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乌发随着动作滑落肩头,有几缕还调皮地粘在了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上,那双因为刚睡醒还带着点迷蒙水汽的杏眼,此刻向自己看来。
胤禛的眸光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凝。
刚才进门时的画面浮上心头!
一个女人…一个在午后暖阳下,慵懒闲适得如同山林精魅般的女人,和几日前宴席上盛装不同。
青衫素雅,墨发如瀑,赤足微蜷,肌肤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清风拂过,扬起她颊边的几缕发丝,竟让他心底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极轻地搔了一下,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胤禛的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极轻极快地撞了一下。
一种陌生的、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漾开细微的涟漪,转瞬即逝,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他
迅速压下那点异样,恢复了惯常的冷肃。
“咳!”
胤禛重重地咳了一声,打破了这诡异又尴尬的寂静。
他移开目光,强迫自己忽略那点不合时宜的波动,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姜氏,你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你现在已经是格格,光天化日之下,披头散发,赤足露体,慵懒怠惰!
这要是传出去…”
“你放心,传不出去。”
胤禛话还未说完,就被姜瑶直接打断,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微哑、软绵:“这个院子里都是府里的人,要是传出去,也是你没约束好人。”
苏培盛的心咯噔一下!
侧头看他主子又变得铁青的脸,在看看说完话,就和三阿哥笑闹的姜瑶!
这两主子,只要私下见面,就没有哪次是和颜悦色的,这可苦了他们伺候的人了。
他决定发挥他最大的作用!
他轻咳一声,对着院子里伺候的人使了个眼神!
严嬷嬷看见,抬眸看了眼镇定自若的姜瑶,还有冷气直冒的雍亲王,果断跟着苏培盛往院子外撤。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退了出去。
很快,院子里又只剩下姜瑶母子和胤禛。
“娘,嬷嬷们怎么出去了!”弘晙好奇道。
姜瑶戳了戳他伸长的脖子的脑袋,笑道,“那你也出去玩吧!”
“不要,我要抱着额娘,我想额娘了。”弘晙立马抱着姜瑶的脖子摇晃撒娇道。
胤禛看她们母子如此温情,身上的冷气渐渐消散,眼中的冷意散去,但却弥漫上一股无奈!
姜瑶见他许久不说话,索性赶人,“有事说事,没事就走,我可还要禁足呢!”
这个女人!
胤禛眉头一皱,正欲发作,却瞥见弘晙那依赖地抱着姜瑶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今日下值早,遇见弘晙跑到了前院,带他去校场活动了一下筋骨。”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姜瑶身上那明显不合规矩的汉装和散发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弘晙一听胤禛提起校场,又想向姜瑶分享他的“壮举”:
“额娘,阿玛带我去校场玩,哪里好多东西,只是弓太不结实了,我一拉就坏!
陀螺也不经打!
但是那个大刀好玩,只是阿玛不给我!”
弘晙想到那把又高、又大的大刀,有些委屈地瘪瘪嘴。
看说着眉飞色舞的弘晙,胤禛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他想起了刚才在校场那堪称灾难的一幕:这个家伙是如何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报废了五张新弓,打烂了三个陀螺,还把十八般兵器挨个“试”了个遍,留下一地狼藉…校场的管事当时都快哭出来了!
想拦又不敢拦。
背在身后的手捻着佛珠手串,胤禛才把目光移向姜瑶,说明真正的来意:
“弘晙已满四岁,该开蒙读书了。
本王来与你商议,让他搬去前院读书之事。”
“读书?
好事啊!
”姜瑶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脸上那点被打扰的懒散立刻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赞同和兴致勃勃!
她甚至从摇椅上站了起来,穿上拖鞋,快步走到胤禛面前,仰着脸,眼神清亮,连珠炮似的发问:
“王爷打算怎么安排?
请什么样的先生?
教些什么内容?
一天上几个时辰的课?
什么时辰上学?
什么时辰下学?
中间有休息玩耍的时间吗?
功课多不多?…”
她问得极其详细,条理清晰,完全是站在一个关心孩子教育、并且有着清晰规划的母亲角度,而非一个懵懂无知的农妇。
那态度之积极,问题之专业,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胤禛都罕见地露出了明显的错愕表情!
胤禛:“……”
这反应…跟他预想的任何一种都完全不同!
他本以为,同弘晙相依为命的姜氏会阻止弘晙入学,就如同李氏那般舍不得孩子读书受苦,万般阻拦!
没想到!
她不仅不反对,还如此上心?
甚至问到了具体的课程安排和作息时间?
看着姜瑶那双充满求知欲、亮晶晶盯着他的眼睛,胤禛心中那点微妙的悸动似乎又悄然泛起,混杂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新奇和探究。
他定了定神,压下心头异样,开始一一回答:
“先生本王已有人选,是府里的邬思道先生,他位学识渊博、品性端方。
“邬思道!”
历史和电视剧加持,这位先生的大名,姜瑶还是听说过的。
“府里是不是还有一个戴铎先生!”
姜瑶下意识问了出来。
她想起戴铎,是想起一个人,戴梓,如果他没被康熙流放,估计八国联军打来的时候,就不会败得那么快了。
胤禛挑眉,有些诧异,不过并不觉得奇怪,邬思道和戴铎在府里几年,府里的人都知道,并不奇怪。
胤禛点头,继续道:“戴铎到时候也会给弘晙他们上课。
等弘晙搬到前院,卯时初刻上学,午时初下学用膳,午休一个时辰,未时正刻复学,申时末刻散学。每日功课适量,以诵读、习字为主,循序渐进,不会过于苛责。”
姜瑶:“......弘晙才四岁!”
“卯时初刻?!”
姜瑶换算一下,就是早上五点起来读书,十一点吃饭,下午一点继续上学,下午五点放学,放学后还要背书、写字?
姜瑶来府里这段时间,也是听到胤禛的一些事!
他无论上朝或是在家,每天都是寅时起读书,也就是每天三点就起,就是后来当皇帝也是如此,还起得更早,睡得更晚。
所以,成为历史上唯一一个累死的皇帝。
后世很多人都说,如果胤禛不死那么早,再借他五十年,大清即使亡了,也还是世界第一!
姜瑶在大清当了二十年的农民,是深刻体会到,胤禛的摊丁入亩是真的为百姓着想。
如果他们家生活在雍正时期,家里还没买地的那几年,就不用交人头税,就可以省下不少粮食!
可惜了
但以他这样的作息,还要经常加班,他不死谁死!
“我不同意!
寅时太早了,弘晙才四岁,起太早,会长不高!
他每日辰时起,要和我一起练功,可以巳时再到前院读书。
还有我问过了,府里的大阿哥是六岁时才搬去前院的,弘晙也这样,这两年他还住在静心斋!”
胤禛:“……”
寅时还早!
长不高?
那他怎么长高的!
胤禛想想他自三岁起,就每日卯时就起读书算什么!
寅时已经是他心疼儿子才定的时辰,姜氏竟然还觉得早?
弘晙看看阿玛,又看看额娘,虽然不太懂“长不高”是什么意思,但听到“卯时初刻”也本能地觉得好早!
他娘要去打猎时,就是这个时候起,那个时候他都睁不开眼睛。
他立刻抱住姜瑶的腿,小脸皱成一团,可怜巴巴地帮腔:“额娘!困!起不来!”
胤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覆上了一层寒霜!
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如刀,直刺姜瑶,周身散发出迫人的低气压!
他声音不高,却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怒意:
“放肆!”
这一声厉喝,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院落的宁静!
弘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到了姜瑶身后,揪住了她的衣角。
屋外苏培盛和严嬷嬷几人,听到胤禛的呵斥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纷纷低垂着头。
胤禛上前一步,目光如寒冰般锁住姜瑶,字字句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妇人之见,学业之事,岂可儿戏,妄加更改?!”
“弘晙既已入我皇家玉牒,便是皇孙!
当遵皇孙之制!
习文练武,修身立德,皆须依循法度,岂能因你一时溺爱而废弛?!”
他厉声质问,目光扫过躲在姜瑶身后伸出头看的弘晙,“慈母多败儿!你如此纵容,是想让他长成一个只知贪睡享乐、不知勤勉上进的纨绔子弟吗?!”
姜瑶:.....
她不就是说弘晙六岁前放松点嘛,让他慢慢适应,不要一来就那样的强度,怎么就慈母多败儿了!
不过,对比胤禛的作息时间,她这个确实是过分了。
但姜瑶绝对不会退让,六岁以后按照那个表来说没什么,六岁前怎么都要争取。
“王爷,来坐在歇会,消消气!”姜瑶伸手拉住胤禛的胳膊,把他拉到躺椅前,用巧劲把他按坐下去,笑道:
“我说的是弘晙六岁前,又不是六岁后。
胤禛没想到姜瑶会这般动作,怒气的表情僵硬在脸上,愣住了!
等回过神,已经躺到了躺椅上,他抬头,就对上姜瑶带笑的眼睛,侧头看到她按在肩上细白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姜瑶见他安静下来,接着说道:“王爷,弘晙还小,六岁前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过度的学业压力会影响他成长。
六岁后他懂事了,再按您的安排来,我绝对不会插手。”
胤禛皱着眉,心中虽仍有不满,但想到上次姜瑶这般给他按肩,还是她和他谈判,威胁他,让他安排她爹娘的入京的事。
如今!
胤禛感觉那双细白却带着薄茧的手慢慢滑向他的脖颈,他的心不禁颤了下,脊背涌起一阵酥麻之感。
耳边慢慢起了泛起了红!
胤禛多年平静无波的心跳,竟因姜氏的触碰,有了加速的波动。
看着近在咫尺的姜瑶,胤禛移开视线,沉默片刻后。
就在姜瑶想着要不要再威胁他一遍,又想着他好像也没犯什么错,都是为了孩子好。
她这样似乎不太好!
准备撤回手时,却听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此事,容后再议,本王会与先生斟酌。
“嗯!”
这是让步的意思了,姜瑶有些不敢相信。
不过胤禛这样说,那就是有可以变更的意思。
高兴的她,手指一转,给胤禛捏了两下肩膀,见弘晙也凑了上来,就撤回手,抱起弘晙,对他说,“谢谢你阿玛。”
姜瑶见事情解决,满意地笑了笑,把弘晙放到胤禛怀里,拉起他,自己又躺回摇椅上:“行了,没事你就走吧,等商量好再让人通知我们。”
胤禛:“......”
这姜氏,变脸如此之快,简直.....
一时都想不起怎么描述姜瑶一系列的行为。
苏培盛看到胤禛出了静心斋后,就大步的往前走了,那背影看着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所以,小祖宗又做了什么!
姜瑶看着胤禛一句话未说,转身就走的背影,也有几分莫名其妙地,看着被他放下的弘晙:“你爹这是什么意思?”
弘晙歪头,摆手,眼里也是一片茫然!
不懂!
姜瑶:“......”
难道是怕她再掐他脖子,看来上次给他留下的阴影不小啊!(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