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捏着那个荷包,脸上却不见喜色,“阿瑶,……不会给咱家招来祸事吧?”
比起银子,她更怕惹上麻烦。
“阿奶,您把心放回肚子里!”
陈瑶眼珠一转,顺嘴就给路方安了个妥当身份,“那人我认得,是官府办案的捕快老爷!这回是追缉凶徒才跑到咱这山沟沟里来的。”
“捕快?”李巧紧跟着追问,“那……那凶徒呢?可别日后寻仇,找到咱们头上!”
“死了!”陈瑶斩钉截铁,张口就来,“死在了深山老林里,骨头都让野物啃干净了!这位官爷伤得重,等他稍好点,就得回去复命。
说不定啊,念咱们救助有功,还能给点赏钱呢!”
一听是官差,还是因公负伤,陈老太心头的大石顿时落了地。“哎呀,是官差老爷!那……那咱可不能收人家的钱!”
她忙不迭地把荷包往陈瑶手里塞,“快给人送回去!帮官府的忙是应该的!”
陈瑶哪肯,又把荷包放回桌上:“阿奶,您这就不懂了!真正的清官好官,最是体恤咱们小老百姓,从不白占便宜!
那些占便宜的,才是坏官哩!您说,咱能让人家好官背上坏名声吗?”
给钱的是好官?白占的是坏官?
这话听着新鲜又好像有点道理。
陈老太迟疑了,从荷包里拣出两块碎银:“那……也用不了这许多!两块尽够了。”
“哎呀阿奶!官老爷俸禄厚实,哪在乎这点小钱?您就收着吧!”
陈瑶趁热打铁,“还有,这餐食可得弄好点,给官爷补补身子!今儿晌午,就宰只老母鸡,熬锅鸡汤!”
应付完堂屋里的几个人,陈进又把陈瑶拉到了角落里:“阿瑶,你先前不是说……不认识那人吗?”
怎么转眼连人家身份都门儿清了?
陈瑶拍开他的手,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二哥!你咋还没拎清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
陈进茫然:“是……是什么?”
“钱!挣钱!”陈瑶恨铁不成钢,手指悄悄指向厢房,“西屋那位,浑身上下,最不缺的是什么?”
陈进眼睛一亮:“银子?!”
“对喽!”陈瑶一拍巴掌,“咱们把人伺候舒坦了,挣下白花花的银子,这才是正经!旁的,都是浮云!”
“哦!哦!懂了!”陈进恍然大悟,立马来了精神,“那我去打水!给他擦洗擦洗!”
照顾人这事儿他熟,以前照顾受伤的齐光焰,还有考前苦读的陈前,经验丰富着呢。
西厢房里,路方将陈瑶那番“歪理邪说”听了个分明。
他非但不恼,嘴角反而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从陈瑶的话中听出了快乐,是了,一种纯粹的、与榆阳府那压抑沉闷截然不同的快乐。
有祖辈疼惜,有兄长爱护,竟能让一个人变得如此鲜活?
对她这明晃晃的“阳谋”,他甘之如饴。
那丫头有一句话说的很对:银子?他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当夜,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入小院,跪在床前,声音带着惶恐:“主子!属下来迟,让您受苦了!”
路方摆了摆手:“无妨。尾巴都扫干净了?”
“回主子,干净了。”方成应道。他环视这简陋的农家屋舍,忍不住劝道:“主子,此地简陋,恐于休养不利。不如让属下……”
“简陋?”路方打断他,语气平淡,“崭新的青砖大瓦房,顿顿有肉,寻常农家能有这光景?”
若非他需忌口,怕是顿顿海鲜,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把你身上的银子留下。”
今日陈进伺候他擦洗,还未打赏,明日得补上。
次日清晨,陈进攥着新得的赏钱,乐颠颠地去敲陈瑶的门。
方成则扶着路方挪到窗边坐下,他的目光投向院中那片从未见过的作物。
他走南闯北多年,竟也有认不出的东西?
只见陈瑶拿着个小册子,低头飞快写着什么,陈进则拿着尺子,小心翼翼地丈量着那些植株的高度。
兄妹俩忙活了足有半个时辰才离开。
这些……究竟是什么?
农家小院,岂会种无用的东西?路方心底的好奇被勾起。
待陈进端着早饭进来,路方状似随意地一指窗外那片绿植问道:“阿进,那是何物?瞧着倒像是什么新奇吃食?”
陈进闻言,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警惕道:“我……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阿瑶可是千叮万嘱,这东西若能种成,能换大把银子!现在,必须闭紧嘴巴!
路方看着眼前一脸戒备的陈进,指尖轻轻一弹,一枚白花花的银锭子便“当啷”一声落在桌面上。
晨光里,那银子闪着诱人的光。
早上不过一小块碎银,就让这农家小子乐得见牙不见眼,如今这分量十足的银锭……路方不信他不心动。
陈进喉头狠狠滚动了一下,眼睛死死黏在银锭上,像是被烫到一般,非但没伸手,反而猛地后退一步。
紧紧闭上了眼,嘴里念念有词:“阿瑶说了……天上不会掉馅饼!我……我知道你想套我的话!我、我偏不说!”
“呵……”路方轻笑一声,倒生出几分欣赏。
这农家小子,竟能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守住口风,心性难得。
“也罢。”他收回目光,语气和缓了些,“那……劳烦你帮我问问阿瑶?”
陈进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跑了。
人刚走,方成便如影子般从角落闪出。
他瞥见桌上那碗尚温的小米粥、两个白面馒头、两个油煎得金黄的鸡蛋,还有一小碟腌萝卜干,嫌恶地撇了撇嘴角:“主子,这等粗鄙吃食,怎能入口?”
他家主子何等金尊玉贵,这农家端上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路方却已慢条斯理地端起那碗热粥,吹了吹气,语气平淡无波:“怎么就不能吃了?这是农家待客最精细的饭食。他们像承诺的一样,给了最好的,还有何不满?”
他舀起一勺粥送入口中,米香温润熨帖着肠胃,“况且……前几日风餐露宿,连口热汤都难求。如今得偿所愿,更该知足。”
方成低下头,心里仍觉委屈了主子:“属下……去镇上给您买些精细点心来。”
路方搅动着碗里的粥,分量确实不大,勉强垫个底。
他略一沉吟,点头:“也好。记住,买些……没甚味道的。莫小瞧了那几个孩子,鼻子灵得很。”
到了半晌午,陈进竟又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来了,那粥里还卧着几段切得齐整的海参!
“哟?竟还有加餐?”路方挑眉,颇感意外。
他本以为一日三顿准时便是极限了。
“当然!”陈进把碗放下,挺了挺胸脯,学着陈瑶的语气,“阿瑶说了,出银子的是金主老爷,自然得伺候周到!”
路方被他这现学现卖逗乐了,点点那不大的碗,故意逗他:“那……金主老爷出了那么多银子,每顿却只给这么点,吃不饱怎么办?”
陈进一愣,被问住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憋了好一会儿才道:“那……那我给你送几个大馒头来?”
他们自家人半途饿了都是这么对付的,夹点咸菜就成。
他倒是忘了,这位“金主老爷”也会饿。
“馒头就免了。”路方嘴角微抽,指了指面前香气扑鼻的海参粥,“像这样的,每日给我多加一顿。还有,”
他强调道,“下回量……足些。这一小碗,还不够我塞个牙缝。”
方成买来的糕点虽好,但一个大男人躲屋里偷吃点心,总归不体面,索性摊开来讲。
这要求立竿见影。
当天晌午,陈瑶和陈进便一人捧着一个大托盘进来了。
托盘上放着一大海碗冒尖的白米饭,外加四盘菜:一盘油汪汪的兔肉炒笋片,一盘翠生生的清炒时蔬,一盘金灿灿的煎蛋饼,还有两个咸鸭蛋!
陈瑶将饭菜摆好,笑眯眯地问:“路大哥,您瞧瞧,这些可够?若不够,您言语一声,我让阿奶再添!”
路方看着这丰盛的一桌,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可以了,就这些吧。”
他并未急着动筷,修长的手指朝窗外那片作物一点,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们院里种的是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我掏了个大银锭子,都没能从阿进嘴里撬出半个字来?”(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