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再入书房胆边生

    澄怀堂那扇无声合拢的窗棂,如同合上了一只冰冷的眼睛。沈清辞站在回廊上,方才整理卷宗时指尖残留的冰凉触感和纸张特有的墨香尚未散去,一股更深沉、更刺骨的寒意却已悄然爬上脊背,如附骨之疽。

    那不是身体感受到的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警兆。

    周管事的“意外”,卷宗的散落……真的是巧合吗?

    萧珩……他就在那扇窗后。

    他看到了多少?他又……想看到什么?

    沈清辞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心绪,重新拿起扫帚,动作更加谨慎,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陷阱之上。她清晰地感觉到,这座王府的网,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收紧。而萧珩,就是那执网之人。

    接下来的两日,王府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沈清辞每日往返于浣衣房与澄怀堂外围,如同提线木偶,重复着枯燥而沉重的劳役。王嬷嬷的刻薄刁难变本加厉,嘉仪郡主虽未再亲自出现,但那日当众受挫的怨毒显然并未消散,浣衣房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压抑阴冷。

    沈清辞的双手在持续的劳作和冷水的浸泡下,愈合速度极其缓慢,伤口边缘依旧红肿,稍一用力便隐隐作痛。肩头的淤青倒是散了大半,但那份被羞辱和掌掴的记忆,如同烙印般深刻。她变得更加沉默,眼神也更加沉静,如同深潭,将所有情绪都封冻在冰层之下。

    这日午后,天空再次阴沉下来,细碎的雪粒子开始飘落。沈清辞刚完成澄怀堂外围的清扫,正准备返回浣衣房。刚走出澄怀堂院落的月洞门,一个穿着体面、神情严肃的中年管事(并非周管事)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沈清辞?”管事上下打量着她,眼神带着审视,“内书房今日需要彻底清扫,人手不足。凌大人吩咐,让你过去帮忙。”他的语气平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内书房?!

    沈清辞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那是萧珩真正的核心所在!存放机密文件、处理核心政务的地方!戒备远比外书房森严!让她去那里清扫?这绝不可能是普通的调派!

    凌锋的命令?还是……萧珩的意思?

    是又一次试探?还是……请君入瓮的陷阱?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凌大人吩咐”几个字如同沉重的枷锁。违抗凌锋的命令,后果不堪设想。王嬷嬷那怨毒的脸和刑房恐怖的阴影瞬间浮现在眼前。

    “是……奴婢遵命。”沈清辞低下头,声音干涩,极力掩饰着声音里的颤抖。她别无选择。

    跟着管事穿过戒备森严的回廊,来到王府更深、更幽静的一处院落。院门紧闭,门口肃立着两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玄甲护卫,胸前狴犴徽记在阴沉的雪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管事上前低声交涉几句,护卫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沈清辞,仿佛要将她里外看穿,才缓缓打开了沉重的院门。

    一股更加浓郁、凝重的墨香和书卷气扑面而来,混合着上等沉水香的清冽。内书房的格局比外书房更为开阔,也更显森严。巨大的紫檀木书案摆在正中,上面文房四宝井然有序,几份摊开的卷宗上压着青玉镇纸。四面墙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书籍卷帙浩繁,分门别类,摆放得一丝不苟。地上铺着更加厚实华丽的波斯地毯,踩上去寂静无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感。

    管事将沈清辞交给书房内一位年约五十、面容刻板、眼神锐利如鹰的老嬷嬷(内书房管事张嬷嬷),低声交代了几句。张嬷嬷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在沈清辞身上刮过,尤其是在她缠着布条的双手上停留片刻,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你,”张嬷嬷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久居上位的冷漠,“负责清扫西侧书架下方和书案周围的地面。记住,只扫地,不许触碰任何东西!书架上的书,案上的卷宗笔墨,一件都不许动!眼睛也不许乱瞟!若是碰掉了一页纸,或是污损了什么,仔细你的皮!”

    “是,嬷嬷。奴婢明白。”沈清辞深深低着头,声音低微恭顺。她能感觉到张嬷嬷那审视的目光如同跗骨之蛆,紧紧钉在她身上。

    她拿起门边特制的、毛刷极其柔软的细毛扫帚和一块干净的细绒抹布,小心翼翼地走向西侧书架下方。每一步都轻如猫足,呼吸都放得极轻。她强迫自己眼观鼻,鼻观心,视线只锁定在自己脚下那一方寸之地和需要清扫的区域。

    书架下方积着薄薄的灰尘,显然并非每日清扫的重点。沈清辞蹲下身,用细毛扫帚极其轻柔地拂去浮尘。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扬起灰尘落在书架上。她的心悬在嗓子眼,神经紧绷到了极致。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和窗外雪粒子敲打窗棂的细碎声响。

    张嬷嬷就站在不远处,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那双锐利的眼睛片刻不离地监视着她。

    时间在极度紧张和压抑中缓慢流逝。沈清辞清扫完书架下方,又挪到巨大的紫檀木书案旁。书案下方靠近地面的地方,也需要清扫。她蹲伏得更低,动作更加轻柔谨慎,视线死死盯着地毯的纹路,不敢有丝毫偏移。

    就在她清扫到书案靠近里侧、光线相对昏暗的一个角落时,眼角的余光,猝不及防地瞥见了一样东西!

    在书案与后方一个矮几的缝隙阴影里,似乎掉落着一本薄薄的、颜色深褐、毫不起眼的线装册子。那册子一半被矮几的阴影覆盖,一半暴露在微弱的光线下。册子的封皮没有任何字迹,看上去就像是某本随手放置、不甚重要的杂记或废弃的草稿。

    然而,就在那册子暴露在光线下的边缘封皮一角,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辨认的墨点印记,如同针尖般刺入了沈清辞的眼帘!

    那个墨点的形状……那个晕染开来的细微弧度……

    沈清辞的瞳孔在瞬间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刻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那墨点的形状和位置……竟与她记忆中父亲沈泓惯常在私密手稿上留下的、代表“阅”或“存疑”的独特标记,一模一样!

    不可能!一定是错觉!父亲的手稿怎么会出现在萧珩的内书房深处?还掉落在这种不起眼的角落?

    巨大的震撼和难以置信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理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握着扫帚的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指尖冰凉!

    “你在看什么?”张嬷嬷冰冷如铁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寂静的书房里陡然响起!带着浓浓的警惕和审视!

    沈清辞猛地惊醒!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那短暂的震撼!她立刻低下头,将视线死死钉在地毯上,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没……没什么!奴婢……奴婢只是觉得这角落灰尘多些……”她强自镇定,加快了手中扫帚的动作,仿佛要将那惊鸿一瞥的发现连同自己的恐惧一起扫入尘埃。

    张嬷嬷狐疑地走近几步,锐利的目光扫过沈清辞刚才视线停留的角落,又死死盯着她惨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身体。那本深褐色的册子依旧静静地躺在阴影里,并未被触动。

    “哼!”张嬷嬷冷哼一声,显然并未完全相信,但也没发现什么明显异常,“手脚麻利点!别磨蹭!”

    沈清辞不敢再有任何异动,集中全部意志力,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书案周围的清扫。当她终于退出那间令人窒息的内书房,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的空气时,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后背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双腿软得几乎站立不稳。

    她踉跄着走回浣衣房,王嬷嬷刻薄的谩骂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不清。她的脑海中,只剩下那个深褐色册子角落上,那个针尖般大小、却如同烙印般深刻的墨点印记。

    是父亲的标记吗?

    那本册子……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在萧珩的内书房?

    是陷阱?还是……无意中遗落的线索?

    无数个疑问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神。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来。但同时,一种难以抑制的、如同飞蛾扑火般的渴望,也在心底最深处疯狂滋生。

    内书房……那本册子……

    她必须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一个极其大胆、几乎等同于自寻死路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住了她的心脏。

    再入书房,胆边生。这一次,她看到的,或许不仅仅是灰尘和威压,更是足以将她彻底焚毁、或是照亮无边黑暗的……一线微光?(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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