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陈山走到窗边。
从这个二楼办公室的窗口,可以俯瞰,整个正在脱胎换骨的,九龙城寨。
推土机的轰鸣声,从清晨到日落,从未停歇。
旧的,腐朽的,散发着霉味的木楼,被一栋栋推倒,在烟尘中化为历史。
新的,浇筑着钢筋水泥的地基,正在一片片空地上,拔地而起。
整个城寨,像一个,巨大而又,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工地。
居民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混杂着噪音与尘土的生活。
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麻木和绝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好奇与期盼的,从未有过的神采。
他们知道,那个叫陈山的年轻人,正在为他们,建一个新的家。
一个,有电灯,有干净自来水,有独立厕所的家。
城寨的治安,也前所未有的好。
白天。
穿着绿色制服的警察,会开着漆黑的巡逻车,在刚刚铺好的水泥路上,缓缓驶过。
他们会摇下车窗,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谁家晾晒的咸鱼,滴下的油水弄脏了邻居新买的衣服。
又或者,哪两个卖菜的小贩,为了摊位越过了一寸的界线,吵得面红耳赤。
但他们,从不深入,那些,尚未拆除的,如同迷宫般阴暗的巷道。
他们也从不盘问,那些,在工地和工厂里,进进出出的,眼神精悍的男人。
警车,就像一个,移动的界碑。
它用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宣示着,白天的九龙,依旧姓“王”。
王法的王。
可一旦,夜幕降临。
警车,就会准时,消失在城寨的入口。
取而代之的,是穿着统一黑色短衫,手臂上,纹着龙飞凤舞的“和”字标记的,和字头巡逻队。
他们的牛皮军靴,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整齐而又,沉闷的声响。
这声音,就是九龙夜晚的,心跳。
他们,才是这里,黑夜的规矩。
任何的,偷窃,斗殴,或者,不守规矩的交易。
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他们,用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制止。
王虎,正带着一队人,在巡夜。
街角,一家新开的,糖水铺门口。
几个喝多了的年轻人,正借着酒劲,围着老板娘,说着污言秽语。
老板娘是个三十出头的寡妇,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
周围吃糖水的街坊,都低下了头,敢怒不敢言。
王虎,走了过去。
他甚至,没有开口说话。
那几个年轻人,一看到他和他身后那几个面无表情的巡逻队员,脸上的酒意,瞬间,就醒了一半。
“虎……虎哥。”
为首的那个,舌头都大了,几乎站不稳。
王虎,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他只是,走到糖水铺唯一一张空着的桌子前,拉开凳子,坐下。
“老板娘。”
“给我来一碗,绿豆沙。”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和。
那几个年轻人,却像是,听到了,地狱传来的催命钟声。
他们,连滚带爬地,跑到王虎面前,“噗通”一声,齐齐跪下了。
“虎哥,我们错了!”
“我们喝多了,不是人!我们是畜生!”
“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王虎,端起老板娘送上来的绿豆沙,用勺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冰凉清甜。
“一人,自己去水塘,找执法队,领三十鞭。”
“打完了,再滚过来,给老板娘,磕头道歉,赔偿损失。”
“再有下次。”
他放下瓷碗,碗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终于抬起眼,看着那几个,面如死灰的年轻人。
“我就把你们,扔进水泥搅拌机里,给山哥的新楼,添点料。”
白日,归警察。
黑夜,归我们。
这,就是陈山,给九龙,立下的,新规矩。
一个,黑白两道,都必须遵守的,默契。
陈山,从灯火通明的工地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白头福,早就在那辆不起眼的黑色平治轿车边,等着了。
“山哥。”
他递过来一条,用热水浸过的干净毛巾。
“敬义堂的刘发,最近,很不老实。”
白头福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那种和气的笑容,眼神里透着一股冷意。
“我听说,雷洛的人,不止一次,出现在他的场子里。”
“不是去查牌。”
“是去,收规费。”
白头福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一件极度忌讳的事情。
“山哥,兄弟们都说,雷洛这是,在打您的脸。”
“他吃我们的,喝我们的,靠着我们和字头才当上总探长,现在,翅膀硬了,反过来,帮着外人,踩我们一脚。”
“这口气,我们,咽不下去。”
陈山,用温热的毛巾,慢慢擦了擦脸上的汗和灰尘。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港岛方向,那片,如同银河坠入人间的璀璨灯火。
“让他踩。”
陈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火气。
“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
“他踩得越高,将来,才会摔得,越重。”(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