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指尖流淌的细沙,悄无声息地在历史的长河中缓缓消散,将昨日之景渐渐模糊,又在不经意间勾勒出未来的轮廓。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每一个晨曦与黄昏,姜欣都在孟先生的指导下,刻苦用功,谁也不曾想,一个妙龄少女,竟然会习兵法,知天下,欲救苍生于水深火热,破阵抉择于瞬息之间。当年临安大劫,她因年幼被护送出城,没有见过人间地狱般的战乱,但是因此大劫失去双亲的她,永远无法忘却这刻骨铭心之痛,这是应该是她千里来寻孟先生求学的最大动力,她不想再经历手足无措,任凭命运夺走至亲却无能为力的境遇。同时陈雁也给了她莫大的鼓舞,陈雁虽年长她两岁,在临安大劫之后,却立下护她一生的承诺,她的心也早已给了他,她亦想离他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师父,你说为什么要打仗呢?”
“权御熏心,人心难测,王朝更替,自古皆是,有人能为了那句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不惜将千万黎民苍生拖入地狱,同样亦有英雄,敢于在这混乱不堪的时代扶大厦之将倾....”
常年的培养,孟先生对于姜欣来说,亦师亦父,而孟先生的心里,姜欣也早已不是徒儿这一重身份。他能教给姜欣的,更多是为民为世的大道,所谓兵书也不过是为了实现大道的工具。
转眼间过去了五年光景,姜欣也成了宗州城里路人皆知的孟家小姐,她用功读书之余,还经常帮助邻里,甚至有时还会替风寒告病的孟先生去新慧学堂执教,成了当地一段传奇佳话。
立冬,雪花轻轻拂过宗州大地。
孟府中,因气温骤降,孟先生熬夜看书不幸感染了风寒,告病在家。
姜欣则成了他的代课先生,替他去学堂完成授业。从小熟读诗书,加上跟着孟先生学习这五年,姜欣的学识在宗州甚至要高过当地一些名门望族,学堂的书生们不仅没有对她冷眼相看,反而还额外尊重她,喜欢听她讲课。毕竟谁不喜欢拥有一个美女老师呢?
这天姜欣在厨房里熬好了药,端着来到了孟先生的房间。
“师父!你又不披上衣服!”她进门见到孟先生坐在床上看着书,肩上却单单薄薄的。
“还嫌病好的不够慢是不?赶紧穿上衣服把药喝了!我待会还赶着去学堂呢。”姜欣一边嘟囔道,一边熟练的拿起一旁的披肩给孟先生披上,夺过他手里的书,取而代之的是递了一碗药给他。
“自己喝啊,有手有脚的,厨房还有一碗在锅上温着,午时记得喝!”如今她已经是二十二岁的大姑娘了,像照顾小孩子一般照顾师父。
孟先生看着姜欣,随即无奈笑道:
“知道了知道了。”他喝着药,看着准备出门的姜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记得带伞!”他尽力喊了一声,也不知道姜欣听没听到。
他看着肩上的披肩,笑容中也流露出暖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把姜欣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一般。
“要是阿蓉还在,如今也和阿欣一样大了....”他感叹道,往事历历在目,但是他也庆幸,自己当初遇到了这个又冤又喜的姜欣。
姜欣急冲冲的赶到了学堂,李辰如今也成为了学堂的青年讲师之一,负责给垂簪之年的孩童们讲课授业,同时一边为他第二次参加科举准备。
“姜姑娘!”他看到姜欣风尘仆仆的赶来,拿出准备好的银耳汤。
“天气凉了,这碗银耳汤是我早上出门时专门为你熬制的。”他欢喜的递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献殷勤了,每次都会被姜欣婉拒。
姜欣搪塞着说:“我早上吃过了....你要不....拿去给老先生吃吧!”说着赶紧跑进院里。
“哎....”李辰还来不及叫住她,她就一溜烟的跑了,他只能苦笑摇头离去。
这几年来,他时常去孟府献殷勤,为的就是希望姜欣能够给自己一个机会,可是姜欣就像绝缘体一样,不管他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坚持到被拒绝已经成为习惯。
自打姜欣来到这学堂代课,他便更加欢喜,毕竟日日都能见到心上人,学堂里的书生和先生都知道李辰对姜欣有意,经常打趣她俩,但是姜欣总会觉得尴尬,每次也都随便找个借口溜掉。
“李先生,我看呐,你就是没有展现出自己的魅力!你文采飞扬,何不给姜姑娘作诗一首以表心意?”一旁的授课先生朝李辰打趣道。
“这.....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他突然觉得自己脑子为何这么木,这几年来他确实写过一些诗词,表达自己求爱而不得的惆怅,但是唯独没有写过给姜欣来表达自己的赤忱情感,想罢他立刻拿起纸笔创作。
由于孟先生授课量大,姜欣忙前忙后忙了一早上,终于结束的她长舒一口气,刚想回家给孟先生做饭,谁料李辰又出现了。
“那年此处曾相识,淳香四面倚春风。欢颜漫渡长亭外,蝶伴红花沁园中。吟歌画扇为情困,怎奈佳人心未融,蝶恋花丛花仍在,我来故地故成空。”
他靠着墙装作忧郁的念出了刚刚写给姜欣的诗。
“姜姑娘,这首诗是我赠与你的,就叫蝶恋花你看如何?”他自信满满,眼中拉丝的看着姜欣。
姜欣差点被他整得犯呕,但出于面子,只能支支吾吾的答道:
“额....诗....确实还可以”
谁料此时一旁偷看已久的书生们都有说有笑的跑出来起哄: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姜先生就应了李先生吧!”
“这要是李先生写给我的,我都爱不释手!”
姜欣尴尬得想钻进地里面去。
“去去去!功课写完了吗,给你们闲得!”她赶紧轰走打趣的书生们。
回过头尴尬对李辰说道:
“那个....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她此时此刻只想想瞬间消失。
“姜姑娘!”李辰叫住了她。
“我....我知道姑娘不喜欢我,我也不知道我和姑娘的意中人比如何,我一介无用书生.....但是!这次的乡试我一定会为了姜姑娘而考取功名!”他不知何来的勇气,对着姜欣说出了这些憋了很久的话。
姜欣先是一愣,随即回过头,学着孟先生的语气,语重心长的说:
“李公子,考取功名是好事,但是你不是为我而考,你是为了自己,为了报国,为了天下百姓而考。”她自以为这些话定能够让李辰知悟。
谁知李辰急了,连忙说道:
“对我来说,姜姑娘便是天下!”此话一出,他自知心虚,但是他确实满脑子都想表达出姜欣在自己心里的地位。
姜欣听罢,本来的好脾气也变成了讥讽:
“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既然李公子执意如此,那便连天都没法聊了,我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就是胸无大志之人。”
她转头离去,对于出生将门的她来说,李辰说出这样的话,无疑是自讨无趣,原本她还想觉得李辰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一直以来都尽力不坏了李辰面子,和他维持普通朋友的礼仪关系,如此看来,他与自己根本就不是同道中人,那所谓的面子不要也无可厚非了。
“姜姑娘!在下语失!姜姑娘恕罪!”李辰更急了,他没想到一句肺腑之言直接搞砸了两人的关系,一边追一边喊。
就快要到院门的时候,姜欣突然听见一旁的7岁孩童在对着一棵树吟诗,让她忍不住驻足静静聆听,李辰追着追着发现她停下听得仔细,便也闭嘴站在一旁。
无言怒指苍天,
四方云动七年。
春秋依旧轮回梦,愁愤似如火绵延,
沙场寻断剑。
残阳血映孤鹤,
长风屠猎飞雁。
万里龙腾九州陆,
挥毫泼墨写江山,
江山何处见?
只见那孩童对着大树深情并茂的吟完,回头发现姜欣和李辰两人正在盯着自己。
“先...先生。”他有点不知所措。
姜欣呆滞片刻后,鼓起了掌,如此豪情壮志的诗词,犹如傲气凌云,让人听后热血沸腾,但是怎会从一个垂簪孩童嘴里说出来,于是姜欣主动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首诗是出自何处呀,我怎么从未听过?能不能教教我?”她笑着看着眼前这个孩童。
“这首破阵子对仗工整,借代形象而生动,但是我也从未听闻过。”李辰也好奇起来。
“这...这...是老先生教我的...我也不知道...”孩童有些紧张,他不知道眼前这两位先生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哈哈哈哈!”不远处传来一个老叟的笑声,原来是老先生听罢朝这边走来。
“此词名为破阵子·绝词,乃是当朝的陈雁元帅北伐徐州之前所作,老夫觉得是荡气回肠啊!听闻这陈元帅年仅二十出头,竟能率我大宋王者之师与金人决战徐州,光复我大宋国土,这所谓的绝词,说明是陈元帅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临阵前写下的绝笔啊!老夫觉得如此佳作实在罕见难得,便授予了他。”
姜欣听到老先生的话后,此时此刻头脑风暴起来,呆滞在原地。陈雁?元帅?脑海里瞬间涌现多年前她和陈雁的种种回忆。
“姜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一旁的李辰悻悻的问道,他看姜欣似乎呆住了一样。
“陈雁....绝笔.....”她不敢置信....难道....陈雁已经.....
她感觉一阵头晕,鼻子一酸,眼泪竟然挤满了她的眼眶
一旁的李辰见状连忙上前搀扶姜欣,深怕她摔倒。
“姜姑娘,你这是....”老先生也十分不解
姜欣回过神来,故作镇定的笑了笑,然后问道:
“老先生,您刚刚说绝笔....难不成您口中的这个陈雁已经....”她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消息,六年前的失去至亲,难道六年后又要让她失去陈雁吗....
老先生听后笑了一声,随即解释道:
“老夫的意思是,此乃元帅战前所写,以证北伐决心,你们可能还没听闻,上个月徐州捷报,陈元帅率十万禁军在徐州大败金太子完颜瑾,一举收复了徐州呐!此乃我大宋百年罕见的大捷!如今可能已经班师回朝了吧?或是捷报还没有传到咱们宗州,老夫也是前些时日跟老友书信来往得知。”
“原来....是这样....”姜欣说着说着长舒一口气,但是依旧呼吸急促,心跳还是很快,好在是终于缓了过来,原来是好消息。
“姜姑娘....”李辰在一旁关切道,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为何姜欣如此大反应。
“我我我...我没事!多谢老先生告知!”她突然间心情愉悦,和几人做了告别,一路小跑回家去。
孟先生听到动静,见姜欣和兔子一样串回了房里,也纳了闷:
“这妮子又在搞什么名堂?”
姜欣回房,坐在桌前,她想写信给陈雁,但是拿起笔后,又眉头一皱,心里骂起陈雁来:
“什么嘛!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写一封信过来,难不成如今是大元帅了,就把我忘了....他敢!要真是这样,看我不把他头都敲碎!”
但是她又转念一想,好像自己来宗州的消息陈雁并未得知,他也没办法给自己写信....
“算了!姑且先原谅他吧!”姜欣想到陈雁得胜不久便归来,内心也无比的激动和开心。
六年前的光景,陈雁自投睿王旗下,助睿王即位立大宋新朝,后领命与萧文远率军北伐收复徐州。新朝文武都建议皇帝迁都,毕竟临安已是破败不堪。
但是新皇登基,旨在服天下人心,坚决不迁,还号召举国工匠一同重建临安,同时昭告天下,若是陈雁兵败,自己便亲自坐镇临安,于金人同归于尽。
果然此言一出,各地王爷,天下百姓均被折服,大宋难得迎来了天下同心的局面。而六年后的今天,临安也重现了当年繁华,商业发达,文化盛行,甚至外地人口纷纷移民新临安,这座旧都也比之前更为恢弘大气。
临安城外数百里,数以万计的大宋禁军军姿昂然,井然有序的行走在大道上,士兵们的脸上洋溢着难以言喻的喜悦与自豪,尽管战袍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但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不灭的光芒,那是对胜利的渴望与对家园深深的思念交织而成的复杂情感。战马上,将士们身姿挺拔,手中的兵器虽已卸下锋芒,却依然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威严,仿佛随时准备再次为保护这片土地和人民而战。
中军里,那位身着御赐黑红色铠甲,饱经风霜的三军统帅,便是陈雁。
他骑着黑红相间马甲的战马,脸上早已被寒风吹出了无数裂痕,头上竟多了几缕微白的白丝,一圈久未打理的络腮胡,和坚定而又带有寒芒杀意的眼神,在诉说着这位少年六年来的经历。
淮北苦寒,六载光景,他也从十六岁的少年将军蜕变成了二十二岁的三军之首,一旁的萧文远如今也是快三十的老道军师,却也不失当年的意气风发。
陈雁望着故土,心里满是感慨。六年了,他终于得胜而归,不负姜殿帅的遗志,收复了徐州,虽然北伐大业尚未结束,可这却是历史性的一战,为宋军日后进军打下了坚实基础。
“驾!”行军的宋军军列中,传令兵飞驰着战马,朝着中军而去。
“报!”他来到陈雁的中军面前。
“启禀元帅!距离临安府还有八十里,圣上得知元帅归来,率文武百官在涌金门迎接元帅!”
陈雁一听,脸上也不免流露出欣喜之情,他已经六年没见过圣上了,当年若不是圣上赏识,以及萧文远的从中撮合,他也没办法找到如此明主,如果圣上不负当年承诺,不顾一切的支持他北伐,甚至不惜在天下人面前为他撑腰,他此番中兴,也想第一时间亲口报与圣上,不负圣上隆恩。
一旁的萧文远看到陈雁的神情,便说:
“终于回来了,陈帅可还记得当年我们梅州聚义之事?”
陈雁笑了笑看向他:
“当然记得,若非老萧你那天晚上跟我诉说衷肠,我陈某人也没有为圣上效力的机遇。”
“哈哈哈哈陈帅你可比我想象中天真呐!”萧文远大笑,见陈雁满脸疑惑,索性就说出了当年的心机:
“陈帅莫不是以为,是我老萧主张让你拜投圣上的?那是圣上明鉴!圣上见到你的第一眼便就想收你入麾下,只是不好开口,才托我这个中间人找你畅聊心扉,知你心意。”萧文远一脸诡笑着看着陈雁,陈雁先是一愣,随后也开怀大笑。
“好你个老萧,我就知道!”他边笑边摇头的看着萧文远。
“哈哈,那你还知道什么?我也不是先知,倘若当晚你不愿为圣上效力呢?”
萧文远继续问道,这两人经历六年的同生共死,早已成为知心知彼的知己,两人都饱读诗书,同时亦都有报国之志,自然各方面都志趣相投。
“我还能不知道吗,以我对你老萧的了解,倘若我真不从,你定会建议圣上将我除之后快,毕竟不能为我所有亦不能为敌所用。”
陈雁意味深长的看着萧文远说道,他深知这个老伙计在家国面前杀伐果决,对于自己这样的人,若不能和他同仇敌忾,他定不会手软的。
“哈哈哈哈看来陈帅如今已经是百晓生了。”他打趣完陈雁,随即又沉思了片刻,接着说道:
“那是我和圣上都不希望看到的,不过话说回来,这一层你究竟是当年就察觉了,还是如今才察觉的,我都有点摸不透你了!”
他看着萧文远,随即两人不谋而合的一起说道: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哈哈哈哈妙哉!”
两人的对话如饮美酒,同样的头脑,同样的才学,真庆幸是同僚好友,若是敌人后果不敢想象。
皇帝亲率文武百官迎接陈雁,甚至左手拉着陈雁,右手拉着萧文远,一同向皇城走去,一旁的百姓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临安前来围观陈雁班师的人潮都堵到了西湖边上。
如此盛景,让整个临安都水泄不通,宋军回营的沿途,百姓们也纷纷走出家门,老弱妇孺,扶老携幼,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期盼与敬仰,共同欢迎着北伐将士们归来。孩童们欢呼雀跃,向着归来的英雄们投掷着象征和平与祝福的花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温馨与感动。妇女们则准备了丰盛的食物与清水,以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对勇士们的感激与敬意。
大殿上,册封仪式开始,皇帝大喜,当晚临安准备了盛大的灯会和庆功宴。
“吾皇万岁万万岁!”
百官们在大殿上山呼万岁,陈雁和萧文远自然也分别站在了文武官序列之首。
“朕何曾想过,本偏居于梅州,逢金贼祸乱而隐忍薄积。如今短短六年,竟成了这天下中兴之主!”皇上的喜悦言表,众大臣们纷纷附议。
“天赐福泽,朕有幸受之!陈爱卿和萧爱卿,便是上天助朕光复所赐的一对魁宝!两位爱卿,上前听封!”
随即,陈雁和萧文远一同叩拜。
“陈雁北伐金贼,收复徐州,大败完颜瑾,立下不世之功!封淮南西路节度使,兼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殿前都指挥使,统领三衙!”
“萧文远北伐金贼,协助陈雁北伐,负责大军里外各项事务,同立不世之功,封参知政事,开府仪同三司!”
陈雁萧文远谢恩后,随即和皇上一同庆功,并同皇上出游了当晚的临安灯会,此二人少年建功,成为普天之下士子们共同的奋斗目标。
当晚的灯会,是皇上为了给二人接风特地恩赐的,百姓们从未有过的欢喜愉悦,圣上与陈萧二人也一同乘御船游赏西湖。
随后西湖的宴会上,皇上先行回宫休息,余下百官们纷纷庆酒。
陈萧两人作为宴会主角,自然备受关注,结识了众多文武大臣,甚至是皇子。
陈雁正在与同僚叙旧中,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恭喜殿帅,久闻殿帅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如传闻中一般,殿帅少年英气之中又不失儒雅随和,普天之下竟有殿帅这等男子。”
其他同僚见了纷纷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
陈雁没见过公主,一听后连忙行礼:
“臣见过公主殿下,殿下谬赞,臣能北伐实承圣恩。”
他缓缓抬起头,竟被公主的容颜惊到。
这位公主殿下宛若晨曦中初绽的玫瑰,浑身散发着不可方物的光芒与高雅。她的容颜,恰似最精致的画卷,肌肤赛雪,细腻柔滑,仿佛轻轻一触便能感受到春风拂面的温柔。眉如远山含烟,轻轻蹙起时更添几分惹人怜爱的娇柔;眼波流转,犹如深邃夜空中最亮的星辰,闪烁着智慧与纯真的光芒,一头长发,如同夜空中最柔顺的银河倾泻而下,或乌黑如墨,泛着健康的光泽;或金黄灿烂,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或是以精致的发饰轻轻挽起,都显得那么的高贵不凡,她的身姿,轻盈而优雅,举手投足间尽显皇室风范,每一步行走都如同踏着云端而来,不带一丝尘埃,让人不禁心生敬畏,却又渴望亲近。公主殿下的美貌,不仅仅是外在的惊艳,更是那份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高贵气质与善良心灵的完美融合。
公主掩面一笑,随即说道:
“实不相瞒,当年在梅州我见过殿帅,那时的你看着稍显稚嫩,如今怎么....”她看着陈雁的络腮胡,发出银铃般的笑:
“怎么这般模样?”
陈雁随即表示:“公主殿下海涵,淮北寒苦,臣身在军中,万事皆以军机为重,所以....”
公主似乎对眼前这个少年将军别有好感,看着陈雁的眼神出了神,随后才缓缓说道:“当年的少年,如今却多了一丝沧桑,就连头发也掺有银丝,辛苦殿帅了。”
她满眼都是怜爱,甚至想伸手去触碰一下陈雁头前的那缕银丝,但是马上又反应过来,迅速将手收回。
陈雁不知所措,他其实并未见过圣上这位女儿,而且连年征战,他连异性都鲜有见过,如今更是在公主面前呆若木鸡。
“文远见过公主。”不远处的萧文远瞅见了,于是过来替陈雁开脱,他追随圣上比陈雁早得多,自然认识圣上的家眷,简单叙旧之后,公主便告辞回府,临走前还不忘看了一眼陈雁。
“安宁公主,怕是看你欢喜啊,我的陈殿帅。”萧文远用肩膀蹭了蹭陈雁。
“安宁公主?哪有的事,我第一次和她见面。”陈雁漫不经心的答道。
“安宁公主是圣上的小女,自幼备受圣上恩宠,你如今功成名就,怕是圣上也有此意?”萧文远低声说。
“你忘了,咱俩当年出师之时,我曾说过的话了吗?身许家国,只要还有一个金贼,我都不可能成婚。”陈雁借着酒意笑着说。
萧文远苦笑了一下,随即说道:
“怕是圣上难如你愿,如今你是圣上器重的爱将,他怎么会让你孤独终老??哈哈哈!”
陈雁也不甘示弱:“那圣上就忍心看你孤独终老?不是我说你老萧,你快三十了吧,还是已经三十了?你都光棍一条,还替我上心呢?”
“怎么?当哥哥的不能关心弟弟?”
“哈哈哈当哥哥的不给弟弟找个嫂嫂,却在这惦记谁是弟媳,岂不有违纲常?”
“你嘴是越来越欠了陈雁.....”
俩人开始互嘴起来。
散席后,陈雁回到了皇上为自己准备的府宅。
看着奢华的这一切,他有些落寞,毕竟国家尚未完全光复,如此大动金银财帛,他实在受之有愧。
他想起了什么,这些年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姜欣,当年一别,如今都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他思索了一下,随即开始收拾行装,他决定明日要前往梅州找姜欣。
第二日,陈雁便交代好军中事宜,带领一行骑兵直奔梅州而去。
远在宗州的姜欣,听闻了陈雁班师回朝的盛状,但是根本不知道陈雁即将去梅州找自己。
孟先生也大病初愈,他得知了陈雁班师后,脸上居然露出了会心一笑,仿佛他早就知道一般。
“如今宗州满城都在传陈殿帅班师,临安前所未有的热闹,说一次就行了嘛,用得着街上邻坊们天天在说吗...”姜欣嘟囔着嘴跟孟先生抱怨道,她内心其实比谁都想见到陈雁。
“我看啊,有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是酸的。”孟先生一针见血。
“什么啊师父,我才没有!”她下意识就说出口,才发现着了师父的道。
“我又没说是你。”他笑着瞅了一眼姜欣。
“这般不谨慎,要是让你做了三军主帅,怕是难搞咯!”他一脸得意的嘲讽道。
姜欣气急败坏,骂骂咧咧的走出门去。
她其实想了很久,自从那天听到陈雁写的词后,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她想去投军。
但是她一介女子,又怎么能进入军中,思来想去,她最后还是决定找师父帮忙。
“师父!我的好师父!”她开始撒泼起来。
“你以为是过家家呢,我就是一介书生,你拿我当什么了,我还能给你安排去禁军不成?”孟先生没好气的说道。
“师父!徒儿不是这个意思啦,师父您肯定认识一些朝中的朋友,所以我才....”
“打住!想走后门?我看你是想吃板子了。”
“不是的师父!要是能进军中,我哪怕是当个小兵都愿意,但是又不募女兵...师父你这样,我呢,只要能进军队,我绝对不暴露自己是您徒儿,我改个名!就叫...姜时离!您就帮帮我吧!”面对她的撒泼,孟先生已经适应了多年,每次都还是败下阵来。
“你当真想去?”他突然认真起来。
“当真!我跟师父学了这么久,早就想实践一下了,我才不想纸上谈兵”姜欣见师父这样说,知道有戏
孟先生其实教她的第一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她能来找自己学兵法,也意味着她不止想一辈子呆在乡野。
“去,给我炒俩菜,另外把酒也温上。”
“炒四菜一汤!酒就免了,两个月内你不许沾酒,病好了再说!”姜欣一边说一边跑去厨房。
孟先生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苦笑了一下,随即回到书房,拿过纸笔,写了一封推荐信,信上他写下了姜时离三个字,最后落款:孟若清。
殊不知,这封信是写给陈雁的。
陈雁幼年,便被陈母带往扬州苦学,年幼的他显示出了超越同龄其他孩子的聪慧,竟然十一岁便中了秀才。
时任扬州知府的孟若清得知后觉得不可思议,亲自接见了陈雁,随后更是被他的聪慧和满腹才学所惊讶,便收陈雁为徒,传授他兵法和治国之策。
后来不出他所料,陈雁高中进士,状元及第。如今更是立功归来,成为三军元帅。
因此他才想着让姜欣去投奔,但是他并不想让陈雁知道姜欣也是自己带出来的徒儿。
一来是看看这位如今位高权重的徒儿会不会对女子另眼相看,二来是想看看陈雁是否能够依才用人,毕竟姜欣也是天才,她若去到军中,也能做出一番成绩。但是事实是,他并不知道姜欣和陈雁二人的关系....他甚至还不知道姜欣就是自己好友姜长云之女...
写罢。
他将信封好,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让姜欣交给募兵官,她自己不得私自查看。
姜欣前所未有的激动,同时也有对师父的不舍,这是她除了家以外呆得最久的地方,师父就像她父亲一般,虽然刀子嘴,却对她关爱至极,以至于她每次一撒娇师父就服软。
可如今,是时候将真才实学用到该用的地方了。
“师父....我明日便去了.....其实.....”她不知当讲不讲,毕竟此一别,不知何年才相见。
“你别来这套,为师又不是死了...”孟若书假装嫌弃,实则背过身去,眼眶竟已湿润,他也舍不得自己这个女徒儿,她大大咧咧,深怕在外吃了什么亏。
姜欣双眼也红了,冲上去抱住孟若清,孟若清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但是他没有说什么,反倒是欣慰的拍了拍姜欣的双手。
“师父....”姜欣再也忍不住,哭成了泪人。
“师父是爹爹娘亲还有爷爷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她泣不成声。
“阿欣十四岁,爹爹娘亲便离我而去,现在就连爷爷也远在梅州,患上了痴呆症....”她抽泣着,鼻涕和泪水打湿了孟若清的背。
孟若清转过身来,从怀中拿出手帕替姜欣擦着脸。
“多大个人了...说出去也不嫌丢人.....哭什么,这不还有为师吗...”他也没忍住,把姜欣抱进怀里,悄咪咪的留下眼泪,姜欣太像他死去的女儿孟蓉了,一举一动都像,连脾气也像。
姜欣似乎感受到了师父也流泪了,她知道师父好面子,便低着头依偎在师父怀里,接着说:“这些年来,师父待欣儿和女儿一样,欣儿都明白....”她即便万分不舍,但是还是要迈出这一步。
孟若叔抚摸着姜欣的头,用力的挣扎的双眼,不让眼泪掉下来。
“好了!答应师父,今天是最后一次哭,以后都不准哭了。”孟若清知道儿女情长并非好事,特别是对于这个即将外出闯荡的徒儿。
“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给师父写信,听到没有?”
姜欣说不出话,一顾的点头。
师徒俩互相宽慰了一阵,情绪也稍微平定下来。
“师父....其实....我并不是姜殿帅家的佣人,对不起师父,我骗了您...”
她委屈的说,她知道师父最恨欺骗,但是她却不得不说出事实。
“你真当为师什么也不知道吗?”孟若清笑了出来。
“当年你爹和我一起去的临安海会寺,你身上戴着的这玉佩,便是我亲眼所见他替你求的,你娘亲也有一副。”
“师父....你.....原来你都知道...”姜欣其实怎么也想得到,自己在师父面前连心里话都藏不住,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瞒得住他呢?
“师父在上!姜欣愿拜师父为义父!以后欣儿给您养老!”姜欣突然一跪,给孟若清震惊到了,他又何尝不想要这么个乖女儿,迟疑片刻,他扶起姜欣说道:
“傻女儿,爹怎么用得着你养老,倒是你一个人在外,万事要多加小心....”
至此,姜欣的内心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避风港,而孟若清也弥补了对已逝女儿的遗憾,从此有了姜欣。
第二日,姜欣拜别孟若清,踏上了投军之路,但是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要事,便是回梅州看望张爷爷。
经过半个月的行程,回到了梅州,但是爷爷却不见了!她着急的问了左邻右舍,
邻居大妈见是姜欣回来了,急忙跟她说:
“阿欣啊,你可算回来了,你之前让我照看你爷爷,也就上周,我们一家人外出放牛的时候,听说是你家里来了一队军马,等我们回来时,那些当兵的已经把你爷爷带走了,至于去了哪我们也不知道....”
“什么....?”姜欣犹如遭受了晴天霹雳,她不明白爷爷犯了什么事,居然会被当兵的带走。
“不过你别慌...看见的人说,那帮当兵的是用了一辆马车带你爷爷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邻居大妈赶紧补充道。
眼下,姜欣毫无他法,毕竟也不知道爷爷被带去了哪里,音讯全无,她只能委托邻居,若是爷爷被送回来,第一时间联系师父他老人家。
告别邻居后,姜欣只能前往临安投军,心中但愿爷爷安好。
话说其实是陈雁来到梅州后,见张叔已经痴呆,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姜欣的下落,他也没办法,只能雇了马车将张叔一并带回临安府中赡养,只因来去匆匆,也没有告知邻居们,因此才有了这一出。
一个多月后,姜欣回到了临安,她似乎已经忘记当年临安的模样,只觉得这座自己从小生活的城市如今却有一丝陌生,她来到了自己的老宅,发现已经被拆迁,换了新的人家,她不由得落寞,她不知道当年爹娘在这里经历了怎么样的折磨最终死去,她不敢想,每次想到都会心痛如绞。
她在旧街逛了又逛,熟悉的地方如今都已改头换面,但是好在还是能感受到曾经的生活气息。
最后她来到了临安府募兵处。
虽然徐州收复,但是为了备战后续北伐,陈雁已经下令开始募兵,募兵处人山人海,招募官和手下忙前忙后,根本忙不过来。全是青年壮士,他们得知陈雁大胜后,都热血沸腾,心甘情愿的想参军,跟着元帅北伐复仇。
她在人群中小心翼翼的走着,青壮年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怎么会有女子?她莫不是来投军的?”
“怎么可能啊,这么一个大美人,估计是路过吧?”
“我的老天,临安美女如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得出奇的,像是大家闺秀一般!”
旁人你一嘴我一舌的议论着,姜欣却视若不闻,她一心想着找到募兵官完成自己的心愿。
“姑娘,你这是....?”募兵官看着一介女子走上来,心中满是疑问。
“大人!我要参军!”她瞪着大眼看着募兵官。
“姑娘...我们这....不招女兵,你还是....”募兵官只当她是来寻开心的,便想着让她离开,谁知道姜欣打开背囊,拿出孟若清给她的信。
“这是我师.....哦!我一个熟人给我的推荐信!大人您不妨先看看。”
募兵官懵了,心想怎么这姑娘头这么铁,还是个关系户?今天是非要当这个兵吗?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封壳,看了第一眼差点没让他吓去世,信面上赫然写着陈之锋亲启!这是给殿帅的信,他看了岂不是要掉脑袋。
他赶紧合上,随即令人把姜欣领进屋好生招待,自己骑马朝着大营指挥所奔去。
禁军大营内,中军帐内。
陈雁正在批阅公文,这些天来,他既要忙着扩军备军,又要忙着军械改良以及北伐后续的规划,家都没回,直接住在了中军帐里。
“启禀殿帅!有一封您的信。”手下将信递了上来。
陈雁有点纳闷,这会是谁的来信?
当他打开后欣喜若狂,居然是许久未见的恩师来信。
“姜时离?”
他有点纳闷,恩师为什么会推荐这么一位学生?按理来说投军投便是,为何还要劳烦恩师给自己亲笔写一封信,这不得不说孟若清的高深之处,他并未在心中提及姜时离是男是女。
“来人!”陈雁阅完后吩咐:
“这个姜时离,让他去军议处报道。”
军议处是宋军独有的编制,隶属于禁军体系,等同于军队中的参谋部,为军事行动和战争提供明确的规划或建议,一般由一些资深的谋士组成,由禁军的高级将领统筹。
传令兵将命令传达给了募兵官,募兵处的军士都傻了眼:
“这是个什么关系户啊?一介女子,居然直接进了军议处!”
“太可怕了,以后咱们可不能得罪她...”
“也别胡说,殿帅向来重视人才,说不定此女确有过人之处...”
陈雁其实心里很清楚,即便是老师推荐,他也得先看看是否有能用之才,之所以让姜时离进军议处,主要还是想看看他有无参议军政的能力,若是有能力,日后再让他建功提拔,若是待久了压根提不了什么有用的建议,便让他卷铺盖回家。
但是陈雁确实没空亲自料理姜时离,他手上还有一大堆事,这段时间只能先让他自己体验军营生活了。
话说姜欣,哦不,姜时离。
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来到了军议处,她换上铠甲,显得炯炯有神,虽然很重,但是她还是能勉强适应,军议处得知她是殿帅亲自安排进来的,根本不敢怠慢,甚至因为她是女子,所以给她独间住所。
“喂,你!”姜时离发现自己进来也没人交代她要做什么,便出门拦住了一个兵士。
“我需要做些什么呀?”姜时离给兵士吓到了,他见眼前这位女子从帐中出来,穿的又是将领级别的铠甲,赶紧低头道:
“将军有何吩咐!”他颤颤巍巍的,深怕这个女将军是个不好惹的硬茬。
“你在叫我?”姜时离望了望四周,见无人,开始疑问起来。
“是...是的将军!有什么事还请尽管吩咐!”兵士越来越害怕了,他不知道这是要闹哪样。
姜时离彻底纳了闷,自己明明是来当大头兵的啊?怎么转眼就成了将军...但是她见眼前这个小兵士似乎看起来比她还小,而且又缩手缩脚的,于是忍不住调戏一番。
“咳咳!本姑...本将军!口渴了!”她想看看这个兵士有何反应。
谁知小兵急忙遵命,随即跑进营房打了一碗水递给姜时离,姜时离傻了,她没想到这个小兵这么听话。
“你....”她不知道该说啥,她其实想说自己闹着玩的。
“将军请用!”小兵低着头,双手举着碗,看着十分正经。
姜时离被逗笑了,但是她还是忍住了,接过了碗,随即问道:
“是不是军营里其他的将军也会叫你干这些杂活?”
“回禀将军,小的刚来不久....您是第一个....”
“噗!”姜时离一听没崩住,一口水喷了出来。
“我我我.....我这是在给你示例!”她嘴硬道:
“你是来当兵的!不是来打杂的,以后这些活要是有人叫你做,你完全可以不做,知道了吗?”
小兵吓得支支吾吾的:“将军....小的不敢...小的就是一个普通士兵,刚来还不到一个月....”
“我都说了你是保家卫国的军人,你又不是下人,什么一个月两个月的,就算是你们殿帅来了,他想喝水也得自己倒!”姜时离企图给他整点思想焦虑,殊不知她提到殿帅,让小兵更加惶恐。
“是谁在诋毁殿帅?”
身后一个大汉的声音,姜时离回过头,看见一个魁梧高大的将军带着随从走了过来。
“你是何人?一个女子?”这个将军看着姜时离,眼神中稍有鄙夷。
姜时离也不惯着他,横了一眼说道:
“女子怎么了,我现在也是宋军的一员!”
“刚刚是你在说殿帅?”将军看这小妮子挺倔,决定整治一下,便问了她,随即又转头看着那小兵问道:
“还是你?”
小兵哪里见过这场面,他战战兢兢的,压根不敢说话,姜时离最见不得这种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场面,她挡在小兵面前,昂首挺胸的说:
“是我说的!我说殿帅要喝水,他也得自己倒,我说的有什么错吗?”
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陈雁北伐之后,已经深得三军信服,如今在军中威望更是不可言说,以至于军中人心惶惶。若是私下议论殿帅,定会被有的将军找麻烦,而姜时离一介女子,刚来就顶撞了眼前的这位将军,他自然要给点颜色瞧瞧。
“来啊,拖下去,20军杖!居然敢妄议殿帅?!”他的手下准备动手。
姜时离见情况不妙,随即摆好迎战架势,这六年来她的武功可没有白学,如今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说是迟那时快,一个军士上来抓住她的手臂,被她反手按住,随即一脚将人踢了出去,另一个军士见状,上前企图来擒,却被姜时离识破,一脚给他绊倒。
将军大惊,这个小妮子有两下子,居然看不出来,但是他还是恼羞成怒的说道:
“大胆!居然敢在我大营造次!”他刚想上前亲自教育,结果却被远处的呼喊声叫停。
“住手!”只见跑来了一个中年将军,他穿着和姜时离有着一样纹路的铠甲,带人跑来阻止。
“原来是陆都统。”这个大汉将军作揖道:
“岑将军!此人乃我军议处新到的军议员,不懂规矩,冒犯了岑将军,还望看在陆某的面子上海涵。”中年将军回应道。
他便是姜时离的顶头上司,陆恪之,军议处的管事。
“那还请陆都统以后管好自己的人!”岑将军愤愤离去。
“陆...见过陆都统....”姜时离没想到闹这么大,只能先认怂。
“你边是姜时离吧,刚刚募兵官才派人通知我,我就赶了过来,没想到这一会儿的功夫,差点就....”陆恪之悻悻道。
“抱歉陆都统!是他先惹我的....”姜时离嘴硬的毛病是一点也没变。
“以后在这军中,小心行事,我们是军议处,平时和大营士兵接触不到,他们都是前线将士,万万不可起了摩擦。”陆恪之叮嘱道,毕竟是个初来乍到的女子。
随即陆都统让姜时离先去军议处自行参观,他还有些事要处理便走了。
“将...将军...你身手这么好....”一旁的小兵回过神来,没想到这个女将军还是个女武神。
“那还不是替你出头!”姜时离白了他一眼。
“抱歉将军!都是小的错!”小兵又被吓到了。
姜时离见他如此胆小,不禁又打趣他:
“你堂堂男子汉,怎么这般懦弱?以后遇到不公的就怼回去!”
“将军...小的明白...”小兵见这女将军与众不同,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
“我不是将军!以后别叫我将军了,我叫姜时离,你就叫我时离姐吧。”她看这小兵着实傻得可爱,有点像当初的陈雁。
“好的时离姐,我...我叫马文昭,是...是北营步军的军士...”
“好的小马,带姐去军议处!”
随即二人来到了军议处,马文昭先行告退,姜时离走了进去,里面布有各类战事的地形地图,沙盘,军事书籍等等,这些其实她都太熟悉了,这六年每天都与这些相伴,她开始阅读起来,看看宋军接下来的一些规划。
此时突然门外进来一堆人。
“集合!”
唰的一下,这群人排好纷纷立正,姜时离傻了,不知道咋回事,但也只能跟着立正。
随即陆恪之走了进来,用手示意大家坐下。
“明日,殿帅会亲自前来检阅,届时会和我们一并商讨北伐事宜,大家待会先探讨一下,明日切勿让殿帅失望!”
“遵命!”众人齐刷刷的回应。
“哦对了,这位是新来的议事,姜时离。”他介绍道:
“以后大家都是军议处同僚,有什么互相帮助。”
大家纷纷望向她,才发现竟然是个女子,都有些惊奇。
她只能尴尬的微笑作揖。
陆都统让大家开始,于是大家便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我觉得吧,既然徐州六郡我们已经拿下,倒不如先相继拿下相邻不远的颖州,蔡州,对汴京形成合围之势,最后再分多路进军汴京,金人一定防不过来。”
“我也觉得可行,甚至可以大军出庐州,西进先行拿下襄阳,让金人觉得我们要主攻西路,实则我们峰回路转,由襄阳直插唐蔡两州,随即兵指汴京!”
一群人围着沙盘,不断地推动演示,似乎有很多进军方法,众议纷纭,陆恪之也不停的点头,但是他没有表态,只是先让大家畅所欲言。
随着讨论的深入,基本上所有人都发言了,只有姜时离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挂墙上的地图,似乎她心中已有良策。
陆恪之转头发现了她,他还不知道这个新人能力如何,于是便说:
“时离。”他这一声直接把沉思的姜时离拉了回来。
“大家都提出了不错的建议,你来说说看。”他确实对这个刚刚来的女参事有所好奇。
“我....我认为....”她有些支支吾吾,一时间有点语塞。
这时候开始有人讥讽了:
“什么呀,这是啥都不懂,她怎么进来的?”
“我就说,一介女流,怎么可能懂排兵布阵之事。”
眼看着姜时离还在沉思,非议声越来越多。
“安静!”陆恪之喝止了杂七杂八的声音。
“不着急,慢慢说。”他安慰道。
“其实我已经想好了...就是不知道咋说,刚刚组织了一下语言...”姜时离挠了挠头,随即从墙上扯下了地图放在沙盘上,这一举动给大家看傻了。
她解释道:
“额...沙盘一般是具体打某一场仗的时候才用...行军路线和方针的话,还是地图方便些....”她谨慎的说道,随即拿来了笔,在地图上又圈又画。
“不是,我们一直以来不都是用沙盘推演的吗....装啥啊,搞得她很懂一样....”
几个人看不下去,低声抱怨道。
“是啊,一上来就搞得自己是什么指挥天才一样....”
随着姜时离一句搞定,非议声才停止下来。
她一边指着她标记好的地图,一边解析道:
“你们看啊,建康六郡中,只有三处地方适合屯兵,如果北上,首先要解决的是水路问题,如何渡过天堑淮河。你们刚刚说的,我觉着过于理想,金人不傻,肯定不会任由我们随意渡过淮河,如果不清楚他们的布防情况,我们茫然渡淮河,轻则损兵折将,重则可能就全军覆没。”她边说边指着地图,像是给众人上课一般。
陆恪之心里一惊,没想到这姑娘考虑如此细致,并没有着急规划方针,而是先挑出所有会面临的难题,这般熟练,仿佛她亲身经历过一般
姜时离确实和经历过没什么差别,毕竟每天都在研究古今各个时期的战事地图,她心里早就对每个地方,每个地理优劣势了如指掌。
“孙子兵法曰,故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我们从建康发兵北渡淮河,最直接最省事也最安全的就是泗水,长析,庐北这三个渡口,因为这三个渡口相对完善,且离我们建康的屯兵点不远,大军运行起来容易,而我们渡河后的目的地自然是徐州,毕竟我军前不久才攻下来,徐州有我军的大量囤积粮草和军械储备,因此自然是要先去徐州合兵一处。如果我是金人,我首先会在这三个渡口重兵防守,让我们渡河过程中受到阻击,从而先下一城,其次再在颖州和泗州两处通往徐州的路上设下伏兵,让我们的大军无法直抵徐州,甚至有机会分散我们的部队,围而歼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震惊了,她几乎把北渡的所有危险都预知到了,甚至还代入金人的角度来分析,每一处足矣对宋军形成致命打击。
“你们....怎么了?别都看我啊,看地图....”姜时离抬头发现所有人都盯着她目不转睛,瞬间有些害羞。
“没事没事,你继续说。”陆恪之示意大家专心看图。
“额....我是这么觉得的,佯攻泗水渡口,实则大军从扬州沿淮南东路,进而至楚州,海州,最后直抵徐州,徐州附近有我军布防,金人刚刚吃了败仗,他们万万不敢靠近徐州。因此只要到了海州,我们通往徐州自然无阻,然后再与徐州驻军一并回头围歼泗州一代的金兵。”姜时离说罢抬头,看着大家都愣住了。
“这.....可真是一个奇招啊....我怎么想不到...”
“如此一来,金贼在淮河的布防形同虚设,我军便可不费吹灰之力抵达徐州.....”
大家都被时离的计策惊呆了,开始自言自语起来。
陆恪之也格外惊奇,没想到这个小女子,居然心中运筹帷幄,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便可以设计出如此完美的行军路线,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还有一问。”陆恪之随即说道:
“佯攻是如何个攻法,金人怎么就不会猜到我们是不是佯攻?”
姜时离其实刚想说这关键的一点,看大家有点神游才停了下来,既然陆恪之问了,她便答道:
“这个简单,我们只需要加派大量的辎重队,押运大批木材前往泗水,长祈两个渡口,同时再让庐州的百姓穿上我军军服伪装成士兵在淮河以南区域活动,军旗插遍淮河沿岸,到时候金人自然会坚信我们会抢渡。”姜欣满是自信的答道。
与此同时,中军帐内,陈雁和萧文远及禁军一众高级将领们也在商议。
“我意,扬州发兵,从楚州渡河北上。”陈雁看着地图说道。
“殿帅,建康才是我们的粮草储备地,若是屯兵扬州....”
“无妨,两地相隔不远,而且我们不需要强渡淮河,也不需要准备战船,时间充裕。”陈雁早已料想好。
“殿帅明鉴,扬州自古以来宜屯粮,即便是我大军北渡淮河后,粮草供应也方便。”萧文远说道。
“另外,即刻派人前往庐州,发动百姓伪装成我军兵士,在淮南沿岸每日一小巡,三日一大巡,同时辎重队从庐州押运木材前往沿岸,伪造成我们要造船强渡的假象。”
陈雁看了看萧文远,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和萧文远说:
“哦对了,明日我要面圣,老萧你替我去一趟军议处,听听那帮参事们有何高见。”
“瞧你说的,我很闲吗?我好歹也是参知政事,堂堂丞相!你还当我是你的军师啊殿帅大人?”
“老萧,咱俩之间还说这种?谁不知道你堂堂丞相也照样用兵如神?”陈雁知道萧文远在想什么,索性就低头给他个台阶。
“哈哈哈哈遵命,殿帅!”
第二日清早,军议处所有参事都服装整洁,陆恪之更是早早的率队在门口等待殿帅到来,姜时离心里紧张,她日思夜想都想见到陈雁,但是她又怕陈雁认出自己,毕竟她此次投军,并不想让陈雁知道,倘若他知道了,定会想将自己送走。
“丞相大人到!”
“咦,怎么是丞相?殿帅呢?”
众人有些纳闷,但还是整齐的向丞相行礼。
“怎么,我如今不在禁军了,你们都不认我这个军师了是吧?”萧文远看着大家有些严肃,便想要活跃一下气氛。
“殿帅今日要面圣,于是特地请我过来听听大家的建议。”
“军师....哦不,丞相大人亲自前来,我等受宠若惊!”陆恪之赶紧带头表率,随机众人和萧文远一并进帐议兵。
“说说看,诸位对此次北伐汴京,有何高见?”萧文远披风一撇,坐了上位,随即开始饮茶。
“启禀丞相,我等昨天细细研究过后,决定统一采用姜参事的谋略向丞相汇报。”
陆恪之眼神示意姜时离,姜时离蹑手蹑脚的走到地图前。
萧文远一看,竟然是女子?不由得赞道:
“噢?姜参事居然还是巾帼英雄,实属罕见。”
姜时离有些惶恐,毕竟面前的人虽然看着年轻,却贵为当朝丞相,她还是第一次直面如此大的官。
“民女...哦不,末将....小女子.....臣....”她脑子有点宕机了,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自我称谓。
这把萧文远逗笑了,大家一见丞相都笑了,也纷纷笑出声来,姜时离更加不好意思,脸都红了,随即支支吾吾的说:
“抱歉丞相大人,我....昨天刚刚来....还不太适应....”
萧文远倒是对眼前女子颇有兴致,挥手示意道:
“姜参事不必惊慌,凡事都有第一次,别紧张,慢慢来。”
姜时离长舒一口气,随即将她昨天说的复刻一遍,只要一说到论兵,她慢慢就开始代入了,变得不再紧张,反而声情并茂,同时还在昨天的基础上表述得更为完善。
萧文远惊了,他没想到昨天刚刚入军的女子,居然能说出他和陈雁不谋而合的计策,他刚开始还怀疑是不是昨天的会议内容泄露了,但是转念一想,这姑娘说起来滔滔不绝,丝毫不像是窃取别人的东西,更像是她亲身经历一般,如此表现,想必是她本人所为。
他站起身来,带头鼓掌。
众人见此情形,纷纷跟着鼓掌。
这给姜时离整不会了,她呆在原地尬笑,同时手还不自在的饶头。
萧文远仔细打量着她,生的是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如今入伍,就算穿着朴素也很难掩盖她身上的闺秀气质,看着纤瘦但并不柔弱,似乎还是习武之人。
“今日听姜参事论兵,简直如饮琼浆玉液,美不胜收。”他很是满意的夸赞道。
“哪里哪里,丞相过誉了,我只是....承蒙圣恩!碰运气的!”她拙劣的谦虚成功逗笑了所有人。
“不知姜参事名字是?”萧文远深觉得不负此行,居然发现一个大才,他说什么也得回去和陈雁分享分享。
“回禀...禀丞相,我叫姜...时离。”
“姜时离....好名字。”萧文远一边夸赞,随即又问她:
“我且问你,你是怎么想到佯攻这一计的?”他盯着姜时离的眼睛,毕竟以他这双火眼,但凡撒谎他一看便可洞察。
姜时离一听聊到了自己最擅长的,说话也不支吾了:
“这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典故,我从小就听长辈们提及过,再加上如今淮南东路已被我军打通,道路畅行,所以才有了楚州渡河的想法...”
“你又是如何得知淮南东路被我军打通?”萧文远继续发问。
“因为我们刚刚取得了徐州大捷啊。徐州自古就是兵家必争,城墙高耸易守难攻,但是徐州离汴京却有一段距离。因此如果是我的话,必定不会冒险强攻,而是围而不攻,吸引汴京方面的援军到来,毕竟围魏救赵的典故也是老生常谈了嘛,只要歼灭了汴京方面的援军,徐州府内固守的金兵便会丧失士气,而后再攻心为上,调用火器不断猛攻城墙,金兵们便会斗志全失,此时我军一鼓作气,便就轻松拿下徐州。但是围困徐州,我军自然也需要粮草充沛,泗州至徐州有淮河的分流,水路陆路皆可运粮,是屯粮的不二之选。因此金人也是这么想的,势必会从颖州出援兵奇袭泗州,那么我军的粮草就会被一窝端了,围困徐州的将士则会被反包围。所以我料定我们屯粮地必然不会是泗州,而是东边的孤城海州,如果要出兵先夺取海州,必然要打通淮南东路,所以......”
姜时离说罢,发现大家都目瞪口呆,她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不觉间把徐州大捷的战略给三言两语说清楚了。
“抱歉丞相....我刚刚就随口一说...”
萧文远深知,此番攻取徐州之策,是陈雁精心策划的,除了他还有禁军的部分高级将领,无人知晓,相当于绝密,面前这个女子又是从何而知,难不成,真是她自己思悟出来的吗?
“妙不可言。”萧文远不禁对时离兴趣大增,他十分好奇这女子究竟是何来路,为何会突然投身到军议处?
“我记住你了,姜时离。”萧文远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姜时离感觉被他盯得难受,便低了低头。
“传令,军议处,赏!”萧文远大手一挥,出门而去,随即军议处的大家伙炸开了锅,纷纷围着姜时离庆祝。
“咱们终于扬眉吐气了哈哈哈!”
“是啊是啊,多亏了姜参事!”
“姜参事简直堪比诸葛再世啊,给军师都说楞了哈哈哈!”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的夸赞她,姜时离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开心和愉悦。(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