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老王,赏钱打算怎花?”
西跨院内,胸毛捏着两张林家银铺的‘当十两’银钞看了又看,仔细抚平上面的每道细微褶皱。
“攒下讨婆娘,老子二十五了还没个媳妇儿,老娘整日里唠叨。”
“讨婆娘有甚好的?不如去勾栏找姐儿......姐儿说话好听,会的花样又多,完事了还管给你擦洗,不比婆娘强?万一娶个母老虎进门,老子还得被她欺负!”
“你那屌样怕也娶不来媳妇儿......”
王喜龟对胸毛的评价虽不好听,却也准确。
世上有起错的名字,却没起错的外号。
胸毛的毛发旺盛到了可怕的程度,胳膊大腿覆盖着厚厚一层硬如猪鬃的卷曲毛发,胸前那一大片更是茂密的宛若六月稻田。
至于其他地方......也不遑多让。
用王喜龟的话来说,这厮大白天脱光衣裳都找不见鸟,被鸟窝藏了个严严实实。
且胸毛模样奇丑,大嘴小眼龅牙朝天鼻.......以颜值论,他就是龙卫军中那个害群的马、搅屎的棍、扶不上墙的烂泥、好汤里的老鼠屎。
但人家胸毛浑不在意这些,只哈哈一笑,反省道:“是有段时间没拾掇了......”说罢,伸腿往台阶上一支,卷起裤腿、抄起雁翎刀便刮了起来。
‘刺啦~刺啦~’
令人牙酸的刺耳摩擦之声不绝于耳。
刮腿毛的功夫,胸毛还不忘和袍泽公冶晲的搭话,“老公,你的钱准备怎花?待王府丧事办完,一起去勾栏耍姐儿怎样?”
“我姓公冶!”
公冶晲平日少言寡语,为人方正......这里的方正不是指他的人品,而是他那张脸!
四四方方的国字脸,颌线额头几乎平行,有棱有角。
反正丁岁安从来没见过这么国的国字脸,又大又方,比特么周比利还方!
也不知龙卫军募兵官是不是个瞎子,让安字什凑齐了他和胸毛这两位卧龙凤雏。
“哦,老公,你准备咋花?”
“天中城购房,落籍。”
公冶晲放弃了纠正胸毛叫法的念头,答话时一字一崩。
数他的目标最难搞......一个臭军汉,想在京城买房落户,啧啧啧。
这是一个有理想的臭军汉。
“岁安哥!”
一直将银钞紧紧攥在手里的胡大见丁岁安洗完澡从后院走进前院,赶紧迎了上去,“出来前,俺娘便嘱咐俺,让俺遇事都听你的。这钱俺拿着心慌,岁安哥先帮俺收着吧。”
胡大名叫将就,是安字什年纪最小的那个,不但是丁岁安的属下,还是和他住同一条巷子的近邻。
“将就,你刚从军便跟了咱头儿,祖坟冒青烟了!老子从军五年,前头四年还没有跟着咱头一年攒下的钱多。以后可得好好干......”
王喜龟轻拍了一记丁岁安的马屁。
龙卫军作为大吴强军,饷银已属独一档,也不过每月一两八钱银。
以往丁岁安便对弟兄们厚道,这回每人更是分了将近一年饷银的银子,任谁都觉着跟对了人!
只不过,他们这种粗莽汉子不习惯用肉麻言语表达,王喜龟能拍个马屁,已是极限。
今日率先抽刀和丁岁安并肩立于门前的胸毛,特意将刚刚刮好的左腿亮给丁岁安看,“头儿,看看咱这条腿,棒么?”
丁岁安默默看了眼那层刮短后根根直立、又黑又硬的毛岔,赞道:“真是一条侠肝义胆的好腿!”
“哈哈哈~”
“头儿,你给弟兄们讲讲王妃咋跑到你屋里了呗!”
“对对对!还藏了两晚,头儿你要说没发生任何事,我可不信!”
几个时辰前还是临危不乱的义气汉子,现下一个个挤眉弄眼,瞬间变回了贱兮兮的兵痞。
“没甚好讲的。”
“头儿,你这是把兄弟们当外人啊!”
“岁安哥,你不讲王妃,那就讲金莲吧!金莲被西门大官人抱到牙床之后,到底怎样了?”
“好吧,那就讲金莲......”
“老王,搬凳子!”
“老公,你藏的南瓜子拿出来!”
“将就,把老子的菊花泡了......”
一通忙活,众人搬来木墩、矮凳、小杌子排排坐成一个半圆,将丁岁安围在了中间。
坐姿乖巧、满脸期盼,一个个抻着头,像是等待喂食的雏鸟。
“咳咳~”丁岁安清了清嗓子,正式开讲,“却说那西门庆褪了金莲的衣衫.......”
随着众人听得入迷,和前日一样,数点白色芒点浮起,汇于丁岁安眉心。
月前,他突破炼体入成罡,而进入成罡境的内在标志便是脐下四寸中极穴形成气海,容纳罡气。
某次无聊为大伙解闷讲故事时,丁岁安发现竟能从听众的情绪波动中汲取罡气,情绪波动越剧烈,所得罡气越足。
虽然每次所获不多,但它不要钱啊!
正常情况,他们这种穷军汉,仅能凭借打熬身体缓慢吸收罡气,过程缓慢且辛苦。
至于泡药浴、食丹药......这种氪金玩法不适合他们。
不过,这个金手指也并非全无坏处......不知是不是因为讲金莲讲的太多了,近来血气燥热,时常心猿意马。
每日晨起,必成螺纹钢。
但摸着林寒酥的良心说,比起额外获取罡气的优点,这点小小缺陷,丁岁安可以忍受。
......
十一月廿四,兰阳王薨故第四天。
依吴制,王薨,停灵七日。
从这天开始,王府正式迎接宾朋到府吊唁。
前几日为了寻找林寒酥,杜家几乎搜了整座兰阳城,后来又有圣旨天降......王妃落跑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成为了众多闲汉懒妇茶余饭后的谈资。
自然,前来祭奠的宾朋也都听说了此事。
大体来讲,舆论对林寒酥非常不利......
‘王爷若非爱王妃至深,怎会让她陪殉?’
‘王妃无子嗣需抚养,随王爷共赴黄泉不但能成就一段佳话,更能为兰阳城赢来一座贞烈牌坊!她却为了苟活,不顾脸面逃走.......太自私了!’
‘世风日下啊!’
对,他们将杜珏要求林寒酥陪殉叫特么‘用情至深’。
甚至有些妇人也深以为然。
前来祭奠的杜家人被知客引入灵堂照例哭嚎一番后,总会刻意用蔑视鄙夷的眼神剐林寒酥一眼......
对此,林寒酥也早有了心理准备。
只静静跪在灵堂内,螓首低垂,眼观鼻,鼻观心。
既不与杜家人对视,也懒得配合他们哭嚎,只一板一眼侧身跪谢。
仪态挑不出毛病,却又看得杜家人来气。
总之,王府内部暗流涌动,诡谲气息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
丁岁安也很忙,王府占地百余亩,靠他们一什龙卫军根本顾不过来。
为防意外,丁岁安让胸毛带了五人守在灵堂,王喜龟带一人守在府门,他自己则带着胡将就游走巡视。
直到夜里戌时末,宾客散去,方得喘息。
回西跨院简单洗漱一下,丁岁安换了身长袍,出府而去。
“盯紧点,如今王府不太平......”
路过府门时,丁岁安不忘再嘱咐王喜龟几句。
他前脚刚离开,府门石狮后便闪出一名约莫五十多岁的怪异老白胖子。
说他怪异,是因那身装束......身材肥胖却穿了一套甲胄。
紧绷的甲片被肥肉撑得吱嘎作响,肚腩软肉顽强地从甲片缝隙间鼓胀出来,勒成一道道小肉丘。
看得人难受。
“兄弟,这位小兄弟,请留步!”
丁岁安走出没多远,回头见后方追来一人,短短十几步距离,老白胖子已累的气喘吁吁。
“老兄有事?”丁岁安站定。
“呼~呼~稍.....等.....”
老白胖双手扶膝,足足喘了十余息,才勉强缓过劲儿来,“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客气,小可姓丁,名作岁安。”
“好名字,好名字。”老白胖拿手绢擦拭了额头汗水,笑的如同一尊弥勒佛,“兄弟,我见你和门口侍卫相熟,能不能帮老兄个忙?”
“什么忙?”
“嗐,也没甚大事......老兄就是想求见王妃一面,奈何王妃人多事繁.......你帮老兄说两句好话,让老兄进去。”
“你和王妃认识?”丁岁安以审视目光打量起对方。
如今林寒酥正处在风暴中心,本着为金主负责的原则,丁岁安自是生出警惕。
“认识,认识......”
说话间,老白胖亲热的抓住了丁岁安的手,塞来一个拳头大的锦盒,
丁岁安低头一看,锦盒上留有三个泥金小字:化聚丹!
哎呦,好东西......
化聚丹正是固气聚罡的上品丹药,对成罡境武人大有裨益!
“我不敢保证王妃会见你,帮你通禀一声还行。”
“行行行,通禀一声也行,哈哈哈~”
老白胖发出一阵老钱们特有的高亢笑声。
怪不得人家讲‘宰相门前七品官’。
这老白胖仅仅让丁岁安通禀一回,便送出如此贵重丹药......王妃的大腿真好抱。
林寒酥的大腿,咱抱定了!
第一回干这种事的丁岁安将锦盒揣进怀里时,动作僵硬滞涩,明显不那么自然,远远达不到小说里那种‘风轻云淡、不带烟火气’的程度。
不够丝滑,还得练啊!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不知老哥尊姓大名?”
知道了对方姓名,咱才好通禀不是。
“鄙人林大富......呵呵,劳烦兄弟了。”
“?”
你特么就是林大富啊!
这事有点难办了.......
丁岁安依依不舍的将锦盒掏出来,重新塞回了林大富手里。
“兄弟怎了?”林大富眨巴着眼睛,肉乎乎圆敦敦的脸上尽是迷茫。
恰好,晚絮带着一帮下人从远处走来。
如今她掌着嫮姱园小灶,时常出府采买食材,和丁岁安见过几次。
远远的,晚絮便迎了上来......丁小郎帮助王妃救下了她们,是大伙恩人,且小郎俊俏,那些个未议嫁的丫鬟见了他都乐意说上两句话。
可晚絮走近后,看清丁岁安身旁那人时,脸色一变,马上收起了笑容,匆匆上前屈膝一礼,恭敬道:“老爷,您先回客栈歇息吧,王妃那边,奴婢会和许嫲嫲慢慢劝说......”
老爷?
不是,你喊他老爷?
......记得晚絮是林寒酥从林家带出来陪嫁丫鬟,林大富也姓林,难道?
“晚絮,这位是?”
“这是我江北林家家主、桥道厢军指挥使、兰阳王妃的父亲......”
生不出儿子的老乌龟,竟是林寒酥的亲爹?(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