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诸位重臣怀着各异的心思退出暖阁,殿内只剩下朱由校与几名心腹内侍。
炭火依旧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凝重的余韵。
朱由校并未立刻起身,他沉默片刻,目光转向侍立在一旁、如同阴影般安静的魏忠贤。
“魏大伴”朱由校的声音低沉,
“方才朕览锦衣卫密报,吴苍在奏报杀虎口参将通虏逆案时,提及一事……”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魏忠贤:“奏报中说,捉拿那通敌叛国的参将时,竟有蒙古骑兵参与阻挠?”
魏忠贤闻言,立刻趋前一步,躬身垂首:
“回皇爷,奴婢正要禀报此事。吴同知密报确凿无误,据锦衣卫安插在边镇及口外的探子回报,此次参与阻挠擒拿逆将的蒙古骑兵,并非散兵游勇,而是来自土默特部的多罗土蛮部。”
他语速平稳,却清晰地勾勒出草原的势力轮廓:
“多罗土蛮部乃土默特部强支,骁勇善战,素来与关内晋商、边镇将吏暗通款曲,走私货物,牟取暴利。此番出手,显系为庇护其走私网络,阻挠朝廷清剿逆党!”
魏忠贤微微抬头:“更可虑者,据锦衣卫外情司探得,此番行动背后,似有察哈尔部小股游骑的影子。虽未直接出手,但其默许甚至暗中纵容之意,昭然若揭!”
他总结道,声音带着一丝忧虑:
“皇爷,草原形势,今非昔比。自林丹汗继位以来,野心勃勃,意欲重振黄金家族声威,一统漠南诸部,其兵锋西指,已迫得土默特部东迁避祸,惶惶不安!且虽与建虏努尔哈赤不睦,然对我大明亦非真心臣服。
此番察哈尔部小股势力暗中窥伺,或为试探朝廷反应,或欲借机挑动边衅,从中渔利。
而多罗土蛮等部,身处夹缝,为求自保,或已暗中向林丹汗输诚,或欲借其势以自重。此次杀虎口之事,便是明证!若不早图,恐成北疆大患!”
朱由校听完,眼神愈发深邃,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
“哼!”他冷哼一声,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意,“晋商通虏,边将资敌,如今连蒙古诸部也敢插手我大明内务,阻挠朝廷擒拿逆贼!真当朕的刀锋不利吗?”
他收回目光,看向魏忠贤,语气不容置疑:
“传朕口谕给吴苍:杀虎口涉案人等,但凡参与此次行动的部落,一个都不要放过,给朕调查清楚其部落营地所在。此部落既敢公然助逆,便是自绝于大明!”
“时值隆冬,草原苦寒,牲畜羸弱,部落聚居越冬,虽不利于行军,却正是犁庭扫穴的绝佳时机!命禁卫军总兵王国军,若其营地靠近边墙,易于奔袭,且防备松懈……”
(王国军这个名字,大家反应太出戏,就改为王毅)
朱由校眼中寒芒爆射:
“则即刻出塞,以雷霆万钧之势,踏破其营!焚其帐篷,驱其牛羊!斩其敢于持刀者,悬首辕门!既敢伸爪,朕便断其爪牙!灭其部众!以儆效尤!”
朕要让草原上的这些个部落知道,犯我大明天威者,虽远必诛!”
“再传谕九边,严加戒备,整饬边备!凡有蒙古部落胆敢借机叩边生事,或庇护逆党残余者,可相机剿抚!务必将此风压下去!”
“奴婢遵旨!”魏忠贤肃然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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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殿内,方从哲、李邦华、毕自严等人刚带着一身凝重气息踏入值房,孙承宗、王在晋等几位重臣便闻讯匆匆赶来。
“元辅大人,”孙承宗看着方从哲紧锁的眉头和众人疲惫的神色,关切地问道,“陛下今日召见,所议何事?怎地诸位面色如此凝重?”
方从哲长叹一声,还未开口,一旁的毕自严已忍不住,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将今日暖阁中的奏对一一道出:
“陛下今日乾纲独断,连下数道旨意:宗室改制,废除世爵,编入民籍;废除万历三十八年《优免新例》,天下田亩一体纳粮;统一国朝货币,文武百官俸禄,以洪武旧制为基,翻增三倍,实发银元!”
“什么?”王在晋闻言,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猛地从座位上弹起!
他捻着胡须的手僵在半空,眼睛瞪得溜圆,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嘴唇哆嗦了几下,才从喉咙里挤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宗室改制?废除优免?俸禄……俸禄还翻三倍?陛下……陛下这是……这是要……”
他“这是”了半天,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石破天惊的举措。
殿内一时陷入死寂,只余几位部堂面面相觑,消化着这石破天惊的消息。
良久,孙承宗才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捻着胡须,眉头紧锁,语气深沉:
“陛下所思所虑,实乃雄主之志!大明立国二百余载,沉疴积弊,已入膏肓。宗室禄米,已成国库难以承受之重负;优免之政,更是蛀空税基、盘剥小民、滋生特权之渊薮!陛下欲除此弊,乃拨乱反正、重振乾坤之举。”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痛惜与无奈:“昔日我等身陷党争泥淖,虽有革除旧弊之心,却无……无陛下这般乾纲独断之魄力,更无调和鼎鼐、破除万难之手段。以致积弊日深,终至今日!”
他看向众人,目光凝重:“宗室改制,虽触动藩王宗亲,然自永乐靖难削藩以来,宗室早已无兵无权,徒有尊荣禄米。陛下施以雷霆手段,辅以‘宗勋卫’等新途,虽有怨言,尚可弹压,不足动摇国本。”
“然这优免废除……”孙承宗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此策直指天下士绅、官宦、生员之根本!其涉及之广,牵连之深,远非宗室可比!”
“北至九边,南抵海疆,凡有功名田产者,皆受其惠!骤然废除,无异于夺其口中之食,断其安身之基!若处置不当,激起士林哗变,豪右串联,地方动荡,甚至……甚至酿成民乱,亦非危言耸听!”
王在晋也是感慨道:“陛下明定‘五年之期’,想必正是虑及于此,实乃老成谋国之策。”
“正是此理!”徐光启接口道“元辅、孙部堂所言极是。优免废除,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操之过急。本官以为,当分轻重缓急,择地先行试点,积累经验,再行推广。”(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