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一个多小时,就写了一行字啊?”
刘筱莉和陈浮生在爸妈家里用过早夜饭回到家后,说是要给在哈尔滨的父母家人也写一封报喜信,结果坐在书桌前转了一个小时的笔,硬是只憋出了一行字,陈浮生都实在看不下去了。
劝道:“要不老婆你别写了,明天打个电话回去吧。”
“不要,长途电话太贵了,而且我不知道怎么在电话里和父母说我怀孕了,他们肯定会哭的,尤其是我妈,她一哭,我肯定也会哭,所以还是写信好一点。”刘筱莉在选择写信之前,其实就已经在心里做过一番心理斗争了的。
“既然这样的话,要不明天再写?说不定明天就有思路了呢。”陈浮生换个方式劝道。
刘筱莉也正有此意,但是看了陈浮生一眼过后,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生哥,要不你帮我写吧,你文采好点。”
“不行不行,你都不知道怎么写,我就更加不会了。”陈浮生连连摆手,坚决不接这个烫手山芋。
刘筱莉见状,也没为难他,嘟了嘟嘴道:“行吧,那我先想想,明天再写。”
说完,刘筱莉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发现陈浮生坐在了她刚才的位置上,而且手里的笔在纸上唰唰的写个不停,她以为陈浮生在帮她写信,于是好奇凑过去道:
“你不是说你不会写吗?”
“我又不是在写信。”
“那你在写什么?”
“我在搞创作。”
“创作?你又接到翻译的工作了?”
刘筱莉知道陈浮生之前接了几次翻译的‘私活’,零零总总也赚了上百块钱,便以为他这次又是如此。
“这次不是翻译,创作,你懂不懂什么叫创作啊?”
刘筱莉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拿起他的笔记本看了起来。
“斗牛?”
“这是……散文?不对,你这文风,好像是小说?”
刘筱莉震惊的看向陈浮生:“你在写小说?”
“嗯,是的。”陈浮生点头。
“为什么?之前都没听你说,今天怎么突然就写起小说来了?”刘筱莉好奇的看向丈夫。
“这不是有宝宝了嘛,我不得给ta多挣点奶粉钱啊。”陈浮生道。
不过事实上,他早就有创作小说的想法。
只是一直缺乏一点动力。
今天得知再有九个月,自己就要当爸爸了,动力吨吨吨的朝他跑来,想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原本他想当个文抄公的。
可是他看的小说都是那什么《斗破苍穹》《凡人修仙传》《霸道总裁爱上我》《神墓》《校花的贴身保镖》《盗墓笔记》《鬼吹灯》之流,且不说内容太长了他记不住。
就是能够将它们复制过来,这个年代他也发行不了。
甚至像《盗墓笔记》《鬼吹灯》这种,他真要寄出去了,说不定还能把自己给送进去。
所以不是陈浮生不想当文抄公。
实在是他办不到啊!
幸好,他前世也算阅片无数。
既然当不了文抄公,那就当个影抄公吧。
但陈浮生没有选择直接抄剧本。
因为他太知道剧本这东西,在你没有名气没有背景的时候,保管一投一个不吱声。
如果你觉得1979年和后世不一样?
呵呵,那就太天真了。
这个年代拍片指标都是国家规定的,一年就那么几十上百部,分配到全国的各家电影制片厂,可能多的十几部,少的也就几部。
毫不夸张的说,这点‘猪肉’,他们自己都不够分的,凭什么轮到你一个外人呢?
但小说不一样。
小说只要你写得好,就不愁没有杂志社帮你发行。
关键现在作家的地位很高,走到哪都受人尊敬。
陈浮生倒是不在乎那些虚名,他主要是想给自己未出生的宝宝挣点奶粉钱。
毕竟,光靠他和他老婆每个月加起来不超过60块钱的工资,也就勉强能够维持他们夫妻两人的生活。
是的,他的工资也不高,也就三十来块,因为在他的大学助教前面,还有一个见习。
要是再加一个人,还是一个小吞金兽,要么开流,要么节流,否则他们的生活质量会直线下降。
问题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再说陈浮生这次‘创作’的小说《斗牛》,它是根据09年管唬导演、黄博主演的同名电影改编的,据说,电影参考了赵冬令在02年发布的小说《八路牛》,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还没有就行了。
电影主要讲述了在抗战时期,农民牛二为了看管共产党留下的奶牛过程中,与日本兵、难民、土匪之间展开的滑稽可笑又惊险紧张的生死较量的故事。
陈浮生创作的小说会保留它的主线不动,然后对一些细节进行二次加工乃至填充一些支线。
与此同时,刘筱莉看了下他写出来的一个开头——
破庙的土墙被岁月啃噬得啃啃哇哇,筛下几缕稀薄的光纤,勉强照亮角落里浮动的尘埃。
牛二蜷在干草堆上,粗粝的手指一遍遍,一遍遍地梳理着身边那头荷兰奶牛浓密的毛发。
动作迟缓,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牛背宽阔温厚,毛色已不复当年油亮,夹杂着灰白,像蒙了一层洗不净的尘土。
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巨大的头颅温顺的搁在牛二腿上,温热的鼻息喷在他开裂的裤管上。
牛二浑浊的眼睛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十年了,已经十年了。
手指下的毛发触感,总能精准地钩出那一天——空气里甜的发腻的桂花香,突然被凄厉的哭喊和爆豆般的枪响撕得粉碎。
“跑!牛二!跑啊——!”
……
虽然这个开头不长,但是刘筱莉只一眼就看进去了。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后面的呢?”她问。
“还没写啊。”
“那你快写。”
刘筱莉赶紧把笔记本还给陈浮生,自己也站在旁边,打算他写一个字,自己就看一个字。
陈浮生没动笔,而是回头看向妻子,道:“老婆你站在旁边我有压力,要不你先去休息,待会儿睡前我拿给你看,或者等你明天再看也行。”
“之前你翻译文稿的时候,我站在旁边你也没说有压力啊。”
“不一样的,翻译是翻译,我这是创作,需要灵感的。”
刘筱莉闻言,虽然有些不太情愿,但也没有无理取闹。
她转身走到沙发前,拿起下午陈浮生回来的时候买的报纸看了起来。
这是一份《人民日报》,上面介绍的是刚刚在京举行的第四次文代会。
十来分钟后,刘筱莉放下报纸,朝陈浮生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正在奋笔疾书,忍着对《斗牛》的好奇没有过去打扰他,而是走进厨房,一会儿后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
“生哥你吃点水果。”
“谢谢!”
见陈浮生只是吃了一块就又投入到了创作当中,刘筱莉又来到沙发上,这回随手找了一本书来看。
但她勉强看了两分钟就将书给放下了,因为看不进去。
许是太无聊,于是和肚子里的宝宝窃窃私语起来。
“宝宝,你看你爸爸在专心致志的写小说呢,他都没空理我们娘两。”
此时窗外星星点点,月亮悄悄爬上了枝头,临江小区的灯火,已经所剩无几。
刘筱莉打了个哈欠,见丈夫还在写,过去和他打了声招呼后,走进了盥洗室。
……
“老乡,别怕。我们是人民的队伍,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就是登记一下,了解情况。这牛叫什么名字?我们好记录。”
破庙里静的出奇,只有风吹过墙洞的呜鸣,士兵们屏住了呼吸。
忽然,牛二那只枯枝般的手停住了。他缓缓地,极其缓慢的抬起了头,深陷的眼窝里,那对浑浊的眼珠,盯盯地看着蹲在面前的干部。
那目光仿佛穿越了十年的风刀霜剑和沉沉死寂,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他的视线越过干部,投射虚空,嘴唇极其轻微的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堵住。
干部保持着蹲姿,安静地等待着。
几秒钟的沉寂,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终于,牛二那只一直抚摸着奶牛的手,极其温柔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依恋,落在了奶牛耳朵上那个被摩挲得锃亮,边缘都磨得圆润的铜环上,动作轻柔得像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然后,他转过头,浑浊的目光落回干部脸上,没有焦距,却又似乎穿透了眼前的人,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一个极其沙哑,轻飘,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如同深秋枯叶落地的轻响,从他干裂的唇间溢了出来。
“九儿”
……
“我居然一口气就把《斗牛》给写完了!”
陈浮生自己也没想到,他第一次写小说,竟然能够顺滑如斯。
“难道我其实是传说中的小说圣体吗?”
不过精神上的亢奋过去后,留下来的也就只剩下身体上的疲惫了。
陈浮生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当发现时针转到了凌晨的五点多。
他也是吓了一跳。
书桌是对着窗外的。
陈浮生一抬头,发现天边已经翻起了鱼肚白。
“原来我真的写了一个通宵啊!”(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