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沉入寂静之海

    小船剧烈地颠簸在返航的浪涌里,马达突突的声响敲打着阿星的耳膜,每一声都像是催命的鼓点。他蜷缩在船尾角落,湿冷的船舱板紧贴着后背,却丝毫无法驱散骨髓深处渗出的寒意。那团被捏得粉碎的报纸,如同他再次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世界,散落在脚边,被渗入的海水洇成模糊的墨团。阿海伯担忧的询问、粗糙手掌拍在背上的触感,都隔着一层厚重的、名为恐惧的毛玻璃,遥远而不真切。

    “楚星河”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在他空茫的脑海里反复灼烧。柏林冰冷的针尖,海水灌入喉管的撕裂感,报纸上“切割”、“弃子”、“骗局”的毒刺……所有被强行封存的记忆碎片,此刻裹挟着冰冷的恶意和滚烫的绝望,汹涌地冲垮了他用渔村烟火气辛苦垒砌的堤坝。

    他们还在找他。

    像猎犬嗅着血腥。

    像秃鹫盘旋在将死的猎物上空。

    找到他做什么?把他拖回那个金光闪闪的屠宰场?再给他注射一管冰蓝色的毒液,彻底抹去他残存的人形?还是干脆让“废品”无声无息地消失,如同从未存在过?

    巨大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咙,比坠海时更甚。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灭顶的恐慌。目光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渔村轮廓,那点点昏黄的灯火,曾是他救赎的港湾,此刻却像风中残烛,摇摇欲坠,随时会被紧随而来的黑暗巨浪彻底吞没。

    他不能连累这里。

    不能连累老陈头,不能连累阿海伯……更不能连累阿汐!

    那个有着琥珀色眼眸、像海风一样清澈的女孩。她的笑容,她笨拙的关心,她指尖递来的温热鱼汤……是他沉入黑暗后唯一抓住的光亮。这光亮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任何一丝来自他那个世界的风暴,都会轻易地将它吹熄,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念头,如同深海中悄然浮起的冰山,带着毁灭性的寒意,清晰地撞入他的意识。

    消失。

    让“楚星河”彻底消失。

    只有“楚星河”死了,真正地、无可辩驳地死了,那些猎犬才会停止嗅探,那些秃鹫才会悻悻散去。只有“楚星河”的死亡成为铁一般的事实,这片小小的、收留了他的海角,才能获得永久的安宁。阿汐,才能永远安全地活在属于她的、带着咸腥海风的世界里。

    代价?

    是他自己。

    是“阿星”这个短暂而温暖的幻梦。

    小船靠岸的撞击感让他身体一震。阿海伯焦急地扶住他:“阿星!到家了!你到底咋了?看见啥了吓成这样?”

    阿星猛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眼神里的惊惶尚未完全褪去,却已强行注入了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他用力抓住阿海伯的胳膊,力道大得让老渔民吃痛地皱了下眉。他指着自己,又指着脚下渔村的土地,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决绝,在脖颈处做了一个凶狠的切割动作!眼神死死盯着阿海伯,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哀求——危险!保护村子!保护大家!

    阿海伯被他眼中那股冰冷的死意和深重的恐惧震慑住了。他不懂什么明星绑架,但眼前这个年轻人濒临崩溃的绝望和以死示警的决绝,是那么真实,那么沉重。

    “明……明白了!”阿海伯声音发紧,用力点头,“你放心!阿伯知道轻重!这事儿,烂肚子里!谁也不说!”他浑浊的眼里也带上了凝重,仿佛承担起了一个关乎全村安危的秘密。

    阿星这才松开手,踉跄着跳下船,头也不回地冲进暮色渐深的渔村巷道,像一道仓皇逃窜的影子,迅速消失在低矮的屋舍阴影里。

    三天后,一场酝酿已久的强台风,裹挟着太平洋深处积蓄的狂暴能量,如同巨大的黑色磨盘,缓缓逼近海角村所在的海岸线。气象预警早已拉响,广播里循环播放着紧急通知。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低压在头顶,仿佛触手可及。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带着暴雨来临前特有的土腥和海腥混合的咸湿。风开始不安分地呼啸,卷起地上的沙砾,抽打在脸上生疼。

    码头上一片忙乱。渔民们吆喝着,争分夺秒地将最后一批小船拖上岸,用粗大的缆绳牢牢固定在结实的木桩上。家家户户都在加固门窗,收拢晾晒的渔网和干货。孩子们被大人呵斥着关在屋里,小脸上带着紧张又兴奋的神情。

    阿星帮阿海伯固定好最后一条小船,粗粝的缆绳在他掌心勒出深红的印子。他直起身,望向墨黑翻涌的海面,那里正酝酿着摧毁一切的力量。海风狂暴地撕扯着他的头发和衣襟,发出呜呜的尖啸。

    时机到了。

    这是大海赐予的、最完美的棺椁。

    他深吸一口气,那咸腥狂暴的气息灌入肺腑,带着一种毁灭与新生的奇异力量。他转身,目光穿过忙碌的人群,落在不远处正帮着张伯搬压舱石的阿汐身上。

    少女纤细的身影在狂风中显得有些单薄,她咬着下唇,用力推着一块沉重的石头,蜜色的脸颊因用力而泛红,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额角。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她抬起头望过来。隔着风沙和喧嚣,隔着即将到来的末日般的风暴,她的目光穿越人群,准确地捕捉到了他。

    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她张了张嘴,风太大,听不清声音,但阿星读懂了她的唇形:“阿星哥!小心!”

    那眼神,清澈见底,像风暴前最后一刻宁静的海面,倒映着他即将亲手葬送的幻影。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揉碎。尖锐的痛楚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那双眼睛。再多看一眼,他怕自己好不容易凝聚的决绝,会在这片清澈里土崩瓦解。

    他定了定神,走向正在给自家门窗钉最后一块木板的张伯。风声太大,他不得不凑近,用力拍了拍张伯的肩膀。

    张伯诧异地回头:“阿星?啥事?”

    阿星指了指远处那片在狂风中巨浪翻涌、显得格外狰狞的海域——村东头那片布满暗礁、连经验最丰富的老渔民在晴天都轻易不敢靠近的“鬼见愁”。然后,他比划着划船的动作,又指了指自己,最后做了个“明天”的手势。眼神里带着一种刻意的、不容置疑的坚决。

    “啥?明天?去‘鬼见愁’?!”张伯眼睛瞪得溜圆,几乎吼了出来,“你疯啦?!台风要来了!那地方平时都邪性,这时候去就是找死!”他看阿星的眼神像看一个失心疯的病人。

    阿星只是用力地点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他再次强调般地指了指那片死亡海域和自己。

    张伯看着他异常坚决的眼神,想起几天前他失魂落魄从船上回来的样子,又联想到他刚才看阿汐那一眼……老渔民浑浊的脑子里似乎闪过什么模糊的念头,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和无奈的摇头:“唉!你这孩子……犟!随你吧!找死谁也拦不住!”他不再看阿星,气呼呼地抡起锤子,狠狠砸向木板,仿佛在发泄着某种不安。

    阿星不再停留,转身,逆着越来越猛烈的风,一步步走向老陈头的小院。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走向他为自己选定的、寂静的坟墓。

    院子里,老陈头正佝偻着腰,把最后几只怕淋雨的鸡赶进窝棚。看到阿星回来,他直起身,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凝重:“阿星啊,风太大了,快进屋!门窗都钉牢了,没事!”

    阿星走到老陈头面前,没有进屋。他沉默地解下一直贴身挂在脖子上的一样东西——那是一枚小小的、贝壳打磨成的发卡,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十分光滑。那是阿汐前些天在海滩上捡到一枚特别的白蝶贝,央求他帮忙打磨的。他磨了很久,很小心,贝壳温润的光泽像极了阿汐眼睛里的神采。

    他拉起老陈头粗糙干枯的手,将这枚还带着他体温的贝壳发卡,郑重地、缓慢地放在老人的掌心。然后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又用力地指向村东“鬼见愁”的方向。最后,他闭上眼,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动作清晰,含义残酷。

    老陈头的手猛地一颤,那枚小小的贝壳发卡差点掉落。他布满老年斑的手死死攥紧了那枚发卡,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阿星的脸,试图从那张年轻却死寂的面容上找到一丝玩笑或犹豫的痕迹。

    没有。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种……告别的决然。

    “阿星……你……”老陈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你不能……不能想不开啊!有啥坎儿过不去?跟陈伯说!咱……咱想办法!”

    阿星只是再次用力地摇头,眼神平静得可怕。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老陈头剧烈颤抖的肩膀,动作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重和安抚。然后,他不再停留,转身走进了那间低矮的泥坯小屋,轻轻关上了门。

    老陈头僵立在狂风呼啸的院子里,像一截骤然枯死的树桩。手里那枚小小的贝壳发卡,硌得他生疼。浑浊的老泪终于冲垮了堤坝,混合着风沙,无声地滚落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他知道,他留不住这个年轻人了。那孩子眼里的死志,比即将到来的台风更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和无能为力的绝望。

    台风登陆前夜,风势达到了顶峰,如同万千厉鬼在屋外尖啸哭嚎。雨水疯狂地抽打着屋顶和窗棂,发出密集而恐怖的爆响,仿佛要将整个小屋彻底撕碎、卷走。整个渔村在自然的暴怒中瑟瑟发抖,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狂风暴雨主宰着一切。

    阿星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没有点灯。浓重的黑暗将他彻底吞没,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惨白闪电,瞬间照亮他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深潭般死寂的眼睛。

    他摊开手掌,掌心静静躺着几样东西:一枚边缘锋利、在黑暗中泛着微光的黑色贝壳碎片(取自“鬼见愁”附近特有的礁石);一小块被海水浸透、边缘磨损的深蓝色粗布(来自他身上这件阿海伯给的旧工装);还有……一枚小小的、廉价的塑料纽扣(小虎子某次玩闹时拽掉塞给他的)。

    这些,将是“阿星”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无声的遗物。

    他将这几样东西,用一块同样粗糙的布片仔细包裹好。动作很慢,很轻,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郑重。然后,他站起身,走到墙角那个破旧的木箱前。里面是他为数不多的、属于“阿星”的东西。他摸索着,拿出一个磨损的塑料打火机——老陈头生火用的,被他借来一直没还。

    最后一次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短暂地映亮了他手中紧握的贝壳碎片、布片和打火机。冰冷的反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走到门后,侧耳倾听。外面只有风声雨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这间小屋在狂暴海洋中的最后挣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

    狂暴的风雨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瞬间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力量冲撞进来!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毫不犹豫,像一道融入风雨的影子,一头扎进了外面那吞噬一切的、墨黑的风暴海洋之中!

    狂风如刀,瞬间割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疯狂地抽打在他脸上、身上,带来刺骨的疼痛和麻木。脚下泥泞不堪,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又被狂暴的风推搡着,跌跌撞撞。整个世界都在疯狂地旋转、咆哮、崩塌!

    他只有一个方向——村东,“鬼见愁”。

    那是他为自己选定的,最后的寂静之地。

    台风过境后的清晨,如同经历了一场末日浩劫。天空是病恹恹的灰白,阳光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层,吝啬地洒下些许惨淡的光。海角村一片狼藉。折断的树枝、破碎的瓦片、被连根拔起的棚屋残骸、还有被海浪裹挟上岸的垃圾和死鱼,散落得到处都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咸腥、腐败和泥土混合的刺鼻气味。劫后余生的村民们脸上带着疲惫和惊悸,沉默地开始清理废墟。

    阿海伯家损失了一角棚顶,正骂骂咧咧地和儿子爬上爬下修补。小虎子帮着阿婆捡拾散落一地的家什,小脸上没了平日的活泼。老陈头佝偻着背,站在自家还算完好的小院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那枚贝壳发卡,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村东那片被风暴蹂躏后更显狰狞的礁石海岸方向,眼神空洞得像被抽走了灵魂。

    “老陈头!老陈头!”张伯气喘吁吁地从村东头跑回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变调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出……出事了!阿星……阿星他……”

    老陈头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中,攥着发卡的手剧烈地哆嗦起来,却固执地没有回头,只是哑声问:“……找着了?”

    “找……找着……”张伯的声音哽咽了,带着巨大的悲痛,“在……在‘鬼见愁’那边的断崖下面……浪太大了……只……只冲上来几样东西……”他颤抖着手,递过来一个用破布包裹的、湿淋淋的小包。

    老陈头缓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他的动作僵硬得像生了锈的机器。布满老年斑和青筋的手,哆嗦着接过那个湿透的布包。布包很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一层层,极其缓慢地解开那被海水泡得发硬、沾满沙砾的破布。

    一枚边缘锋利、带着独特黑色纹理的贝壳碎片——那是“鬼见愁”暗礁特有的标记。

    一块被海水浸透、边缘磨损撕裂的深蓝色粗布——阿海伯给阿星的那条旧工装裤的颜色和质地。

    一枚小小的、廉价的蓝色塑料纽扣——小虎子曾经玩闹时拽下来塞给阿星的那颗。

    还有……一个被海水浸泡过、表面布满划痕的廉价塑料打火机——老陈头灶台边那个失踪了的旧打火机。

    每一样东西,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老陈头的心脏!他认得!他都认得!这就是阿星!是那个沉默寡言、会帮他赶海、会帮他补网、会坐在礁石上弹不成调曲子的阿星!

    “噗通”一声,老陈头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跪倒在泥泞的地上。他死死攥着那几样冰冷的遗物,将它们连同那枚贝壳发卡,一起紧紧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干瘪的胸口。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混合着泥水,砸在冰冷的地上。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哑悲鸣,却哭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巨大的、无声的悲痛,如同实质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这个小小的院落。闻讯赶来的阿海伯、张伯等人,看着跪在泥泞中悲恸欲绝的老陈头,看着他手里那些触目惊心的“遗物”,都沉默了。男人们红了眼眶,女人们低声啜泣起来。

    阿汐跌跌撞撞地冲进小院。她看到跪在地上的老陈头,看到他手里紧攥的东西,看到周围人脸上沉重的悲戚……她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停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她一步步,极其缓慢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走到老陈头身边,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老陈头紧握的拳头,碰了碰那枚露出一点边缘的、熟悉的贝壳发卡。

    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穿了她所有的侥幸。她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烫到。琥珀色的眼眸里,那片清澈温暖的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冻结、碎裂、化为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冰原。

    没有尖叫,没有痛哭。

    她只是呆呆地跪坐在泥泞里,看着老陈头手中那些属于“阿星”的碎片,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离,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海风卷起她散乱的发丝,拂过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虚空,映不出任何光亮。

    小院里,只有老陈头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在劫后余生的死寂渔村里,低低地回荡。风暴带走了房屋,带走了渔船,也带走了那个名叫“阿星”的年轻人,和他短暂如萤火的生命。

    一周后。

    新沪市,天宇娱乐顶层,CEO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喧嚣的城市景观,与办公室内压抑紧绷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新任CEO,那个在“独家爆料”视频里对楚星河极尽污蔑的中年男人——王振业,此刻正志得意满地靠在他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里。他手里端着一杯昂贵的红酒,轻轻摇晃着,嘴角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近乎残忍的笑意。

    办公桌上,摊开放着一份加急送来的文件,上面附着几张触目惊心的照片:狂风暴雨后狼藉的海滩,一块布满独特黑色纹理的贝壳碎片特写,一片深蓝色、边缘撕裂的粗布,一枚廉价的蓝色塑料纽扣,还有一个被海水浸泡得面目全非的廉价打火机。

    文件标题是:《关于失踪人员楚星河(化名阿星)搜寻结果的最终报告及死亡确认书》。落款是海角村所属镇派出所,并附有老陈头、张伯等多名目击证人和“遗物”发现者的签名手印。

    “哼,楚星河……阿星?”王振业嗤笑一声,将杯中猩红的酒液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是胜利的琼浆,“跳海自杀?倒是个体面的结局。省了我们不少麻烦。”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快意,“通知公关部和法务部,准备发布楚星河死亡公告。‘文明守护者计划’所有版权,按原定方案,立刻启动回收程序!动作要快!”

    他放下电话,目光再次落在那几样寒酸的“遗物”照片上,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厌恶,仿佛在看一堆终于被清扫干净的垃圾。

    同一时刻。

    Global Sound总部,艾米莉亚·陈的私人休息室。

    一份内容相同的加密文件,静静地躺在昂贵的红木茶几上。艾米莉亚没有看那些照片,只是盯着那份冰冷的《死亡确认书》。她精致的妆容掩盖不了眼底深深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她端起骨瓷茶杯,杯中的红茶早已凉透。指尖冰凉。

    最终,她拿起一支笔,在文件末尾的空白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像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柏林,某处安全屋内。

    林薇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立在巨大的屏幕前。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那份来自遥远东方渔村的死亡确认书,以及那几样刺眼的“遗物”照片。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灰般的木然。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搜寻、追查、悬赏、威胁……所有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努力,都在这一刻被这几样冰冷的东西,彻底击得粉碎。

    “不……不可能……”老K嘶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充满了绝望的挣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假的!一定是假的!星河不会死!他怎么可能……”

    林薇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手。她没有看老K,也没有看屏幕。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然后,她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松开了紧攥的手指。

    掌心,躺着一枚小小的、磨损的银色拨片。那是楚星河在柏林庆功宴前夜,随手塞给她的,上面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和一道细微的划痕。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在冰冷的拨片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林薇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屏幕和老K,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身体无法承受的巨大悲痛带来的痉挛。

    她手中的那枚银色拨片,无声地滑落,掉在冰冷的地毯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如同那个曾经响彻寰宇的名字,最终坠入永恒的、无边的寂静之海。

    海角村的潮汐,依旧日复一日地拍打着礁石,冲刷着沙滩。那场巨大的风暴,抹去了一切痕迹。那个名叫“阿星”的年轻人,和他短暂如流星般的温暖,如同从未存在过。

    只有老陈头,在某个清晨,默默地将那枚贝壳发卡,埋在了小院墙角那棵最茂盛的海桐树下。泥土覆盖上去的瞬间,老人浑浊的眼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

    而风暴过后的“鬼见愁”断崖下,汹涌的海浪不知疲倦地冲刷着一片嶙峋的礁石。在某个最隐蔽、被海水半浸没的岩缝深处,几根被巨力强行楔入石缝的、削尖的硬木桩,正沉默而稳固地,支撑着一块被海浪巧妙掩盖的、仅容一人蜷缩的狭窄空间。里面空无一物,只有永恒的、冰冷的海水拍打岩壁的轰鸣,如同寂静的安魂曲。(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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