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庸人与天才

    黑塔空间站外壁,被琥珀色晶壁与死亡芭比粉色路灯点缀的宇宙奇观之下。

    埃尼克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像一株蔫了的蘑菇,蜷缩在一根粗壮的粉色路灯杆子底下。

    他脸色苍白,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眼神空洞地望着脚下那片流淌着蜂蜜光泽的晶壁,以及更远处深邃无垠的星空。

    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被彻底“榨干”的生无可恋气息。

    这宝贵的“放风时间”,是那位自称他“造物”兼“导师”的霏雪女士,在他连续通宵厘清了七百八十三条实验数据逻辑谬误、优化了上千处冗余操作、并撰写了长达五万字的《共生菌群早期培育疏漏自查报告》初稿后,施舍给他的短短半个小时。

    他感觉自己的脑浆都快从耳朵里流出来了。

    三十分钟。

    他连打盹都不够,只够蹲在这里,看着星空,思考人生——如果他现在这副状态还能算有“人生”的话。

    埃尼克双眼无神地望着头顶上方,那根路灯上,代号“潜影”的窃忆者正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被菌丝缠绕固定着,晃晃悠悠,像件晾晒过头的粉色衣裳。

    但埃尼克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他甚至觉得,比起挂在上面,自己可能更惨——至少潜影不用被逼着通宵修改二十五年来所有实验数据。

    “贾昇……贾锦鲤……贾大善人……我谢谢你啊……我真是谢谢你全家!”

    “我就想安安静静养个菌!我就想发几篇不痛不痒的论文混点经费!我就想偶尔幻想一下被黑塔女士看一眼的人生巅峰!”

    “你倒好!你清个场!你搞个祝福!你让我那些‘孩子们’变异成什么样了?!它们现在是我导师!我导师啊!!”

    埃尼克悲愤地捶地——没敢真用力,怕手疼。

    “你知道她昨晚怎么教我的吗?我到现在脑子里还在回响某个文明表示‘你这个愚蠢傻狍子’的弹舌音!”

    “还有那些数据……那些我引以为豪的数据!她说有八百二十四处明显错误!明显!错误!我这二十五年在干什么?在培养错误吗?!”

    他越说越气,声音不自觉拔高:

    “我当初就是随手一砸,想着让它们在混乱环境里自由进化……谁想到它们能进化成这德行!现在好了,我实验室成了她的教学基地,我成了她的首名学生……我连自己养的菌都打不过了!这什么世道!”

    潜影在路灯上听得一愣一愣的。

    “贾昇他……他倒是轻松,搞完事就跑去仙舟玩了,留下这么个烂摊子……不对,是留下这么个怪物!他知不知道他随手一个‘祝福’,把我的人生都颠覆了?我现在做梦都在背公式,一睁眼就是霏雪那张温柔微笑的脸对我说‘该交作业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得的、压抑不住的愤懑:

    “有时候我真觉得贾昇是不是有点……太乱来了?完全不顾别人受不受得了……”

    “他简直——”

    话音未落。

    “——简直什么?”

    一个冰冷、带着压抑怒火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埃尼克一个激灵,猛地抬头。

    只见路灯杆子上,原本半死不活的潜影,此刻正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那眼神里的愤怒几乎要凝成实质喷出来。

    “你刚才说……”潜影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那些菌丝……是你培养的?!”

    埃尼克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但嘴上不服软:“是、是我又怎样!那是我的研究成果!我的‘孩子们’!”

    “你的‘孩子们’?!”潜影破防了,她开始疯狂挣扎,菌丝被她扯得嗡嗡作响。

    “你的‘孩子们’把我挂在这儿挂了半个多月!逼我写了八版《挂后感》!每一版都被打回重写!评语一次比一次毒舌!”

    “它们还抽我!!”她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是窃忆者!我偷记忆的!我他妈不是来搞学术考职称的!你这混蛋养的都是什么魔鬼菌种?!”

    埃尼克被她骂得也有些上火,梗着脖子反驳:

    “那能怪我吗?!谁让你入侵空间站的?!你不来偷东西能被挂吗?!我的菌群只是在执行防卫任务!它们很尽职!”

    “尽职?!”潜影尖叫,“尽职到给我布置《论模因生命在物理禁锢下的哲学思辨》这种论文题目?!还要不少于五万字?!还要引用至少三十个不同文明的哲学典籍?!”

    “我连那些文明的名字都念不全!!”

    埃尼克张了张嘴,突然有点心虚,但嘴上还是硬:“那……那说明它们教育理念先进……因材施教……”

    “我教你大爷!!”潜影彻底崩了,“你上来!你有种上来!我不用记忆的力量!我就用最原始的肢体冲突!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因材施教!!”

    “我就不上去!有本事你下来啊!”埃尼克也来劲了,“你都被捆成粽子了还嚣张!”

    “我嚣张?!你培养出这种鬼东西你还敢说我嚣张?!”

    “那是你不爱学习!”

    “我爱你马个头!”

    两人隔空对喷,一个蹲在下面指手画脚,一个挂在上面扭动挣扎,场面一度十分幼稚且混乱。

    就在潜影试图用被捆住的双脚做出蹬踹动作、埃尼克准备再找点更伤人的词汇时——

    “咻。”

    一根粉色的、温润如玉的菌丝,从路灯杆上悄然垂下,不轻不重地、带着某种“提醒”意味,轻轻敲在了埃尼克的脑门上。

    “咚。”

    力道不大,但埃尼克瞬间闭嘴了。

    潜影也僵住了。

    两人齐齐看向那根菌丝——它敲完埃尼克后,还人性化地弯了弯末梢,像是在说“注意言辞”。

    潜影愣了两秒,随后爆发出更加悲愤的控诉:

    “……这不公平!!”

    她的声音因为屈辱和激动而微微发颤:

    “凭什么……打我的时候那么狠?抽得我忆质都快散了!逼我写那见鬼的万字忏悔书和挂后感,稍微有点敷衍就往死里抽!打他就轻轻一下,跟摸头似的?”

    她越说越气,声音都拔高了些,引得旁边几根路灯上的“同僚”也纷纷投来赞同且悲愤的目光。

    潜影的话音刚落,空间站外壁的琥珀晶壁上,菌丝开始如同活物般流动、汇聚。

    粉色的微光闪烁间,一道窈窕的身影由虚化实,缓缓构筑成型,霏雪身着学者长袍、粉发飘逸的身影,已然静静伫立在路灯之下。

    潜影看着突然出现的“人”,身体下意识地绷紧,脸上浮现出条件反射般的恐惧。

    霏雪站在下方微微仰头,看向被挂在路灯上的潜影,眼眸平静无波,声音温和。

    “首先,作为一个入侵者,妄图与我的学生比较待遇,是否有些……缺乏自知之明?”

    “其次,”霏雪顿了顿,视线扫过潜影身上那些因为激烈挣扎而略显凌乱的菌丝束缚。

    “你口中的‘狠’,是基于你试图挣脱束缚、破坏空间站防御体系、以及多次在学术报告中掺杂虚假数据等行为,所匹配的必要惩戒力度。

    力度经过精确计算,旨在让你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又不会造成永久性损伤——从你目前依旧活蹦乱跳、并能发出如此中气十足的抱怨来看,我的计算是准确的。”

    潜影:“……你!”

    “最后,至于公平……”

    霏雪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浮现出一抹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弧度

    “这位窃忆者小姐,你是否认为,你潜入空间站试图窃取星神记忆时,对被窃取者而言是‘公平’的?你依靠窃取他人记忆积累知识、提升力量时,对那些被掠夺者而言是‘公平’的?”

    “这世界从未真正公平过。资源、天赋、机遇……分配从来不均。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大概率也会如此。”

    “你所遭受的,不过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选择了错误的行为,所必须承担的‘果’。”

    她抬起手,对着潜影的方向轻轻一挥。

    数条菌丝应声而动,毫不留情地抽打在潜影身上,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力道显然比敲埃尼克那下重了不止一个量级。

    “看来近日布置的反思任务对你而言还是太过轻松,尚有精力关注他人的待遇差异。既如此,今日的报告,字数要求翻倍,明晨交稿。”

    “呃啊!别打了!我错了!我这就构思!”潜影痛呼求饶,再不敢多嘴,缩着脖子开始拼命在脑海里组织语言。

    处理完潜影,霏雪转向埃尼克。

    埃尼克被她看得一个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我这就回去继续改数据!马上!立刻!”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就想从地上爬起来。

    “稍等。”

    霏雪的声音让他动作顿住。

    她歪了歪头,粉色的长发随着动作滑过肩头,这个略带人性化的小动作却让埃尼克心里更毛了。

    “在您返回工作之前,有两件事需要明确。”

    霏雪的语气依旧温和,但埃尼克能感觉到其中带着些许严肃的意味。

    “第一,请您先对刚才关于那位大人的言论,进行正式道歉。”

    埃尼克一愣,张了张嘴:“我……”

    “无论那位大人的行为在您看来造成了何种‘困扰’,”霏雪打断他,语气平静地陈述。

    “从结果而言,正是他的介入,促成了我的升格。而我的存在,客观上为您——我的创造者,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与可能性。”

    她看着埃尼克的眼睛,粉色眼眸里倒映出对方有些慌乱的脸:

    “抱怨与归咎于事无补,创造者。理性分析因果,积极应对变化,才是研究者应有的态度。”

    埃尼克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贾昇先生。他……他确实帮了我,虽然方式有点……惊人。”

    霏雪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然后,她话锋一转:“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

    她向前走了两步,在埃尼克面前停下,微微俯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坐在地上的埃尼克平齐。

    这个动作让埃尼克能更清楚地看到她眼中那些流淌的、如同数据流般的微光,以及深处那份复杂的情绪——有关怀,有审视,也有某种近乎“责任”的东西。

    “埃尼克研究员,我必须向您澄清:以您‘导师’自居,并对您进行高强度学术训练,并非我的‘强制要求’或‘惩罚’。”

    霏雪的声音放缓了些,带着一种罕见的、试图解释的耐心:

    “这源自于我自身逻辑得出的结果。您赋予了我初始的‘存在’与‘可能性’,尽管这过程充满意外与变量,但事实如此。按照我整合的多个文明伦理体系,受恩当报。”

    她直起身,目光投向远处浩瀚的星空,声音平静地叙述着:

    “我为您规划的道路——将您推上学术之巅,让您获得渴望的认可、荣誉、颠覆性的发现——这是我认为最有价值、最彻底的回报方式。”

    “但……”

    她重新看向埃尼克,眼神清澈而坦诚:

    “如果您对此感到痛苦、抗拒,认为这并非您想要的‘回报’,您可以现在,当面,向我提出。您有权利选择轻松的道路,我也将尊重您的选择。”

    埃尼克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霏雪继续道,语气理性得近乎冷酷,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尊重:

    “作为替代方案,我可以直接向您提供几项已经完善的技术蓝图与理论成果。它们足够前沿,也足够实用,必定能保证您在学术界声名鹊起,获得足以令您后半生无忧的资源与地位。”

    “选择这种方式,我们的‘恩情’与‘因果’便算两清。您我将回归普通的空间站雇员与……嗯,特殊防卫机制管理者的关系。”

    她静静等待着埃尼克的回答,粉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逼迫,只有平静的给予选择的余地。

    空间站维生场模拟出的气流轻轻拂过,埃尼克蹲在路灯下,看着眼前这位“完美学者”,脑海里翻腾着无数念头——

    通宵的折磨、被碾压的自信、对未知的恐惧……

    以及,那些唾手可得的成果、立刻就能兑现的名利、摆脱魔鬼导师的自由……

    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

    然后,他听见自己用沙哑的、带着点颤抖的声音,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选第二种……那些技术成果,真的是‘我’的吗?”

    霏雪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问,轻轻摇头:

    “从纯粹的学术伦理角度,并非。它们基于我的认知体系推演而出,您未曾参与核心过程。但对外,它们可以、也只会以‘埃尼克研究员’的名义发布。我不会主张任何权利。”

    埃尼克沉默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作为一个研究员而言稍显粗糙带着些皱纹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小心翼翼地从偏僻星球采集菌株,曾经日夜不休地调整培养参数,曾经满怀期待地摔碎培养皿,期待着“孩子们的变异”……

    然后,变异出了眼前这位,能轻易拿出颠覆性成果的存在。

    如果选了第二条路,他或许立刻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一切。

    但那些荣耀,真的属于他吗?

    那些成果背后,没有一滴他的汗水,没有一次他的试错,没有一刻他的苦思。

    那是霏雪的“馈赠”,是赝品般的王冠。

    埃尼克陷入了沉默。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那片温润的琥珀色晶壁,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有他刚加入空间站时的憧憬与兴奋;有他熬夜培养菌群、记录数据的日日夜夜;有他论文被接收时的雀跃;也有面对那些天才同僚时,偶尔泛起的、深藏心底的自卑与无力……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就这样平凡地度过一生,或许能做出些不错的成果,但永远触及不到真正的“巅峰”。

    直到……霏雪出现。

    这个由他亲手培育的菌群变异而来的“完美学者”,将他拽入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高强度的、严苛到近乎残酷的轨道。

    痛苦吗?当然。他快被逼疯了。

    但……埃尼克缓缓抬起头,看向霏雪。

    她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粉色眼眸里映着星海的光。

    但在那平静之下,埃尼克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细微的、或许连霏雪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我……”埃尼克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如果我选择继续……跟着您学习,我……我能达到您的要求吗?”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浓浓的不自信:“我只是个普通人,天赋一般,努力过了也就那样……您的知识……那是星神级别的。我穷尽一生,可能连门槛都摸不到。那样的话,您的时间……不就浪费了吗?”

    “我可能……永远都是个庸人。”

    霏雪静静看着他。

    然后,她笑了。

    不是某种出于礼貌的微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带着温度的弧度,让那张与黑塔相似的脸瞬间鲜活起来。

    “您有足够的时间,创造者。”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度:

    “在我的规划里,学习与进步,并非以‘年’或‘琥珀纪’为单位衡量的短暂冲刺。一年不够,就十年。十年不够,就百年。百年不够……那就千年,万年。

    在我的指导下,您的生命形态可以逐步优化,您的思维将突破碳基的桎梏。衰老、疾病、死亡……这些将不再是阻碍。

    您将有永恒的时间,去学习,去思考,去质疑,去论证。

    天赋不足,可以用时间弥补;努力不够,可以由习惯重塑;方向错误,可以不断试错调整。您不必急于一时,更无须困于‘天赋’的窠臼。

    在我的‘教学体系’中,没有‘为时已晚’,只有‘尚未开始’,我们有无限的时间,去见证无限的知识。”

    她几乎与埃尼克面对面,粉色眼眸直视着他有些慌乱的眼睛:

    “所以,您的答案是?”

    埃尼克看着眼前这个由自己菌群变成的“导师”,感受着心底那份混杂着恐惧、疲惫、以及一丝……不甘平凡的微弱悸动。

    恒星的光芒透过琥珀晶壁,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那些挂在路灯上的忆者在菌丝的督促下,愁眉苦脸地“写”着报告。

    埃尼克想起自己这二十五年。

    那些不眠的夜,那些重复的实验,那些石沉大海的论文投稿,那些对着黑塔女士办公室方向偷偷仰望的瞬间。

    他也想起这几天霏雪讲解公式时,她那浩瀚如星海的知识,严谨到令人窒息的逻辑,真正触及世界本质的……魅力。

    是的,魅力。

    哪怕被折磨得欲仙欲死,埃尼克也无法否认,当霏雪抽丝剥茧般拆解一个他困惑多年的难题时,那种醍醐灌顶、世界豁然开朗的感觉——

    太他妈令人上瘾了。

    埃尼克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选择继续学习。”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虽然我很害怕……虽然我觉得我可能永远都回应不了您的期许……但,我想试试。”

    他抬起头,第一次主动迎上霏雪的目光,眼神里还有些怯,却不再闪躲:“导师,请……请继续指导我。”

    霏雪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她脸上那抹极浅的微笑,加深了。

    “很好。”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埃尼克的肩膀——这个动作依旧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郑重。

    “那么,休息时间结束。我们回去吧。”

    她转身,朝着空间站内部通道走去,长袍下摆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埃尼克突然出声:“等等!!你能不能答应我两件事?”

    霏雪微微侧头:“请说。”

    “第一,”埃尼克咬牙切齿,“下次讲课时,能不能只用不超过三种语言?我脑仁疼。”

    “第二……别再用鞭子抽我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昨晚那个公式我真的懂了……”

    霏雪眼中的数据流欢快地闪烁了一下:“要求一,可以协商。要求二……”

    她微微一笑,转身走向空间站入口,长袍在星光下泛起微光:“看您表现。”

    埃尼克哀嚎一声,耷拉着脑袋跟了上去。

    潜影挂在路灯上,看着这一“师”一“徒”消失在空间站入口,悲愤地咬住了菌丝——虽然咬不动。

    “凭什么……凭什么他的导师还会笑……我的审稿菌只会抽人和写毒舌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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