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绞索下的破局之策

    成都蜀王府的议事堂内,檀香燃尽的余烟在空气中弥漫,与沉闷的气息交织,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堂内两侧,文武官员分列而立,往日因 “破浪二号” 试航成功而舒展的眉头,此刻尽数紧锁,刚刚泛起的些许轻松,早已被来自东南沿海的坏消息冲刷得荡然无存。

    “岂有此理!郑芝龙这海上泼贼,竟敢如此欺人太甚!”

    一声怒喝陡然炸响,打破了堂内的沉寂。说话者是年仅二十五岁的水师新锐将领赵烈,他身着一身亮银色铠甲,甲片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腰间佩剑的剑穗因他急促的动作而剧烈晃动。只见他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几,力道之大,让桌上的青瓷茶杯 “哐当” 一声跳起半尺高,滚烫的茶水泼洒而出,在摊开的奏章上晕开一大片深色水渍,将 “郑芝龙封锁沿海” 的字样浸得模糊不清。

    赵烈双目圆睁,瞳仁因愤怒而微微收缩,眼角的青筋突突直跳,额前的碎发被急喘的气息吹动,贴在布满汗珠的额头上。他原本站在武将队列的中后位,此刻却大步踏出,铠甲碰撞发出 “哐哐” 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尖上。走到议事堂中央,他 “噗通” 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高举过头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沙哑,却字字铿锵:“大帅!请给末将一支令箭!末将愿率麾下‘破浪二号’及五十艘快船,东出夔门,直抵泉州港,把郑芝龙那厮的水师营寨搅个天翻地覆!”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林宇,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仿佛已看到自己率军冲锋的场景:“末将敢立军令状!三十日内,定要夺回沿海商道,击沉郑家水师旗舰,让那郑芝龙跪在您面前认罪!他不是喜欢封锁吗?末将就烧了他的粮草库,断了他的补给线,看他还怎么在海上耀武扬威!我蜀地水师有‘破浪二号’这般神船,何惧他区区郑家舰队?今日不战,更待何时!”

    说罢,他重重磕了一个头,额头撞击地面发出 “咚” 的闷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请大帅恩准!若此战不胜,末将甘受军法处置,提头来见!”

    “对!决一死战!不能再忍气吞声了!” 旁边几名与赵烈交好的年轻将领也按捺不住,纷纷踏出队列,有的握拳捶胸,有的拔剑出鞘,剑刃寒光一闪,映得他们满脸通红,“赵将军说得对!郑芝龙欺人太甚,再不反击,我蜀地水师颜面何存!”

    “‘破浪二号’速度快、火力强,定能打郑家水师一个措手不及!末将愿随赵将军一同出征!”

    “烧了他的船坞,断了他的粮道,看他还敢不敢封锁我们!让他知道,蜀地不是好欺负的!”

    瞬间,议事堂内群情激愤,主战之声如同滚雷般响彻堂内,连站在角落的小吏们,都握紧了拳头,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在他们看来,“破浪二号” 的成功试航,已然是打破海上困局的信号,此刻正该乘胜追击,狠狠教训郑芝龙,让他为封锁商道付出代价。

    “决一死战?”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寒冬里的冰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喧嚣。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陈墨缓缓从文官队列中站起身。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官袍,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是连日来为筹措物资、应对海上封锁而心力交瘁,连好好睡一觉的时间都没有。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折叠的清单,纸张边缘被他捏得发皱,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每一个都触目惊心。

    “诸位将军,且先冷静下来,” 陈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像一把锋利的冰锥,刺破了堂内热血沸腾的泡沫,“我们不妨先想想,拿什么去和郑芝龙决一死战?”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那些义愤填膺的将领,继续说道:“我们的‘破浪二号’,目前还在岷江进行江试,尚未经过大海的考验,更别提形成战斗力。它形单影只,连一艘护航的僚舰都没有。而郑芝龙的水师,战舰数以百计,常年纵横东南海域,与海盗、荷兰人周旋,作战经验丰富到我们难以想象。他的战船,大多配备了荷兰人提供的重型火炮,炮利船坚,更兼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巨舰作为奥援,随时可以驰援。”

    陈墨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我军若倾巢而出,离开了熟悉的江河水道,闯入那无边无际、风浪莫测的大海,面对郑家水师的围追堵截,这到底是以卵击石,还是自投罗网?”

    说着,他展开手中的清单,将其递到议事堂中央的案几上,让所有人都能看清:“诸位将军不妨看看这份清单。沿海十三家与我们有贸易往来的大商号,因畏惧郑芝龙的报复,已在三日内明确断绝了与我们的所有贸易,尤其是药材、硝石、硫磺等军需物资,更是一粒不运、一两不给。成都城内,糖价已在半月内飞涨三倍,盐价翻番,普通百姓尚且难以承受,军中的粮草储备,也仅够维持三个月。更致命的是,我们军中储备的铁料、铜材,仅够维持现有装备的更换与修补,根本无力支撑大规模扩军造船。这,就是我们如今面临的现实!”

    清单上的数字,如同一个个沉重的秤砣,压在所有人的心头。赵烈跪在地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猛地抬头,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些刚刚还激昂请战的将领,也一个个面面相觑,嘴唇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一句 “决一死战”。堂内的气氛,从刚才的热血沸腾,瞬间跌入冰冷的沉默,只剩下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林宇始终端坐在上首的帅位上,面色平静,无悲无喜,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堂内众人的争论,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 “笃笃” 的轻响,节奏均匀,仿佛外界的喧嚣与压力,都无法扰乱他的心神。直到堂内彻底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到他身上,期待着他做出最终的决断。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瞬间定鼎了堂内的纷争:“郑芝龙此举,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他深知我们刚刚在造船技术上取得突破,急需通过贸易获取物资、扩充实力,所以才用这种‘经济绞索’的手段,试图困死我们,逼迫我们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仓促出战,或是在封锁中不战自溃。”

    “诸位要明白,热血冲阵,凭一时之勇厮杀,容易;但在绝境中忍辱负重,步步为营,积蓄力量,难。” 林宇的目光扫过堂内,最终落在仍跪在地上的赵烈身上,眼神中没有责备,只有沉甸甸的期望,“赵烈,你的血性与勇气,是我军的军魂,值得称赞。但这股力量,应当存于心中,用在他日时机成熟、能决胜千里的战场上,而非在此时浪掷于无谓的牺牲之中。起来吧,你肩上的担子,不该是一时冲动的冲锋,而是未来水师壮大的希望。”

    赵烈身体一震,缓缓站起身,低着头,脸上满是羞愧与不甘,却还是对着林宇抱拳行礼:“末将…… 谢大帅教诲。”

    林宇微微颔首,转向陈墨和负责内政、后勤的官员,语气变得坚定:“海路既断,难道陆路便无人可行?立刻传令下去,加大与云南、贵州各地土司的贸易往来。昔日的茶马古道,今日可改造成‘盐铁棉粮之道’,用我们的蜀锦、瓷器,换取他们手中的药材、铜矿与粮食。同时,命‘暗堂’不惜一切代价,联络西南边境的马帮、商队,打通从蜀地经广西、越南,直至南洋的隐蔽陆路,务必将制造蒸汽机、战船所需的精密零件、优质木材等紧要物资,源源不断地转运回来。”

    “对内,即刻推行‘节流’之法,” 林宇继续下令,目光转向负责民政的官员,“军工与民用所需,皆需精打细算。非必要的开支一律削减,官员俸禄暂时下调一成,我以身作则,率先执行。鼓励百姓开垦荒地,推广高产作物,确保粮食自给自足,避免被人掐断粮道。”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叶梦珠与工部官员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水师战船,既要加速建造,更要秘密进行。岷江船坞的防卫等级,提升至最高,加派三倍兵力巡逻,严查进出人员,凡有泄露造船进度、技术参数者,无论有意无意,一律立斩不赦,绝不姑息。我们现在的每一分时间,都是用军民的血肉和银钱换来的,一刻也浪费不得。”

    林宇的每一道指令,都清晰、精准,直指当前困境的要害 —— 既没有因为 “破浪二号” 的暂时成功而冒进,也没有因为郑芝龙的经济封锁而慌乱失措。他如同一块矗立在惊涛骇浪中的巨大礁石,牢牢稳住了整个局面,为所有人定下了清晰的方向:隐忍、蓄力、开辟新路,在无声的经济绞索下,撕开一道生存与发展的口子。

    会议结束,文武官员们纷纷领命离去。赵烈走在最后,路过议事堂中央的案几时,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份让他哑口无言的清单,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眼神中多了几分清醒与坚定。他知道,大帅的决策是对的,真正的勇武,不是一时的冲动,而是在隐忍中积蓄力量,等待致命一击的时刻。

    林宇独自一人留在空旷的议事堂内,他缓缓起身,走到墙壁悬挂的那幅巨大的《坤舆万国全图》前。图上,东南海域被标注上了红色与蓝色的标记 —— 红色代表郑芝龙的势力范围,蓝色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控制区域,两大势力如同两张巨网,将蜀地通往海洋的通道死死堵住。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片蔚蓝的海域上,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纸张,看到海面上郑家水师的巡船、荷兰人的夹板舰,以及那些被拦截、洗劫的商船。

    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 经济封锁带来的物资短缺、军队内部的主战情绪、百姓对物价上涨的不满,还有郑芝龙与荷兰人随时可能发起的联合打压。但林宇只是静静地站着,脊梁挺得笔直,没有丝毫弯曲。

    砥柱中流,力挽狂澜。这六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需要超乎常人的智慧、力量,以及一颗能在最深重的黑暗与压力下,依然保持绝对冷静与坚韧的心脏。而此刻的林宇,正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这六个字的真正含义。他知道,这场与郑芝龙、与荷兰人,甚至与整个旧有海上秩序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这篇小说不错 推荐
先看到这里 书签
找个写完的看看 全本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如果您认为明末隐龙不错,请把《明末隐龙》加入书架,以方便以后跟进明末隐龙最新章节的连载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