄风猛地夹了夹马腹。胯下乌骓通灵,如一道黑色闪电冲下土坡,马蹄踏得碎石飞溅。他右手在腰间一抽,那柄跟随他征战三年的“裂风刀”骤然出鞘,刀身映着残阳,竟泛起一层血色光晕。
《残魂噬天诀》在体内疯狂运转,灵力顺着经脉涌入四肢百骸。玄风的瞳孔微微收缩,周遭的厮杀声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那柄刺向少女后心的钢刀,以及少女鬓边被风吹起的一缕发丝。
“铛!”
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人耳鼓发麻。裂风刀精准地磕在钢刀侧面,那强盗只觉一股沛然巨力涌来,虎口瞬间崩裂,钢刀脱手飞出,竟直直插入三丈外的老槐树树干,深没至柄。
少女猛地回头,恰好撞见玄风勒马的瞬间。他玄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脸上溅着不知何时沾上的血点,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像寒夜里的星辰。四目相对的刹那,少女只觉心头一跳,握着短剑的手竟微微一颤。
“哪里来的野狗,敢管爷爷们的闲事!”强盗首领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怒喝着挥斧劈来。他这一斧势大力沉,带着土系灵力的厚重,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玄风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左手屈指一弹,三枚铜钱从袖中飞出,带着破空之声直取强盗首领的双目。这是他在北域军营里练出的绝技,寻常武将都难闪避,何况是这些草莽强盗。
首领慌忙回斧格挡,铜钱被磕飞的瞬间,玄风已如离弦之箭般欺近身侧。裂风刀挽出一朵刀花,看似缓慢,却封死了对方所有退路。刀锋掠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撕裂,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噗嗤!”
血光迸溅。强盗首领到死都没看清对方的动作,只觉得脖颈一凉,整个人便从马背上栽了下去,滚落在少女脚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好对着少女染了血的裙角。
少女倒吸一口凉气。她虽也杀过敌,却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那一刀不仅斩断了首领的脖颈,竟连他腰间的玉佩都劈成了两半,切口平整如镜。
“点子扎手!快跑!”剩下的强盗见首领被杀,顿时吓破了胆。他们本就是临时纠集的散兵,此刻哪里还有恋战之心,哀嚎着四散奔逃。
赫连雄早已按捺不住,大吼一声率军冲杀过去。他麾下的十名亲卫皆是玄风亲手调教的锐士,对付这些溃散的强盗如砍瓜切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官道上便只剩下**的伤者和倒毙的尸体。
玄风勒住马,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那名拄剑而立的少女身上。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脸上,映得她睫毛上的血珠如同碎钻,偏偏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少女忽然屈膝行礼,动作间带着世家女子特有的优雅,只是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散的颤抖,“小女子灵悦,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玄风。”
这两个字刚出口,灵悦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短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踉跄着后退半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喃喃道:“北域来的……那个玄风?”
玄风挑眉。他攻陷新灵城的消息虽已传开,但荆襄之地距北域千里之遥,这少女的反应未免太过激烈。他翻身下马,缓步走到灵悦面前,目光落在她脚边那柄短剑上——剑鞘上雕刻的缠枝莲纹,分明是襄阳望族才有的标记。
“姑娘认识我?”
灵悦猛地抬头,眼底的震惊渐渐化为警惕:“将军近日连下楚鸿三城,威名远播,荆襄之地谁不知晓。只是……”她咬了咬下唇,“将军怎会在此地?”
玄风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弯腰拾起那柄短剑,指尖抚过剑鞘上的纹路:“落英剑配缠枝鞘,姑娘是襄阳贤逸公的人?”
灵悦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下意识地捂住腰间的香囊,那里正藏着父亲写给新灵太守的密信——信中提及楚鸿勾结山匪,欲在黑风峪截杀贤逸公的商队。她此番正是乔装改扮,替父亲探查虚实,不想竟真的遭遇埋伏。
“将军认错人了。”灵悦强作镇定,伸手去取短剑,“小女子只是寻常商旅之女。”
玄风却没有松手。他能感觉到,这柄剑的剑柄处有一处细微的凹陷,像是常年握着某个特定的手势才会形成的痕迹——那是荆襄兵家特有的握剑姿势。这少女不仅会武,还极有可能懂兵法。
“寻常商旅之女,能让三十名悍匪围杀?”玄风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玩味,“寻常商旅之女,能指挥仆丁结阵御敌?”
灵悦的脸涨得通红,却偏偏无法反驳。她看着玄风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忽然福至心灵,低声道:“将军若肯保密小女子身份,灵悦愿献上一份厚礼。”
“哦?”玄风松开手,看着灵悦从香囊里取出一卷泛黄的纸卷,“这是什么?”
“楚鸿在南阳的布防图。”灵悦将纸卷递过来,指尖微微颤抖,“家父说,将军若要取荆襄,此图或能相助。”
玄风展开纸卷,瞳孔骤然一缩。图上不仅标注着楚鸿的军营位置,还详细记录了粮草囤积地和暗哨分布,甚至连水源地的防御都标注得一清二楚。这般详尽的布防图,绝非寻常人能得到的。
他抬头看向灵悦,忽然明白了什么。贤逸公这是在投石问路——借女儿之手,向自己示好。
“贤逸公倒是好算计。”玄风轻笑一声,将布防图收好,“只是这份厚礼,我不能白受。”他转身对着赫连雄吩咐,“清点战场,救治伤者,另外……”他看了一眼灵悦,“备辆马车,送灵姑娘去新灵城。”
灵悦愣住了。她本以为玄风会趁机要挟,或是追问父亲的用意,却没想到他竟如此干脆。夕阳下,玄风的侧脸被镀上一层金边,鬓角的几缕碎发被风吹起,竟少了几分沙场的戾气,多了几分沉稳。
“将军不问问缘由?”
“乱世之中,各为其主罢了。”玄风翻身上马,乌骓打了个响鼻,“至于缘由,到了新灵城,自然会清楚。”他勒转马头,忽然回头补充道,“对了,姑娘方才那一剑,若再沉腕三分,便能刺穿那强盗的咽喉,不必浪费力气拔出来。”
灵悦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玄风率队远去的背影,忽然捂住了发烫的脸颊。方才那一瞬间的对视,他眼底的笑意分明带着几分促狭,竟让她想起了幼时听书里说的那些英雄救美的故事。
官道上的血腥味渐渐被晚风吹散,灵悦望着新灵城的方向,忽然捡起地上的短剑,对着夕阳比划了一个沉腕的动作。她想起玄风说那句话时的语气,不似指点,更似……一种默契的提点。
“小姐,我们真的要去新灵城?”婢女怯生生地问。
灵悦将短剑收回鞘中,眼底的犹豫已化为坚定:“去。”她抬头看向暮色渐浓的天际,“这位玄将军,比我们想象的……要有趣得多。”
远处,玄风仿佛感应到什么,回头望了一眼。夕阳的余晖中,那名白衣少女的身影亭亭玉立,竟像是一株在乱世里顽强绽放的兰草。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催动乌骓加快了脚步——他有种预感,这个叫灵悦的少女,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变数。
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官道上的血迹在暮色中渐渐凝固。一场看似寻常的救援,却悄然牵动了荆襄之地的风云。而玄风与灵悦都不知道,这初遇的惊鸿一瞥,将会在日后的乱世棋局里,落下怎样关键的一子。(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