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内部狭窄的螺旋石阶,被经年累月的盐雾和海风侵蚀得坑洼不平,每一级都残留着湿冷的潮气。阿星蜷缩在顶层瞭望室角落那张用破帆布和干海草勉强铺成的“床”上,单薄的旧毯子裹着身体,依旧挡不住从石头缝隙里钻进来的、带着海腥味的寒意。他听着脚下石壁外海浪永无休止的轰鸣,那声音低沉而规律,像某种庞大生物缓慢的心跳,也像对他这具残躯无情的嘲笑。
几天了?自从那场风暴,自从他亲手将“阿星”沉入“鬼见愁”冰冷的海水,他就把自己关进了这座被渔村遗忘的灯塔。像一头受了致命伤的野兽,本能地寻找最黑暗、最偏僻的角落舔舐伤口,等待腐烂或消亡。
胃里火烧火燎地绞痛,是长久未进食的痉挛。喉咙干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感。身体深处被“潘多拉”侵蚀过的神经,在寒冷和饥饿的双重折磨下,隐隐传来针扎似的钝痛,提醒着他那不可逆的损毁。他闭上眼,试图用意志压下这些生理的抗议,将自己更深地埋进这片带着霉味的黑暗里。
死寂中,唯有海浪的咆哮。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被风声和海浪声几乎淹没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从下方传来。那声音很轻,带着明显的迟疑和警惕,走走停停,在空旷的塔身内部激起细微的回音。
阿星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心脏狂跳着撞向肋骨!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咽喉!
谁?!
难道是王振业的人?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这里?还是……那些把他变成废品的幕后黑手,终究不肯放过一缕残魂?
他猛地坐起身,黑暗中摸索着抓起身边一块棱角尖锐的碎石,冰冷的触感让他因饥饿而颤抖的手指稍微镇定了一丝。他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在冰冷刺骨的墙壁上,像一块融入阴影的石头,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射出两道极度警惕、如同困兽般凶戾的光,死死锁住下方楼梯口那片更浓的黑暗。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尖叫着危险!他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哪怕同归于尽!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了瞭望室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外。门外的人似乎也极其紧张,呼吸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粗重。接着,是极其轻微的、指甲刮擦木门的窸窣声。
“阿……阿星哥……是我……”一个细若蚊蚋、带着剧烈颤抖和巨大恐惧的声音,穿透了腐朽的木门缝隙,像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断的蛛丝。
阿汐!
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冲击力让阿星眼前一阵发黑,攥着石头的手指无力地松开,碎石“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他身体晃了晃,几乎瘫软下去。不是追兵……是她……是阿汐!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昏暗的光线下,阿汐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棉袄层层包裹的粗陶罐,小脸煞白,嘴唇还在微微哆嗦,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盛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后怕。显然,刚才塔内死寂的黑暗和阿星瞬间爆发出的、如同实质的凶戾气息,吓坏了她。
“对……对不起……”她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我……我偷偷来的……绕了好远……怕……怕有人跟着……”她一边说,一边紧张地回头张望,确认塔外只有呼啸的风声。
当她的目光终于适应了塔内的昏暗,看清了角落里那个蜷缩的身影时,所有的恐惧瞬间被更强烈的震惊和心痛取代!
阿星的样子……太惨了。
几天不见,他瘦得脱了形,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发白,布满血口子。头发凌乱枯槁地贴在额前。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深陷在青黑的眼窝里,布满血丝,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只有刚才被激起的凶光褪去后,残留着一点虚弱的茫然。他裹着破毯子缩在那里,像一具被遗弃在废墟里的破布偶,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濒死的、令人窒息的灰败气息。
“阿星哥!”阿汐再也忍不住,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抱着陶罐冲过去,顾不上地上的灰尘和冰冷,跪坐在他面前,颤抖着手想去碰碰他冰冷的脸颊,却又不敢。
“你怎么……怎么成这样了……”她泣不成声,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怀里的陶罐上,“我给你……带了点东西……是……是鱼片粥……婆婆偷偷熬的……还……还热着……”
她手忙脚乱地解开裹着陶罐的旧棉袄,一股带着浓郁姜香和米粥清甜的热气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冲淡了塔内的霉味和寒意。她拿起放在罐子上的一个小木勺,舀起一勺熬得浓稠软烂、点缀着雪白鱼片的粥,小心地吹了吹,递到阿星干裂的唇边。
“吃……吃点吧……求你了……”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哀求,眼泪还在不停地掉。
那温热的、带着食物香气的白气,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阿星被绝望和冰冷冻结的意识!胃部的剧烈绞痛瞬间被放大到极致!几天来强行压制的生理本能,在这一刻如同溃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垮了他所有的意志!
他看着眼前那勺微微晃动、散发着诱人热气的粥,看着阿汐满是泪痕、写满担忧和心痛的小脸,看着她被冻得通红、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委屈、无边酸楚和极度渴望的洪流,猛地冲上他的喉咙!那被药物摧毁、被海水割裂、被他自己强行封闭的声带,在这股汹涌洪流的冲击下,竟然发生了剧烈而痛苦的痉挛!
“呃……呃……嗬……” 他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如同破旧风箱被强行拉动的嘶鸣!那不是他想要的声音!他想让她别哭,想让她快走,想告诉她他不值得……但所有的意念都被那痉挛的声带扭曲成了痛苦的气流!
阿汐被他喉咙里发出的可怕声音吓到了,手一抖,勺子差点掉落。她惊恐地看着他因用力而暴起的青筋和痛苦扭曲的面容:“阿星哥!你怎么了?别吓我!”
那嘶鸣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阿星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脖颈痛苦地向上梗起!干裂的嘴唇剧烈地翕动着,仿佛要挣脱某种无形的、致命的束缚!
“嗬——嗬——” 剧烈的痉挛达到了顶点!声带在撕裂般的剧痛中,仿佛两块生锈的、布满砂砾的铁片,被一股蛮力狠狠地、生涩地摩擦、刮擦!
就在那令人牙酸的摩擦感达到极限的瞬间——
一个极其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完全陌生的音节,猛地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别……”
阿星的动作骤然僵住!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猛地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住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是他发出来的?!
阿汐也彻底惊呆了!她手里的勺子“啪”地一声掉在冰冷的地面上,摔成了两截。她像被施了定身咒,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微张,所有的哭泣和言语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震惊和狂喜!
“……哭……” 第二个音节,带着更重的、令人心悸的嘶哑和摩擦声,艰难地从阿星痉挛的喉咙里挤了出来。每一个音都像是从锈蚀的铜管里硬生生刮出来的,带着撕裂血肉的痛楚。
别哭!
他让她别哭!
阿星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他猛地抬起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喉咙!指尖感受到声带那异常剧烈、如同坏掉马达般疯狂震动的痉挛!每一次震动都带来刀割般的剧痛!但那剧痛之中……是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不再是破碎的“嗬嗬”气流,是……是语言!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他张着嘴,不顾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剧痛,试图再次发出声音!
“……阿……” 他用力地、拼命地想喊她的名字,“……汐……”
声音依旧嘶哑破碎得不成调,像破锣在砂石上拖行,带着浓重的气音和可怕的摩擦声。但确确实实,是“阿汐”两个字!
“阿星哥!你……你能说话了?!”阿汐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巨大的狂喜让她猛地扑上前,紧紧抓住阿星捂着喉咙、剧烈颤抖的手!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是喜悦的泪水!“太好了!太好了!你能说话了!”
她能听懂!她听懂了!
阿星感受着她手上传来的、滚烫的、带着生命力的温度,看着她脸上因狂喜而绽放的、带着泪光的笑容,巨大的酸楚和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虚幻的激动冲击着他的心脏!他能说话了!他不再是那个只能沉默的哑巴!他……
一个念头如同本能般闪过。他想告诉她,他没事了。想用声音安抚她。甚至……一个潜藏得更深的、被压抑了太久的渴望,如同黑暗中的火星,猛地跳跃了一下——他想唱点什么!唱一句!哪怕只有一句!证明他还是他!
他张开口,试图调动记忆中那曾经如臂使指的声带肌肉,试图找回那能穿透灵魂的共鸣。他努力回忆《消愁》开头那低回婉转的旋律,一个最简单的音符即将冲口而出——
“啊……”
声音出口的瞬间,阿星脸上的激动和期待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那是什么声音?!
不是他记忆中清越的吟唱,不是舞台上穿透力的高音,甚至不是刚才嘶哑破碎的言语!
那只是一个短促、干瘪、如同生锈铁片被强行刮擦的、毫无生命力的噪音!尖锐,刺耳,难听到令人头皮发麻!像垂死的乌鸦最后的哀鸣,更像是对“歌唱”二字最恶毒的亵渎!
声带深处传来一阵清晰的、如同被无数细针同时刺穿的剧痛!紧接着是可怕的麻木和失控感!仿佛那几块肌肉已经彻底锈死、崩坏,再也不属于他!
阿星猛地闭上了嘴,身体因巨大的打击和喉咙的剧痛而蜷缩起来,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撕扯着那刚刚经历了一场“奇迹”的声带,带来更深的撕裂感和绝望!
“阿星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很疼?”阿汐被他痛苦的样子吓坏了,连忙拍着他的背,小脸上满是惊慌和心疼。
阿星咳得撕心裂肺,肺叶像要炸开。他痛苦地摇着头,一只手死死抠住自己剧痛的喉咙,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痉挛般地在身边摸索着,仿佛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指尖猛地触碰到一件冰冷、坚硬、带着熟悉轮廓的东西!
是那把靠在墙角、落满灰尘的旧吉他!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确认自己彻底死亡的冲动,驱使着他。他猛地抓住冰凉的琴颈,不顾一切地将它拖到自己面前!动作粗暴,琴身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几根同样落满灰尘、显得黯淡无光的琴弦。
唱不出来……那就弹!弹一个音!哪怕一个音!证明他还没有完全变成废物!
他伸出因饥饿寒冷和刚才的激动而剧烈颤抖的右手食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朝着那根最粗的E弦拨了下去!
嗡——!
一声沉闷、干涩、毫无共鸣的噪音在狭小的瞭望室里响起,如同垂死者的叹息。那声音难听至极,甚至带着琴弦生锈的摩擦声。
更可怕的是,阿星感觉到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低头看去,只见那根拨弦的食指指尖,竟被一根琴弦末端翘起的、锈蚀的金属丝,硬生生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红的血珠,瞬间从伤口涌出,顺着他苍白枯瘦的手指蜿蜒流下,滴落在同样冰冷、布满灰尘的吉他面板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空气仿佛凝固了。
阿星怔怔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看着那滴落在吉他上、如同嘲讽般的血迹。指尖的刺痛如此清晰,却远不及心底那灭顶的绝望来得尖锐。
他能说话了。
代价是,那曾让世界为之倾倒的歌喉,彻底变成了两块生锈的、只能发出刺耳噪音的铁片。
他试图触碰音乐。
回应他的,只有琴弦的锈蚀和指尖淋漓的鲜血。
喉咙里那嘶哑破碎的剧痛,指尖伤口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和眼前吉他上那刺目的血痕……所有的一切,都在冰冷地宣告着一个事实:那个拥有天籁之音、站在世界之巅的楚星河,已经死了。死在了柏林冰冷的针尖下,死在了“鬼见愁”狂暴的海浪里。活下来的这个,只是一个能发出难听声音、连最简单的琴弦都能割伤他的……残次品。
“嗬……嗬……” 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漏气般的呜咽,终于从他那刚刚恢复发声、却已彻底毁掉的喉咙里挤了出来。不再是激动,不再是尝试,是纯粹的、深入骨髓的绝望和自嘲。
他松开吉他,任由它歪倒在冰冷的地上。沾着鲜血的手指无力地垂落,在身下的破帆布上拖出几道断续的、暗红的痕迹。身体蜷缩得更紧,像要把自己彻底埋葬。
“阿星哥……”阿汐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充满了心疼和无措。她看着他流血的手指,看着他眼中那片死寂的灰烬,看着他蜷缩颤抖的样子,心都要碎了。她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衣襟内侧还算干净的一小块布条,小心翼翼地、笨拙地去包扎他还在渗血的手指。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微微的颤抖。温热的指尖触碰到他冰冷带血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阿星没有任何反应。他任由她包扎,眼神空洞地望着塔顶石壁上渗出的、缓慢凝聚又滴落的水珠。那水滴砸在地面的声音,清晰得如同丧钟。
阿汐包好他的手指,看着那被粗布条裹住的伤口,又看看地上那碗已经不再冒热气的鱼片粥。她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汹涌的泪意。她重新端起那个粗陶罐,用勺子在里面搅了搅,舀起一勺已经温凉的粥,再次递到阿星干裂的唇边。
“吃点吧……”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粥……快凉了……吃了……才有力气……”
阿星依旧没有动。他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泥塑。
阿汐看着他毫无生气的样子,看着他惨白干裂的嘴唇,看着他深陷眼窝里那片令人心碎的荒芜……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心疼猛地冲垮了她的克制。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顺着她蜜色的脸颊滚落,滴在陶罐的边缘。
她不再说话,只是固执地、颤抖地举着那勺温凉的粥,举在他紧闭的唇边。琥珀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无言的坚持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时间在塔外海浪的咆哮和塔内死寂的绝望中缓慢流逝。冰冷的水珠滴答落下。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在阿汐的眼泪快要流干,手臂快要举酸的时候,阿星那如同石雕般僵硬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深陷的眼窝里,那片死寂的荒芜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他的目光,从阿汐满是泪痕的脸,缓缓移向她手中那勺温凉的、已经有些凝固的粥。
然后,在阿汐屏住呼吸的注视下,他极其艰难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被强行启动般,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阿汐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几乎是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勺子凑近。
温凉的、带着淡淡姜味和鱼鲜的粥,终于触碰到了他干裂的唇瓣。阿星没有抗拒。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含住了勺子。
他闭上眼。味蕾传来久违的、食物的触感和咸鲜的味道。并不美味,甚至有些腥,有些凉。但就是这简单的、带着阿汐体温和泪水的味道,像一道微弱却真实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浸润着他那早已冻僵、遍布裂痕的脏腑。
一口。又一口。
他不再看她,只是机械地吞咽着。每一次吞咽,喉咙里那嘶哑的剧痛都清晰地提醒着他失去的一切。但身体深处那灭顶的绝望冰原,似乎被这温凉的流质,极其缓慢地、撬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阿汐跪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勺一勺,专注地喂着。看着他终于肯吃东西,她眼中的泪意慢慢退去,被一种深重的、带着无尽悲伤的温柔所取代。塔外,酝酿了许久的风暴终于彻底降临。狂风卷着骤雨,疯狂地抽打着灯塔斑驳的石壁,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雨点砸在小小的瞭望窗上,汇成浑浊的水流,蜿蜒流下,如同灯塔在哭泣。
塔内,只有勺子偶尔碰到陶罐边缘的轻响,和阿星极其缓慢、带着痛楚的吞咽声。
当最后一口粥喂完,阿汐放下陶罐和勺子。她看着阿星依旧紧闭双眼、仿佛耗尽所有力气般微微颤抖的侧脸,看着他指尖被布条包裹、隐隐渗出的那点暗红,看着他单薄身体在寒冷中难以抑制的微颤……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一种超越羞涩的巨大心疼驱使着她。她小心翼翼地挪近一点点,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安抚,伸出双臂,轻轻地、试探性地环抱住了阿星那冰冷而僵硬的身体。
她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带着少女的羞涩和巨大的不安。但这个拥抱,却异常坚定。
阿星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电流击中!
他没有推开她。
塔外风雨如晦,惊涛裂岸。塔内,只有一片冰冷的黑暗和绝望的残骸。但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在这座摇摇欲坠的灯塔里,一个同样伤痕累累的灵魂,正用她微弱的体温和无声的拥抱,试图温暖另一个彻底沉入冰海、只剩一缕残魂的躯壳。湿冷的海风从破窗的缝隙钻入,卷起地上的尘埃,却吹不散这方寸之地里,那绝望中悄然滋生的一丝微弱暖意。(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