砥柱中流

    岷江江面,晨雾尚未散尽,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泥沙,在微风中泛起粼粼波光。“破浪二号” 如同一头苏醒的钢铁巨兽,缓缓驶离船坞,船首犁开江水,激起两道白色的浪涛,朝着江心稳稳前行。与初代不同,它的蒸汽机不再发出刺耳的异响,而是传来规律而有力的 “轰隆” 声,如同巨人沉稳的心跳;黑色的烟柱从烟囱中升起,在晨光中拉出一道笔直的轨迹,与江面上那些依靠风帆摇曳的船只形成鲜明对比 —— 这是属于工业时代的独特印记,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船舷两侧,叶梦珠与周师傅等工匠、水手们屏息凝神,紧盯着船上的各项仪器。压力表上的指针稳定在安全区间,水温计的读数始终保持在合理范围,船身在逆流中虽有轻微晃动,却再也没有出现初代试航时那种令人心悸的倾斜。“开始变速测试!” 叶梦珠高声下令,操作手转动阀门,蒸汽机的转速逐渐加快,“破浪二号” 的航速随之提升,船首劈开的浪涛更大,却依旧稳如磐石;“转向测试!” 舵手转动舵轮,船体灵活地改变航向,尾迹在江面上画出流畅的弧线,丝毫没有大型船只转向时的笨拙;“模拟火炮射击!” 几名水手搬起模拟炮弹的重物,同时砸向船身两侧的模拟炮位,巨大的冲击力传来,船身只是微微一颤,随即恢复平稳,新加固的船体结构与配重系统,完美抵御了冲击。

    连续数小时的预定测试 —— 变速、转向、逆流上行、模拟火炮射击稳定性 —— 顺利完成。期间虽出现过两次小故障:一次是冷却管道轻微漏水,被早已待命的工匠迅速修补;一次是帆索滑轮组卡顿,学徒阿力攀上桅杆,三下五除二便调整完毕。但与初代试航时险些倾覆的致命危机相比,这些小插曲早已不值一提。当 “破浪二号” 顶着夕阳,平稳驶回船坞时,船坞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工匠们扔掉手中的工具,互相拥抱、击掌,不少人激动得热泪盈眶。叶梦珠站在船艏,望着欢呼的人群,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这笑容里,有对技术突破的欣慰,更有对未来的期许。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岷江两岸,最终抵达成都。这座沉寂许久的城池,瞬间被压抑已久的振奋情绪点燃,如同决堤之水,席卷了大街小巷。酒肆茶楼里,挤满了闻讯而来的百姓,说书先生拍着醒木,将 “破浪二号” 称为 “铁甲神舟”,添油加醋地讲述着它 “乘风破浪、力压荷兰巨舰” 的传奇;茶桌旁,商人与士子们唾沫横飞地畅想未来:“有了这般神船,用不了多久,咱们蜀地的船队就能直抵泉州,把郑芝龙的水师打得落花流水!”“荷兰人的夹板舰算什么?到时候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海上霸主!”

    连衙门里的小吏们,走路时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往日里提及 “荷兰舰队”“郑家水师” 时的怯懦,早已被得意取代。“以后啊,咱们蜀地再也不用看别人脸色了!” 一名年轻小吏拍着胸脯,在同僚面前吹嘘,“等‘破浪三号’‘四号’造出来,别说东南沿海,连南洋都得听咱们的!” 这种盲目乐观的情绪,像温床上的霉菌,在成都城内悄然滋生、蔓延,没人意识到,一场来自东南沿海的凛冽寒风,已在悄然酝酿。

    几日后,漳州月港外的海域,天色阴沉,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刮得人皮肤发紧。一艘挂着 “广式商船” 旗号的 “安济号”,正缓缓驶入港口,船身吃水较深,显然装载着满满的货物。这艘船与蜀地有间接贸易往来,常年往返于广州与漳州之间,将蜀地的瓷器、山货运往东南,再带回香料与布料,是连接蜀地与东南海贸的重要纽带。

    突然,三艘悬挂着郑芝龙水师旗帜的巡船,如同一群凶神恶煞的鲨鱼,从两侧疾驰而来,蛮横地将 “安济号” 包围。巡船甲板上,郑家水师的士兵们手持刀枪,虎视眈眈,为首的把总穿着一身铠甲,腰间佩着长刀,眼神凶狠如狼。“停船!立刻停船!” 把总站在船头,高声喝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安济号” 船主陈老栓,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脸上布满了常年出海留下的风霜。他连忙下令停船,亲自跑到甲板上,对着巡船拱手作揖:“军爷,不知有何吩咐?小的们都是安分守法的生意人,这次运的都是寻常瓷器、山货,还有些蜀地来的药材,绝无违禁之物啊!”

    那把总却根本不听辩解,带着几名兵丁,顺着跳板登上 “安济号”。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甲板上堆放的货物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突然,他一脚踢翻身旁一个装满药材的麻袋,麻袋破裂,里面的黄芪、当归等名贵药材散落一地,在甲板上滚得到处都是。“寻常山货?” 把总踩着药材,语气嘲讽,“我看这些都是资敌的军饷!谁知道里面夹带了什么兵器、书信?” 他猛地大手一挥,对着身后的兵丁喊道:“搜!给我仔细地搜!一粒米、一片铁都不能放过!”

    话音未落,如狼似虎的兵丁们便冲进船舱,与其说是搜查,不如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洗劫。他们踹开货箱,精美的瓷器被故意摔在地上,“哐当” 声不绝于耳,碎片四溅;上好的蜀地绸缎被撕扯开来,随意踩在脚下;一箱箱山货被蛮横地撬开,里面的干货、坚果倾泻而出,被兵丁们随意哄抢。陈老栓试图阻拦,却被一名兵丁推倒在地,摔得嘴角流血。他看着自己半生心血积攒的货物被如此糟蹋,心疼得浑身发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 他知道,郑家水师根本不是在寻找什么 “违禁证据”,而是在立威,在断绝蜀地与外界的贸易往来。

    最终,“安济号” 被硬生生扣上 “形迹可疑,涉嫌资敌” 的帽子,所有货物 —— 无论是否违禁 —— 被尽数搬上巡船,充公没收。陈老栓和十几名船员被兵丁们扒掉外衣,只留下贴身的衣物,扔到一艘小小的舢板上。冰冷的海风刮在身上,如同刀子割一般,他们蜷缩在舢板上,绝望地看着郑家水师的巡船拖着 “安济号” 离去,那艘承载着他们生计与希望的商船,渐渐消失在海平面的尽头。

    类似的场景,在闽浙沿海的厦门港、福州港、宁波港等多处上演。郑芝龙凭借其绝对的海上控制力,在东南海域织就了一张严密的稽查大网。巡船日夜巡逻,港口关卡林立,任何与蜀地有哪怕一丝牵连嫌疑的商船 —— 无论是船主籍贯为蜀地,还是货物中带有蜀地特产,甚至只是使用过 “蜀锦券” 交易 —— 都难逃厄运:轻则货物被全部充公,船主缴纳巨额罚金才能赎回船只;重则直接被扣上 “通敌” 的罪名,船毁人囚,船员们被发配到荒岛做苦役,永世不得返乡。

    东南海贸,这条蜀地获取外界物资(如制造蒸汽机所需的精密零件、造船用的优质木材)、输出 “蜀锦券” 影响力(通过贸易让 “蜀锦券” 在东南黑市流通,削弱官方宝钞与荷兰货币的地位)的生命线,正被郑芝龙一寸寸勒紧、掐断。成都城内,前些日子还弥漫的骄躁之气,被来自东南的坏消息彻底浇灭。酒肆茶楼里,百姓们的讨论声变得沉重,小吏们也收起了往日的得意,脸上满是担忧。

    蜀王府书房内,林宇站在窗前,手中握着一份来自东南的密报,上面详细记载着 “安济号” 被拦截、货物被劫的经过,以及沿海多处商船遭难的消息。他眉头紧锁,目光深沉地望向东南方向 ——“破浪二号” 的试航成功,带来的只是技术上的突破,却未能改变蜀地在海上的弱势地位。郑芝龙这一招 “釜底抽薪”,精准地打在了蜀地的软肋上。若不能打破海上封锁,别说建造更多的 “破浪” 系列战船,就连现有的船坞生产,都将因缺乏原材料而陷入停滞。

    “看来,光有‘破浪’还不够啊。” 林宇低声自语,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沿,“海上霸权,从来不是靠一两艘船就能赢得的。郑芝龙想掐断我们的生命线,那我们,就得重新开辟一条路。” 他转身走到案前,拿起朱笔,在纸上写下 “开辟陆路商道”“联络南洋反郑势力”“加速‘破浪三号’建造” 几个关键词。(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这篇小说不错 推荐
先看到这里 书签
找个写完的看看 全本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如果您认为明末隐龙不错,请把《明末隐龙》加入书架,以方便以后跟进明末隐龙最新章节的连载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