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姜时离军议处论兵,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月,她的故事也被传遍了禁军军营,大家从一开始对她的质疑也变得由衷敬佩。
这些时日,她在军营中和大家伙都打成了一片,也适应了军中的生活。和士兵们一起吃大锅饭,一起练武,一起探讨军事,她终于明白爹爹和陈雁为何如此痴迷于军中了,战士们之间的感情才是最纯粹最可贵的,即便是她还没有上战场,她也做好了一切准备。
“老陈啊,可算是见到你一面了!”萧文远突然来到陈雁的帐中。
“哟,丞相大人,许久未见甚是想念。”陈雁赶紧示意军士给他上茶。
“你不就面了个圣,这几个月怎么神神秘秘的,人都找不到?”萧文远奇怪的问。
“哈哈哈,此乃军机,丞相大人是想僭越不成?”陈雁在萧文远的影响下现在也变得油嘴滑舌了。
“得,还不认我这个军师了,那我走?”他假意起身要离去,陈雁半推半怂地把他按回椅子上,从军士手中接过茶递了给他。
“认认认,我肯定认!”他笑着说道:
“实不相瞒,这段时间,我亲自去建康扬州等地走了一遭,一是巡查一下布防状况,而来,是要实地考察一下,看看能否再优化运粮路线,毕竟能节约一天时间,就能节约一天粮食...”
陈雁作为三军主帅,就连运粮这方面也亲自考虑,他深知粮草有限,这次仓促班师并不是因为徐州攻克,而是粮草供应问题,保险起见他只能留下部分精锐,率大部队先行班师。
“粮草北运,一直是我军的难题,当年姜殿帅要不是因为粮草所限,估计今天的汴京比临安都热闹。”萧文远喝着茶,摇头苦笑道。
陈雁听闻后也沉默,毕竟他目前也没有特别好的头绪。
“哦对了,最近我需要军械库加急打造一批新的霹雳炮,但是军械库那帮人办事磨磨唧唧,我担心贻误战机,要不你们中书省派点可靠的,去帮我监监工?”陈雁问道。
“不是吧大元帅,你手下那么多大将,还要我中书省给你出人?”萧文远反问他。
“军队要备战,这段时间训练一样得抓紧,毕竟刚募了大量新军,能调的我都调了,实在是没人手!”陈雁略带苦衷的说道。
“那我便要保举一人了,此人一定能行。”萧文远突然想到了什么。
“一人?你可别寻我开心,那可是一千门霹雳炮,一个人能监得过来?”陈雁有点不敢相信。
“你还真别说,我上几个月不是替你去听了你们军议处的建议吗,我可是帮你发现了一个宝贝。”他这段时间想找陈雁,就是想把此事说明。
“得了吧,他们那些人,也就纸上谈谈兵,提的东西实战上基本都用不了。”陈雁喝了口热茶。
“姜时离。”萧文远脱口而出这三个字,陈雁疑惑的看了看他,突然又觉得这名字耳熟。
“你等会,我怎么感觉在哪里听过.....”他猛然想起来,似乎是恩师的推荐信,推荐的正是此人。
“怎么,殿帅大人日理万机,连你亲手放进军议处的人都给忘了?”萧文远打趣道。
“此人,你见过了?才学如何?”萧文远一说,陈雁便有了兴致,毕竟这是老师向他举荐的。
“百年难遇的天才,其头脑不亚于你。”萧文远凑近悄悄的说。
陈雁愣住,他不知道萧文远是在拿他寻开心还是在说反话。
“真的,你没听说吗,你们整个禁军大营都传遍了,上次我去军议处随便问了问她,她弹指间竟然把徐州之战得每一处细节都一一说明。”萧文远说的确实毫不夸张,但是实际上姜时离在孟若清家中时,就已经对着地图研究过了。
“竟有如此大才?”陈雁有点惊讶,可是转念之间又愿意相信,毕竟是老师推荐的。
“我说,你去哪里寻得的?”萧文远好奇道。
“是我的启蒙恩师引荐的,当时我也比较忙,实在无暇顾及,便只能将他安置在军议处。”
“你恩师可以啊,教出一个你,还给你送一个?”萧文远听罢乐了:
“哎呀,我怎么就没你这运气呢大元帅,艳福不浅啊!”
陈雁听后茶都喷了出来,他一脸狐疑的看着萧文远。
“老萧你现在说话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这能扯得上艳福?”
“你不知道?你的这个师妹,还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呢。”萧文远见状直接点明。
“什么?师妹?她是....女子?”陈雁懵了,他是万万想不到,老师竟然会给他推荐一名女子。
“我的老天爷,你真是有福都不会享啊,我要是不说,你该不会晾着你这师妹,一直不去见见人家吧?”萧文远开始挖苦陈雁了。
“什么师妹,恩师信中并未提及...”按照陈雁对孟若清的了解,当年之事后,他退隐离去,不可能再收徒。
“不是师妹还能是什么,你恩师能教出你,就不能教出另一个大才吗?”
萧文远的话让陈雁突然来了兴致,他倒也想看看,这个姜时离究竟是何方神圣,若是真有老萧说的大才,放在军议处那可真是埋没了。
“行,正好明天去北营巡查,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你说的那么神。”
第二日,陈雁来到了禁军临安北大营
他直奔军议处而去,此时姜时离全然不知,她刚刚整理完近日的军史文献,准备睡个美美午觉。
“殿帅!末将不知殿帅亲临,有失远迎!”陆恪之怎么也想不到,殿帅破天荒的来军议处,而且还是一声不吭的。
“无妨,姜时离呢?速让她来见我。”陈雁说道。
随即,军士马文昭来到时离的帐外。
“时离姐!时离姐!殿帅要你去见他!”
姜时离梦中惊醒。
“什么!陈雁来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这要是让他发现我,我岂不是要被他遣送回去了....且慢,凭什么他说送就送?我现在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军议处干事....不对,他好像是殿帅,他罢免我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吗......他敢?反了他了,这么多年没见我就不信他敢!”
此时姜时离脑子一片混乱,她还没做好要见陈雁的准备,换句话说,她并不想在军中与他相认,毕竟陈雁如此爱护她,断然不会答应让她继续留在军中,她想到了一个妙计,她看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日常衣服,撕了一小块布做成了一个面巾。
此时陈雁坐在军议处,顺手拿了些书籍来看,一旁的陆恪之和其他参事们都在候着,大气不敢喘,毕竟陈雁治军还是有一套的,他继承了姜长云的治军之策,言必行,行必果,赏罚分明,令行禁止。军中上下无一不敬畏他。
“参事姜时离....见过殿帅!”姜时离戴着面巾走了进来,她看着这个六年未见的面孔,愣住了神。
当年的他,还是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如今脸上却写满了风霜,她情不自禁的越走越近,想看清他的脸。他头侧多了几缕黑白相间的发丝,那圈络腮胡让她一时间竟然没认出来,他的眼神中多了杀气,似乎已经从少年将军完全蜕变成了三军之主,那套御赐的殿帅铠甲绣着象征至高身份的虎纹,和爹爹的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这真是陈雁吗......他这六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变得如此沧桑......
姜时离盯着陈雁,越走越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甚至带有轻微的抽泣,她多么想冲上去抱住他,抱住这个自己思念已久的人。
陈雁也察觉到了什么,抬头一看,面前的女子戴着面巾,但是这双眼睛.....熟悉而又亲切,她朝自己越走越近,他却感觉越来越熟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股感觉异常的其妙,他也盯着姜时离的双眼。
“姜参事。姜参事!”一旁的陆恪之赶忙提醒道,此时姜时离已经走到陈雁跟前了。
姜时离从思绪中被拉了回来,下意识的察觉到自己就站在陈雁的跟前,她突然想到什么,连忙后退几步,低头作揖,同时偷偷抹一下眼泪。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姜时离今天的异常举动他们着实害怕。
“你就是....姜时离....”他开口了。
六年了,他的声音变得比当年沙哑,但是还是有辨识度。
陈雁说完后,盯着姜时离,甚至站起身来,他总觉得眼前此人好熟悉,但是明明她又刚来军中不久,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是...是的...时离见过殿帅...”姜时离毕竟如今已是二十岁的少女,声线微微有些改变,由最初的甜美变得更为温柔,加上蒙着面巾,陈雁自然是听不出她就是姜欣。
“你....为何蒙着面巾?”陈雁好奇的问道。
“我我....下官不久前...感染了风寒,如今面容憔悴,我毕竟是女子.....不想这副模样让人看见,还望殿帅恕罪!”姜时离最担心的是瞒不过陈雁,要是陈雁让她解下面巾,她该当如何。
“哦....陆都统,稍后立刻去找军医来给姜参事诊疗。”
多虑了,好在陈雁还是那么傻。
“不必了殿帅!我已经看过军医了,只需...休养些时日便好....”
“嗯.....大军不日便开拔,姜参事还是要保重身体,病好前无需上值了,交由其他人完成即可。”陈雁关心道
“谢谢殿帅!”
陈雁开始打量起她来,虽然确实疑惑,这人究竟哪来的熟悉感,但是目前来看,他更疑惑的是萧文远对她的评价。
“本帅听闻你才能卓著,军中满是你的佳话,便特地前来看看,你与孟先生是?”
陈雁还是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师妹。
“啊...我因家道中落无处可去,所幸得孟先生收留,在他家做了些许年的下人,同时也有机会读了些兵书,加上自己本身有投军的想法,所以才委托他.....”
姜时离不知道能不能瞒过陈雁,她深怕陈雁看见她恍惚的眼神,所以一直躲避,或低着头。
“原来如此....”看样子似乎是自己多虑了,不过此人是恩师家中下人,居然靠自己看书能达到如此才学,想必也是得到过恩师点拨。陈雁随即又问道:
“听闻你前不久道出了北伐汴京的上策,本帅且问你,若要运粮至海州,什么方法最能节省时日?”这也是他自己多日以来思考的问题。
“回...回殿帅,我确有一计,只是不知.....”姜时离有些疑虑,毕竟她这一计,不仅是军队那么简单。
“但说无妨。”陈雁来了兴致,随即问道。
“我起初想的无非是陆路或者水路,陆路时间消耗最大,但是最保险,水路虽然快,但是运粮量少,两者都不是最优解。”姜欣说道,殊不知她说出的正是陈雁焦虑的地方,倒是让陈雁心中一喜。
“依下官之见....倒不妨试试第三个办法,海路。”
“什么?海路?”大家听后无不瞠目结舌,震惊不已。
“海路....”陈雁默念,随即立刻让姜时离来到地图前:
“你且说来与我听听。”
姜时离看着地图,随即一边用手示意一边说道:
“殿帅请看,从临安到海州,海路的距离虽然要远,但是好在海上通行无阻,且只要是沿海岸航行,安全方面也不会有任何差池。”
“为什么要从临安运粮?”陈雁问道,突然间他注意到姜时离的纤细手指,这双手....竟也如此的熟悉。
“因为临安既是都城,也是港口贸易城市,临安的每日往来客船都数以百计,且港口发达,船只进出通行方便。加上临安本就是鱼米之乡,交通便利,将粮草运至港口也很方便快速”姜时离认真的说着,殊不知陈雁一直盯着她看。
“殿....殿帅?”姜时离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害羞的扭过头提醒陈雁。
陈雁缓过神来,连忙尴尬的说:
“原来如此...那....本帅还有一问,我们短时间内又从哪里调集那么多船来运粮?”
姜时离深呼吸一口气说道:
“这也是我这段时间在思考的问题。但是凑巧今日有了思绪,或许我们可以和通商客船达成合作,临安每日从北方南下的商船与向北航行的商船都各占一半,倘若我们可以跟北上的商船友好协商,让他们用商船帮我们运军粮,同时减免他们的关税,或者其他方法给他们红利,作为商人来说,没有理由拒绝。”
“啊....这?”
“居然还能这样.....”
“我的天,她的头脑,也太可怕了,这都能想到....”
姜时离此言一出,毫无疑问又把大家的下巴惊掉了。
陈雁恍然大悟,心中茅塞顿开,笑容瞬间挂满了整个脸,姜时离偷偷瞅他这么高兴,心里也是乐开了花,捎带羞涩的耷拉着头
“妙极!妙极啊哈哈哈!”陈雁开怀大笑,完全忘记身边之人是女子,竟然不自觉的用手拍姜时离的肩膀,还搭在上面。
姜时离瞬间脸红,但是她又不敢后撤,旁人看着殿帅此举也都在偷笑。
“殿...殿帅,你的手......”姜时离低声提醒他。
陈雁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笑着扭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搭在了姜时离的右肩膀上,他一开始还没意识到,直到他看到姜时离的眼睛,才想起对方是女子,笑容瞬间凝固,迅箭一般将手撤回,随即难掩尴尬的说:
“抱歉抱歉,我....一时间太激动了,冒昧了。”说罢他转过身,看着众人。
众人下意识的纷纷鼓掌。
“姜参事,你此计真乃北伐头功!雁代表三军将士表示感谢!”陈雁居然后退一步向姜时离深深鞠了一躬
姜时离赶忙扶起他:
“殿帅使不得!为北伐尽力,是我应该做的,殿帅如此说....难不成不把我当成军人.....”
陈雁这才意识到自己语失,慌忙解释,随后又令军需处的人立刻着手办理。
“殿帅,或许我也可以帮忙。”姜时离提议道,毕竟她知道陈雁顾不及暇,能够帮他分担,她内心自然也是开心的
谁料陈雁却说:
“这些事由他们去办即可,至于姜参事,本帅今日确实见到了你的才识,即日起,你到殿前司任都虞侯,明日起替本帅督造霹雳炮,同时负责协助本帅处理军中要事。”
姜时离呆住了,自己明明才入军不久,怎么突然间就直接到殿前司了,那可是三衙啊,是禁军的中央枢纽!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姜参事....哦不,姜虞候!还不赶紧谢谢殿帅提拔!”一旁的陆恪之提醒道。
姜时离随即拜谢了陈雁,但是她又顾虑了,现在是真的要每天跟着陈雁了,她是真的担心哪天突然被识破
“哦对了,你住在军中不便,今天便搬去我府上吧,全是空房,你任挑一间即可,陆都统,劳烦你帮她搬东西。”
陈雁交代完后另有要事,便离去了。
“什么?!好你个陈雁,这才第一天认识,你就让一个女子住进你府上,皮痒痒了是吧?!”时离心里怒骂陈雁,咬牙切齿。
随后,她在陆恪之一行人的帮助下,搬进了殿帅府。
“您就是姜都虞吧,殿帅已经派人传来消息了,我是这府上的管事,还请都虞侯随我来。”前来迎接的是一个年近五十的伯父,他看上去和蔼可亲,十分热情的招待姜时离,还带她参观起了殿帅府。
“都虞可能还不知道,这么大的府邸,几乎就只有老夫一个人居住,殿帅鲜少有空回家,全是空房间,您随意挑选。”管事让时离自己选房间,时离却说一切听凭安排。
“哦对了,府上前不久还来了个老伙计,是殿帅亲自去梅州接来的,让我好生照顾。”
梅州?老伙计?姜时离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在管事的带领下,她见到了久违的张叔。
只见张叔在把玩着摇扇,如今他已患痴呆症,连话都没办法说了,但是见到时离的那一刻,他竟然开心得拍手掌,嘴上阿巴阿巴的叫着,这一幕让管事也觉得奇怪。
姜时离早已热泪盈眶,她支走了管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进了爷爷怀里,摘掉了面巾。
爷爷脸上挂着笑容,眼睛里却离奇的涌出了泪水,在她耳边支支吾吾的重复:
“小....姐......小.....姐...”
姜时离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还以为爷爷遭难,还写信予师父求助,没想到是陈雁将他接了回来。
亲人重逢之余,她摸了摸眼泪,才发现原来自己误会了陈雁,他并没有忘记自己,反倒是回来后第一时间去梅州寻找,只是自己去宗州求学后,陈雁并不知晓。
如今甚是圆满,爷爷安然无恙,自己也住到了陈雁身边,她和管事说要爷爷旁边的房间,以方便照顾,管事没想到这个女虞侯如此心善,甚是感动。
陈雁由于公务繁忙,她和爷爷管事进食晚餐后,陪伴爷爷了一会,待爷爷睡去,她开始逛起了殿帅府
不知不觉走到了陈雁的书房,她好奇的推开门进去。
“这个陈雁,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书房都不锁门,万一有贼人进来偷窃机密怎么办”她心想,殊不知此时她才是这个贼
忽然,她看到桌旁的一堆杂信中,那个熟悉的信纸。
她拿起来一看,瞬间惊呆了。
原来.....自己亲爱的师父,竟然也是陈雁的师父.....怪不得陈雁会问她和孟先生的关系,原来师父这封信,是写给陈雁的!
“孟若清.....什么嘛,又没有特别好听,搞那么神秘,还不让问...”她嘟着嘴埋怨师父连名字都不告诉自己。
随即又看到信中写道:
“当年之事,我已无心过问,如今机缘巧合,觅得一大才,百年罕见,其不失聪慧,不惧艰苦,既有天资卓越,亦如君心赤忱,为许身家国,特引荐于君。”
原来自己在师父眼里....竟然有这么高的评价...
“师父这个肉麻鬼....当着我的面不敢说,给别人写信倒是不害臊!”姜时离笑了出来,随即又想到了什么:
“当年之事....看来我猜得没错,师父早年.....应该是经历了什么...”她心里吃起了醋,凭什么告诉陈雁都不告诉自己,自己都是他的义女了,妥妥的小棉袄,他居然和陈雁比自己都亲!
看罢,她偷偷将信原封不动的塞了回去。
陈雁的书房中,竟然连一点装饰都没有,全是书柜,纸,笔,她开始心疼这个呆子了,明明皇上都赏赐了这么大一座府邸,他却如此不懂享受。
“嗯?这是什么....”她看到桌中央的纸上写下了一首诗:
别时正年少,
难得功与名。
欲诉心中事,
生死如薄冰。
再见是何年?
九州尽飘零。
尚且弓刀在,
识我不负卿。
“这个呆子......还会写情诗呢......尚且弓刀在,识我不负卿.....”
此时此刻姜时离鼻子又酸了,陈雁有多想自己,这首诗表达了所有,她不知道这六年多少个日夜,陈雁的牵挂都始终难与人说,是啊,在外他是人人敬仰的大元帅,可是褪去元帅的身份,他始终是普通人,他也有自己牵挂的人。
从这首诗中来看,他很想实现对自己的承诺,可是如今旧土未收,两者之间不可两全。但是他只能默默自我消化,将心事埋在心底。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虽是女子身,却未尝没有此番壮志?难道天底下许身为国的就只能是男子吗?
但姜时离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做太自私了,她明明就在陈雁身边,却又不敢让他知道,只剩他继续独自愁思。
她最后还是决定了,不管陈雁如何,明日就去见他!
夜深人静,她的心中却波澜涌涌,怕是要彻夜难眠了。
第二日清早,陈雁和一众随从回到了殿帅府,众人一边商议一边前往大厅。
“殿帅,逢春之后,又是接连雨季,淮河定会水涨船高。”一个将领说道。
陈雁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近日才如此繁忙,一方面他已面见圣上,得到密令准许出师,一方面他想尽快做好一切准备,即刻出师,便能在雨季来临前,渡过淮河抵达徐州。
“目前我们可以用的一共有多少兵马?”陈雁问道。
“如今大营统计马军三万,步军五万,加上徐州留守的两万精兵,共计十万余人。”
随即,一行人来到了大厅,陈雁看着地图,沉思了一会,说道:
“周将军,后日你领马军五千,步军两万,为中军,按照计划北上,经扬州后过淮南东路,在楚州待命。”
“王将军,后日你领马军五千,步军一万,为后军,中军后军之间保持联系。”
“末将领命!”众将军即刻返回营中准备出师事宜,陈雁此时此刻还在地图上做着各种标记,为出师做好最后的准备。
姜时离得知他回府了,心里十分紧张,毕竟她已经决定不管陈雁作何反应,她都要去见他。只见她缓缓拿出铜镜,映照出她清丽的面容,宛如初绽的百合,未经尘世沾染。她蘸取少许清水,轻拭脸颊,随后,将如墨的发丝轻轻挽起,仅以一支朴素的木簪固定。随即换上了军衣,披上了袍子
她走到大厅,看着陈雁正低着头在图纸上写来写去,随即清了清嗓子说道:
“殿帅...”
陈雁抬起头,被惊住了,手中的笔不知不觉的掉在地上,哪怕是时隔六年,他看着姜时离,一眼便想到了当年十多岁的姜欣,太像了,那精致的脸庞,楚楚动人的双眼,虽说女大十八变,可眼前之人却有着和姜欣如出一辙的相貌,会是她吗?
见陈雁瞪得自己发呆,姜时离的脸火辣辣的,随即还是试探性的说:
“殿帅?”
陈雁回过神来,他确实太久没见过姜欣了,他实在不敢确定,但是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都姓姜....话又说姜欣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自己军中?况且还得到了自己亲自提拔....他左右脑在互搏。
“你....”他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姜时离见状,心想难不成蒙混过关了?他居然没认出自己?还是说认出了但是不敢相认?
“你是不是改过名?”陈雁一句话让姜时离差点没绷住,这不是认出来了吗,怎的还要确认一番?那她可要卖关子了。
“啊?我就叫姜时离啊,怎么了殿帅?”她假装惊讶的问道。
“那你,祖上是哪里人士?”陈雁见状,不想接受她没改过名的事实,继续追问。
“我父亲是宗州人,我之前也在宗州生活。”她心想,自己确实没撒谎。
“原来如此.....”陈雁瞬间内心一阵落寞,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只是外貌相似而已,若真是她,怎么会不和自己相认?
“那你父亲是...?”陈雁此话一出,明显知道自己冒昧了,可是他就是不甘心,还是想得到那一丝的线索,但是见姜时离面带莫名其妙,他赶忙说道:
“抱歉....是我冒昧了,姑娘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姜时离一听,瞬间小鹿在心口乱撞,稍带娇羞的低了低头。
“只是....我与她已经整整六年没有相见了,如今更是....不知道她身在何方...”
陈雁随即背过身去感慨道,这给姜时离说来了兴致:
“想必殿帅口中之人,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她说完偷偷做了一下鬼脸。
“她是我此生最敬重之人,前禁军指挥使姜帅的女儿,当年临安大劫,姜帅舍身成仁,悲壮殉国,我曾在姜帅面前承诺过,要护他女儿一生,后来为夺回徐州,前后六年光景,如今没有她半点消息....但是不管如何,此生我一定要找到她....”陈雁随即目光带着坚定。
姜时离听后心中一阵暖流,眼眶红红的,随即她问道:
“殿帅若是将她寻回,护她一生的意思,是指要娶她为妻吗?”
陈雁听后发了呆,他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娶姜欣吗....
“额....自然是....如若她愿意的话....”他回想起自己之前和姜欣的种种,似乎每次见到她也都会莫名喜悦,特别是看到姜欣哭的时候,自己也会特别心疼,这应该就是喜欢吧?
“实不相瞒,我原本一介书生,有幸得姜帅赏识,从此军赴国难。收复失地,光复大宋是我毕生梦想,也是姜帅遗愿。我亦从未想过儿女私情.....像我这样的人又怎敢苛求白头偕老,长相厮守的生活呢?如若我能选择,那我一定会娶她,不管是出于当初的承诺,还是......”
“噢抱歉,这些....不该说这么多的....”他好像反应了过来,自己什么时候会如此儿女情长。
姜时离听后先是被陈雁感动到了,随即转念一想:
“不对啊?合着本姑娘还非你不嫁了是吧,好像娶我你还勉强上了,瞧给你美得!真是个傻子!”
“殿帅叫我时离便好。”她心里狠狠地骂了陈雁一顿,实在是被他的脑回路气得不轻,但转念一想,要不是她没有承认自己是姜欣,可能都听不到陈雁亲口说出对自己的感情。
罢了,姑且先记着,好在是暂时瞒过了陈雁,如今相见了,他还是那么呆,那自己就放心了。
随后二人一同前往军营处理剩余事务。
自打姜时离从军后,李辰也在乡试中考取功名,而后来到了临安等待朝廷任命。
临安府美女如云,他却没有当年初见姜时离的那种悸动,或许正是人生初见便误终身,后面他去找过孟若清,从他口中得知姜时离去临安投军了,他实在无法想象于是此番朝廷任命,他想着能不能主动提出去军中任职,或许就能见到心心念念之人。
中书省中,十几位高中的青年人正在等待朝廷的任命诏书。
“举人李辰,授差遣院承务郎,留京任职!”
李辰听后心里一惊,自己虽中举,但是名次相对也靠后,为什么会让自己留任临安,一旁的其他举人听到后,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甚至主动与他道喜结识,毕竟他这属于是京官,提前相识以后难免有求于他。
李辰心中犹豫不决,若是接了这京官,自己家乡估计要去他家门舞狮庆祝,这是难得的殊荣,可是自己来时本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入军,打听姜欣的消息,思索再三后,他还是决定找中书侍郎请愿。
此时萧文远和一众中书省官员正在一边走来一边商议要务,李辰见萧文远器宇不凡,像是中书省的高官,便头脑一热,主动上前:
“学生李辰拜见各位大人,但求一事相奏!”
众大臣纷纷投来异样眼光,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
“大胆!你可知面前是何人?速速退下!”一位中书省官员大喝,给李辰吓了一机灵。
这位官员随即向萧文远回禀道:
“此人乃今科的举人,毛手毛脚不知礼制,冲撞了丞相,我这就严肃处理!”
而后他又严厉地看向伏地跪拜的李辰:
“还不快起来!来人,将此人带走!”
“无妨。”萧文远发话了,他倒是觉得李辰颇有意思,随即令他起身。
李辰人傻了,自己明明就是想找一下中书侍郎如实相报,怎料这么巧能碰到当今丞相,自己难不成仕途刚起步就要没了。
“你这小伙倒是颇有胆气。”萧文远打量着他,随即让他跟自己走。
进入一间书房,李辰战战兢兢的低着头,双手紧张的不知道放在何处。
“说吧,有何事?”萧文远有点兴趣,他好奇这个新科的举人,究竟有何要事。
“禀...禀丞相....小人原为宗州一士子,承蒙圣恩得中举人,更三生有幸能在京中任职....如今山河未复,小人虽一介潦草书生,但却也想赴军报国....”
萧文远听后,倒是挺欣赏他,但是话说回来,他虽是参知政事,却不能坏了规矩直接插手,便说道:
“年轻人志气尚佳,可这投军打仗,并非纸上谈兵,再者战场瞬息万变,生死难料。”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有一腔热忱,但是为了劝退他,还是告知他战场的危险,欲让他知难而退。
“回丞相!小人虽不才,但这些年也深读兵书,能够进入军队是小人梦想,战场之危险小人早已做好准备,甚至已将遗书拟写,为求死而无憾,恳请丞相大人看在小人报国之心,能够恩准!”
李辰不得已胡诌了一番,毕竟他是奔着姜欣而去的,他听到萧文远这样说了之后,觉得有些许机会。
萧文远内心不由得感叹道,要是天下士子均有他这般志气,大宋光复指日可待,对面前的李辰颇为赞赏,考虑片刻后便说:
“我知你心意,但是任何事嘛,都得按照规矩来办,你既有如此决心,本相再过干扰倒也未免不通人情,这样吧!看在你报国心切,本相亲自修书一封,你拿去禁军大营即可,但是他们收不收你,可就不是本相说了算了,一切看你自己有无真才实学。”
李辰喜出望外,连忙叩谢,随即拿着萧文远的亲笔信,朝着禁军大营而去。
话说姜时离和陈雁返回大营后,陈雁在中军帐中处理余下各类事务,姜时离则是在一旁执笔,时而替他记下注意事项,时而替他代写信件,中军帐中的军士来来去去,大家都在为北伐出征忙得不可开交。
“启禀殿帅!大营外有一书生,这是他给的丞相亲笔书信。”一位军士入帐禀报。
陈雁有些疑惑,心想这萧文远又在搞什么名堂,随即说道:
“时离,你来处理。”
姜时离听后火大,自己还在帮他代写军令,他倒好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甩过来,闲自己还不够忙是吧?随即她放下笔,偷偷白了一眼陈雁,接过书信。
这一看不知道,看了就吓一跳,李辰怎么跑到这军中来了,居然...还带着丞相的亲笔书信?!他难不成是隐藏的关系户不成,亏自己在宗州呆了六年都没发现,这人藏得够深的。
“殿帅...丞相说,有一个今科中举的士子,唤作李辰,想要舍弃功名加入禁军....”她说道,但是心里还是期盼陈雁能够拒绝,毕竟这多尴尬啊!要是他真来了,自己岂不是要露馅,而且这个李辰和一个牛皮糖一样,这次想必也是费尽心思,居然都追到军营里来了,也是有本事
“这老萧今天怕是吃错药了,不知道本帅这么忙吗?还有这功夫塞人过来。”陈雁自言自语道,随即说:
“时离,你去见见然后自行定夺吧,有才学就让他去军议处报到,没有的话就让他走。”
“我.....”姜时离真想给陈雁一拳,怎么啥事都扔给自己,把自己当贴身秘书了。但是看着周围人多,她只好乖乖前去。
但见李辰在大营外候着,时而踱步,时而眼神四处张望,仿佛等待已久
他突然看见营中走出来一位身材苗条纤瘦,轻盈有姿的身影,他定睛一看,竟是女子,这不就是自己做梦都想见到的姜欣吗?他欣喜若狂,没想到一到军营就能见到思念已久之人,迫不及待跑上前去。
“姜姑娘!”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咳咳,你....怎么跑来这里了?”姜时离看着他的表情显得很浮夸,但是毕竟是朋友,许久不见,只能如此问道。
李辰赶忙把自己的经历告知姜时离,诉说着自己有多么坚决,期间历经了多少曲折。
“好了好了....既然来了,随我来吧,我奉殿帅命令对你进行考核,若是过了你便能留在军中,若是考核不通过,你就回去吧!”
姜时离打断了李辰,一本正经的说道,她早就打好了算盘,李辰这人书倒是读得不少,但是军事这方面想必是一窍不通,自己只要稍微略出一点题目,便能将他搪塞回去。
谁料李辰非但不怕,反而还高兴的答道:
“放心吧姜姑娘!在下也时常会读写兵书著作,信心十足!”
随即两人来到一军帐,姜时离随便出了一些经典战事的问答,刚开始李辰还能答上来一二,可是随后就开始支支吾吾了,甚至一问三不知,姜时离见目的已经达到,幸灾乐祸的说:
“看样子,公子对于兵法领悟尚浅,怕是不适合留下去了,请回吧!”
李辰慌了,他赶忙说:
“姜姑娘!在下...在下确实刚刚接触不久,可是在下对兵法兴趣浓厚,还请姑娘给个机会!”他言语中带着乞求,但是姜时离似乎并不领情:
“军中可无儿戏,公子既然对兵法有兴趣,那便请回家自行探讨,军队就是军队,容不得半点私情。”
她说罢,心想这下子看你还有什么话说,转身欲离去,这时李辰稍微沉默了一下,突然冷静的说道:
“姜姑娘!”他低着头,双拳稍稍攥紧,浑身略显颤抖。
“姑娘,在下虽然才疏学浅,可内心却和姑娘一样,充满了热血与赤忱,如今淮北未定,数万黎民百姓还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他们被金贼蹂躏折辱,其痛苦可想而知!国家有难,作为天下士子,又岂能视若不见,在家中静坐?我虽没有霍去病卫青之才,却也有幸能知岳武穆之志!姜姑娘如今已从军入伍,许身报国,在下堂堂男子汉,又怎甘去做这区区京官?驰马杀贼,马革裹尸,才是我大宋男儿的归宿!”
他一番豪言壮语中透露着无比的激动和慷慨,不知不觉见说了一大堆。
姜时离心中一惊,没想到此人虽是书生,却也有着如此报国情怀,不免动容,看样子自己之前都错看他了,随即她转过头,不可置信的说:
“你....刚刚说的可是发自内心?”
“肺腑之言!”李辰见她面带犹豫,似乎动了恻隐之心,随即抓住机会赶忙说道:
“在下虽然才薄,但是愿留在军中跟姜姑娘好好学习!即便是做军前一卒也毫无怨言,若姑娘不弃,还请姑娘看在我报国心切的份上,给我一个机会,若是我因愚笨,对兵法之解毫无进展,姑娘再让我离去....”他言语中略带乞求。
见对方如此决心,姜时离也不好泼冷水,思考再三后便说:
“好....好吧,念在你这番....报国热情,行吧!”还没等李辰高兴,她随即说道:
“不过!你要留在军中也可,但是得遵守以下三点,其一,既然身在军中,那便没有私情,我是你的上司,你不可再叫我姜姑娘!我如今是三衙的都虞侯,你得叫我姜都虞,就算私底下....我现在叫姜时离,你也不要再叫我姜欣了。”她深怕李辰哪天脑子一抽,当着陈雁的面叫他姜欣,那到时候就不只是李辰自己走了,自己说不定也会被陈雁轰出军队,他那个保护欲,姜时离还是心知肚明的。
“谨遵姜都虞命令!”李辰喜出望外,她终于松口了。
“高兴什么?还没说完呢!其二,按照刚刚的考核,你是不合格的,因此我将你安排进军议处,三日一小考,五日一大考,为时一个月,若是一个月内你都能通过,那便才是真正的留下,否则就别怪我不留情面。”她清楚,按照李辰这般对兵法的见解,而且又不知武艺,留在军中连个大头兵都当不了,姑且看看他的悟性,如若真如他所言,他应该会苦读兵法能完成自己的考核。
“其三,本都虞事务繁忙,可没有空亲自教你,你自行去军议处找到陆恪之都统,跟他学习即可,还有,这军中规矩....”她转念一想,随即朝着帐外呼喊:
“小马!”
只见军士马文昭应声前来。
“时离姐,你叫....”他进来看到李辰,随后又看到姜时离的表情,赶紧改口道:
“见过姜...姜都虞!”
“小马,他叫李辰,以后就由你来叫他军中规矩了,要是他坏了什么事,我就唯你是问!”她走到小马跟前说道。
李辰虽然心中一万个不情愿,但是好在初始的目的达到了,只要能留在军中就还有一切机会。
姜时离嘱咐完马文昭后就走了,小马见李辰器宇不凡,虽然没有当兵的英武之气,但是却也不像是平民百姓,随即试探性的说道:
“抱歉大人,既然姜都虞吩咐了,那就委屈大人了...”
李辰见一个大头兵都骑到自己头上来,气不打一处来,随即说道:
“咳咳,小马是吧,我本是今科举人,如今投军为国,今后就辛苦你了。”他想着先给这个大头兵一个下马威,让他先畏惧半分
“额....啥是举人?”小马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就是....朝廷封我为差遣院承务郎,官至八品!”他无语了
小马一听八品官,恍然大悟,随即惶恐的说道:
“小的明白!小的一定会将所有知道的都告知大人!”
李辰这才心满意足,心里打着他的如意算盘。
第二日佛晓,天色微微发白,大宋禁军将士整装待发,铁血与荣耀交织于每一寸空气之中。战旗猎猎作响,如同勇士们沸腾的战意,迎风招展,指向远方的征途。铠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冽的光芒,每一副都承载着保家卫国的坚定信念与不屈意志。步军方阵,坚如磐石,步履铿锵,他们的眼神中既有对胜利的渴望,也有对战友的深深信赖。纵观马军队伍,马背上的勇士们,英姿飒爽,马蹄声密集如雨,预示着风驰电掣般的突击力量。
陈雁身着黑红将甲,头盔上的红翎在风中摆动,胸前的虎头装饰格外炫目,腰间是圣上御赐的宝剑,一袭红色披风,这位少年又要出征了,他率领着众将从军队中走过,踏上帅台,看着整齐待发的三军,他随即说道:
“兄弟们,北伐之业就在当下!上次我们收复了徐州,金人朝野无不为之胆寒,因为我们让他们知道了什么是大宋禁军,此次,我们的目标是汴京,六年生死两茫茫,望北疆,欲断肠。十万旌旗千里路,灭金贼,复国土!出征!”
姜时离在一旁看着陈雁,眼中不免热泪盈眶,她还是第一次见到陈雁在大军面前如此的魄力,不亏是自己的英雄。
随着他一声令下,“灭金贼,复国土!”三军将士一并喊出了这震天动地的口号,随着全营的号角响起,悠长而激昂,那是出征的号令,也是召唤英雄的号角,远处天边将明,这场生死之战,如今拉开了序幕。
汴京中,金军也召开了军事会议
完颜瑾坐在首座,沉默不语,他脸上写满了耻辱,徐州大败,让他备受质疑,甚至一向宠爱自己的父皇,也迫于压力向他发出了夺回徐州的死令。
军师徒丹斡在次座看着众将们脸上的神情,有的失落,有的不安,他深知徐州大败的阴影还挥之不去,如今最重要的是要把军心拾回来。
“诸位,日前获报,宋军前军已经向北进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上次的失利纯属宋军侥幸,不足挂齿!如今正是一雪前耻的机会。”他试着鼓舞的说道,随即看向完颜瑾。
完颜瑾表情复杂,但是他知道这种时候作为主帅,他的言行决定着大家的士气,便振作起来,说道:
“诸位同僚,本太子自出师以来未尝一败,今徐州失守皆乃本太子一人之责,宋人尝到了甜头,居然再敢引兵来犯,本太子在此立誓,此番若不能击溃宋军,自刎谢罪!”
众将领见太子如此决绝,纷纷都激昂起来,此时徒丹斡见目的已经达到,便令手下传贺温和彭祈。
话说自临安大劫之后,贺温彭祈两个奸相跟随金人北逃到了汴京。
金朝皇帝为了拉拢人心,意在震慑各地的宋朝军民,于是分别给他们封侯,但是却没有给任何实权。他二人倒是在这汴京活得自在,作为曾经的宋臣,却对于汴京的大宋子民们肆意妄为,贺温大肆敛财,祸害一方,彭祈更是强抢民女,无恶不作。如今成了比金人更可怕的梦魇。
二人谄媚的走进帐中,贺温开口道:
“太子殿下,可有需要贺某人效劳的地方?”他深知自己如今对于完颜瑾来说毫无用处,但是自己毕竟是名义上的侯爷,料完颜瑾不敢对他怎么样。
“二位侯爷别来无恙,如今宋军再次来犯,本太子心生一计,还请二位侯爷助我一臂之力。”完颜瑾冷笑着看着他二人,他心里早已想好最后榨干他俩的价值。
“本太子决定在颍州布下重兵与宋人决一死战,烦请二位侯爷替本太子坐镇颍州,见证这场大胜!”
一旁的徒丹斡听后也是冷笑了起来,这其实是他和太子早就商量好的,宋军北伐,打着复仇的旗号,势必会想活寡了贺温和彭祈二人,因此将他们大张旗鼓的送到颍州,宋军知晓后势必会前来攻夺,到时候再将各部合围而歼之。
贺温心中一慌,他瞬间知道了金人的如意算盘,以他聪明的脑子断然不会坐以待毙,谁料彭祈听后居然以为是太子要送自己功劳,竟然抢着说:
“若是能助太子建此奇功,定当是三生有幸!”
贺温脸都黑了,但是当着众人的面自然不好发作,心想既然这个猪脑壳想死,那便不拦着他了,于是故作委婉的说:
“太子殿下,贺某人才疏学浅,从未领过兵,恐怕会坏了殿下战果,彭侯爷之前是枢密使,论这统兵能力定超过贺某十倍,有彭侯爷坐镇颍州,我看这大胜有望,至于在下,愿给殿下出谋划策,统筹后勤,效犬马之劳!”
徒丹斡早就看出了贺温的心思,以此人的狡诈,怎么会看不出这是拿他当诱饵,于是说道:
“贺侯爷过谦了,侯爷怎么说也曾是一国之相,才能出众方能如今为我大金侯爷,有你辅助彭侯爷,想必颍州定是宋军葬身之地,二位侯爷不必慌张,太子殿下会在颍州布军十万,助二位拿下此功。”
见贺温还想回绝,完颜瑾当即也说道:
“侯爷放心,本太子念在二位当年助我大军踏平临安,故才将此功归于二位,你们尽管领十万大军镇守颍州,本太子自然会领率大军策应,若是宋军来犯,这边是大功一件,二位也不负父皇的皇恩啊。”
彭祈激动坏了,他不等贺温说话,立即谢恩。
贺温此刻怒火攻心,但是他又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只能硬着头答应,二人出营后,彭祈还兴高采烈的说:
“哈哈,刚刚贺大人欲将此功让给在下,在下心领了,只是太子之令无法抗拒。”
贺温真想一刀把他头砍了,真不知道这个人脑子里想的什么,但是告诉他再多,他也是这般脑子,索性让他自作自受。
“看来得早作打算,提前疏通,若是宋军真攻破颍州,就让这头蠢猪一个人陪葬”他心里暗暗想道,随即还是恭维了一下。
此时金军帐内,完颜瑾满意的看向徒丹斡说道:
“老师明鉴,如此一来有了香饵,宋军势必会上钩。”
徒丹斡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他稍加思索后说:
“殿下,依在下看来,这只是试探,宋军未必会上钩。”他随即分析了起来:
“从上次徐州之战来看,宋军如今的统帅非等闲之辈,在下已经探明,如今的宋军统帅叫陈雁,多年前曾是姜长云麾下一将,当年正是他带着姜长云的五万姜家军投奔了睿王,睿王称帝后便重用了他。没想到此人年纪轻轻却深谙兵法,竟设计夺了徐州,害得殿下大败,是在下不察。”
完颜瑾眉头也一皱,随即轻蔑了笑了笑:
“老师说笑了,徐州失守,皆因本太子过于轻敌,让这无名小卒趁机而入,简直是奇耻大辱!且看这次本太子率精锐与他决一死战!”
徒丹斡没有太子这般过于自负,他心事重重,毕竟上次交手过后,他知道陈雁是个难缠的对手,但是他也知道太子的秉性,此时说再多也不会入他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心想:
“目前为止,我们只知道了宋军出师,但是并不知道宋军的进军路线,按理来说宋军若要前往徐州会兵,必然会过泗州,此乃必经之路,因此泗州需布重兵,如果宋军无法突破,那便是北伐无望,如若宋军攻破泗州,就将战线回收,放他们入徐州,同时在颍州设下贺温和彭祈当作诱饵,引他们来攻,颍州距离汴京较近,供援方便,只需布好天罗地网,届时宋军就是瓮中之鳖。”
想到这里他心稍微放了下来,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陈雁早就洞穿了他们的算盘,按照姜时离的运粮方案,成功避开泗州。毕竟用商船运粮的计策,也只有姜时离才能想出来。
“殿下,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我们的探报虽能及时捕捉到宋军的动向,但是其内部作何部署,以及各路统兵将军的信息都一无所知,仅且知道主帅是陈雁。”徒丹斡说道。
“老师此言在理。”完颜瑾心想,若不是因为自己对于宋军一无所知,还以为他们是曾经的乌合之众,就不可能在徐州落得如此大败。
他虽狂妄,却也深谙用兵打仗其中的道理
徒丹斡随即献策道:
“我们可在徐州,泗州,颍州,甚至海州等地,都布下细作罗网,平时让他们伪装成宋民,方便收集情报。”
“如此甚好。”完颜瑾心中一喜,随即让手下着手布置。
转眼间两个月过去,宋军兵贵神速,已经按照原计划直抵海州,绕过了金人重兵布防的泗州沿线,而金人察觉后,即可放弃泗州,将所有精锐回撤,严防徐州一代的宋军,两军形成对峙状态。
此时,宋军大营内,姜时离正在如数清点粮草,有条不絮的指挥着将士们负责搬运,同时每一石粮食都做好验收记录。
“见过姜都虞!”李辰此时走了过来,看着姜时离忙前忙后,专门递上来一碗水。
“口渴了吧,先歇歇喝口水。”他说道。
姜时离确实渴得不行,但是见他在此又不免疑惑,这两个月来,李辰的确非常用功,进步神速,居然稳稳当当的通过了时离的考核,虽说都是入门的知识,但是看得出此人的决心和意志,便只能将他留在了军议处。
“我说李参事,你不在军议处呆着,跑来这干什么?太闲了是吧?”姜时离问道。
谁料李辰竟然学会了油嘴滑舌:
“下官不敢!下官今早已经奉陆都统之命,整理好了所有东西,想着看有什么能帮忙的,便主动过来了”他见姜时离默许了,还接过他的水喝了起来,心中不免激动,也证明了他努力的方向是有成果的。
既然靠个人魅力无法征服她,那便一步一步让她感觉到自己真诚的心,慢慢的磨,如今反正已经身处军中,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哟姜都虞,忙着呢?”陈雁手下的两位将军路过,一位唤作魏澈,一位唤作张凌天,两人均是行伍出身,跟随陈雁征战数年,战功斐然,因此受提拔成为了陈雁帐下的中军左右两大营的统兵将军。
姜时离如今也在军中待有时日,与众将们关系都不错,将军们也对这位女都虞的能力有着由衷的敬佩。
“怎么是你们两个?殿帅不是唤你们去议事了吗?”姜时离随即上前问道。
几人一阵寒暄,只有李辰在一旁暗暗不爽,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参事,又不敢多言。
姜时离察觉到什么,便略微介绍了一下:
“他是军议处的参事李辰,前不久投的军。”随即把李辰舍弃功名的事告诉了两位将军。
“在下愿为大宋尽绵薄之力,日后还望二位将军多多指教。”李辰见姜时离主动介绍自己,心情瞬间高兴,同时又装模作样的谦虚一下。
几人又聊了一会,姜时离问道:
“老张,殿帅在哪?我这边粮草也点完了,正要去找他呢。”
“殿帅正在中军帐,姜都虞快去吧。”
李辰像个牛皮糖一样也要跟着去,姜时离拿他没办法,便同意了。
中军帐里,陈雁和军师文至诚正在议兵,文至诚原为中书省的谏议大夫,为人刚正不阿,后因冲撞了权贵,被调离中书省,去枢密院任了一闲职,此番北伐,萧文远因如今身为参知政事,分身乏术,无法再随陈雁北伐,于是便推荐了此人。
“殿帅,如今大军长途跋涉,军中将士有部分水土不服,再有数月雨季就到了,我们要早做打算。”文至诚随即分析道,将如何进军汴京的路线规划了出来,一五一十的讲给陈雁听。
陈雁只是眉头微皱,并没有表态,他心里其实在想着,金人上次徐州失利,这次想必会有所应对,汴京是金兵的精锐所在,如今文至诚分析的这些他都清楚,至于具体如何进军目前看来很是棘手。
“雨季对于我们来说是天灾,我们的火器无法使用,火药也会受潮,没有了火器,我们不可能强攻汴京,加上金人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布局,将泗州的守军回撤,倒是比上次聪明了不少。”他说道。
“即便没有雨季,我们也万万不可强攻。”只见文至诚看着陈雁说:
“汴京驻扎了金军主力,且有护城河,我们即便能打退金兵,强夺汴京,自己损失也会非常惨重,届时倘若金兵分多路大军合围,我们定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可是....如此对峙下去,我军到时候粮草耗尽,就只能无功而返....”陈雁犯起了难,他虽擅攻,但是面对金人的人数和地理优势,他无论作何决策,宋军的折损都在所难免。
“倘若我们诱使金人来劫营,趁机偷袭他们的大本营,军师意下如何?”陈雁突然想到一计。
“诱使?殿帅此言恕在下不知何意,如今他们只需要固守,万万不可能主动出击,何来诱使一说?”文至诚纳闷,他不知道陈雁是何意。
“没错,他们只需要守住每一个城池,只待我军军力耗尽便能取胜,按理来说确实没有出击的可能,但倘若这个诱饵足够大呢?”陈雁话锋一转,眼中带着深意,接着说:
“完颜瑾向来好大喜功,特别是经过上次徐州之战,他如今饱受金廷质疑。如若我以自身为饵坐守徐州,将所有大军掉去攻打颍州,他想必会倾巢而出直奔徐州而来,毕竟摆在眼前的是宋军的主帅和他们丢掉的徐州城,这个香饵他一定不会放过。”说罢陈雁笑了笑,看了眼文至诚。
文至诚十分惊讶,他急忙说:
“殿帅不可!此计虽妙,但会将殿帅陷于危难之境,万万不可!”他深知陈雁对于大军来说意味着什么,就算他们设疑兵佯攻颍州,届时金军集结全部精锐强攻徐州,破城尽在瞬息之间,陈雁难逃一死,即便是合围也来不及。
“自古以来,若无险棋,难成大业,军师想必也明白这个道理。”
“殿帅!如今我们能再次北伐,皆因殿帅之功,徐州大胜犹如大旱逢甘露,我军将士如今才会士气高涨,才会如此英勇。倘若殿帅有个差池,三军必将群龙无首,就算把完颜瑾杀了也无济于事。总而言之,我作为军师,不同意!”文至诚直接把话挑明,一字一句的铿锵说道。
二人一时间争执不下,此时姜时离和李辰来了。
“殿帅!粮草已经清点完毕了,而且客商们因为我军上次徐州大胜,甚至纷纷表示不计酬劳,更有几位商贾慷慨资助,如今粮草不仅富余,而且还多了一笔军费开销。”姜时离开心的说道,她并不知二人刚刚差点面红耳赤。
“殿帅,军师,你们怎么了?”她寻思自己带来了这么好的消息,为何这俩人和木头一样无动于衷,陈雁和文至诚见状,也只能随机应变,假装很高兴的样子。
“禀殿帅,下官虽然没有参与,但是却亲眼目睹姜都虞费心费力,实属不易!”李辰居然这种时候说起了姜时离的好话,惹得她一阵尴尬。
“时离,做得不错,辛苦你了。”陈雁听后,看着姜时离。
她这段时间以来确实帮自己处理了各类大小事务,若是没有她,自己根本不可能忙得过来。他此时才想起萧文远的好,要知道这些事情之前都是萧文远全权操办的,如今文军师虽然也有一定才学,但是毕竟第一次随军出征,经验缺乏,反倒是姜时离支棱起来了,这倒是难得。
“姜都虞,这位是?”文军师问道,他好像对此人没什么印象,陈雁一听也好奇,似乎压根没见过此人一般。
随即李辰不等姜时离说话,竟自主上前介绍自己,一通慷慨发言后,不免惹来文军师的赞赏:
“我就说,我们大宋的士子,都有如此风骨,何愁金贼不灭!哈哈哈哈!”文军师乐开怀了,毕竟他也是士子出身。
陈雁也颇感欣慰,随即出门前往左营而去,文至诚仿佛如获珍宝,打量着李辰,二人随即寒暄了一阵,似乎是士子之间难得的默契。
“军师,我辈读书人自当以家国为志,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如此放得圆满。”李辰继续夸夸其谈道
“有魄力,难得啊难得。”他给文至诚说得是心花怒放。
不知道是听多了还是怎么的,姜时离越来越觉得反感,当初自己是念李辰心中抱负,才将其留下,没想到这个人逢人便说自己的志向,如今在军中虽然学有所成,但是寸功未立,有必要一直说吗?她心里不禁怀疑起李辰来,便说道:
“大丈夫有志尚可,但是万事皆要付诸于行动,而不是空口无凭。”她讥讽道,毕竟实在看不下去了。
李辰听后也稍显尴尬,反倒是文至诚出来打了圆场:
“姜都虞此言未免过于打击了,你们都是年轻人,来日方长,定有机会一展抱负,倒是我看李参事今日之言正中我肺腑,颇具胆识!”
姜时离一脸尬笑,随即白了李辰一眼。
李辰自知收敛,二人便就此拜退了。
二人回去的路上,李辰不免感叹道:
“没想到今日第一次见到殿帅,才发现他竟和我们年纪一般大小,虽然看上去更沧桑一些。”他自言自语道:“要是我也能如此年纪建功,此生无憾!”
他见姜时离压根不搭理自己,才意识到是自讨没趣了,又不甘心说道:
“姜姑娘,你放心!我李辰说到做到,等到我建功立业那一天,我就......”他话还没说完,姜时离打断了他:
“打住!”她本来就气不打一处来,见这人还要继续夸大其词,便一改常态,随即一本正经的说:
“看来李参事是忘记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我说过,在军中要叫我姜都虞!还有,以后这种话你和别人说我管不着,但是在我这,一是一二就是二,你说再多不如你干一件实事。”她说罢扭头就走,留下李辰呆愣在原地。
他心里也有些怒火,自己这段时间以来这么努力,却被她轻描淡写的略过了,反倒是自己抒发一下志向,却遭此白眼,莫不是仗着自己对她的喜欢,那未免也过于伤人了,但是他也无可奈何。
回去后,小马见他这副模样,也不敢招惹,心里知道他估计是不愉快了,只能默默地给他端了杯茶。
“李大...大人,没什么事我就先下去了”小马悻悻的问。。
“慢!”(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