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破浪,出洞

    洞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花痴开胸前的玉佩在探照灯的余光中泛着温润的光,与岩壁上那幅简陋的家庭画像遥相呼应。二十年的追寻,在此刻终于指向了一个具体的名字、一个确切的地点、一个必须完成的使命。

    夜郎七沉默地站着,花白的头发在潮湿的空气里微微颤动。许久,他才开口:“赌神岛在公海,不属于任何国家管辖。那里有世界上最豪华的赌场、最严密的安保、和最残酷的规则。要踏上那座岛,你需要三样东西:邀请函、赌本、和至少一位引荐人。”

    “我们有引荐人。”菊英娥在阿蛮的搀扶下走过来,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夜郎七,你当年也是‘赌神大赛’的常客。”

    夜郎七苦笑:“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自从我和你父亲与司空摘月决裂,我就被列入了天局的黑名单。别说引荐,我连靠近赌神岛一百海里范围内,都会被巡逻船驱逐。”

    “那就找其他引荐人。”花痴开说,“总有人不受天局控制。”

    “有。”夜郎七看向洞穴深处那艘沉船,“但我们需要先离开这里,修复铁骰号,然后去一个地方——‘自由港’。”

    1

    自由港位于三国交界的海域,名义上归某个小岛国所有,实际上是三不管地带。那里聚集了全世界逃亡的赌徒、破产的富豪、被通缉的千术高手,以及所有在正常社会无法立足的边缘人。

    “自由港的掌控者叫‘海夫人’。”夜郎七一边检查铁骰号的损伤情况,一边解释,“她曾经是你父亲的......红颜知己。”

    花痴开动作一顿。

    夜郎七摆摆手:“别多想,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海夫人本名海棠,是南洋赌王的女儿。当年你父亲游历南洋时,曾与她有过一段情缘。后来花千手回国娶了你母亲,海棠伤心之下远走他乡,在自由港建立了自己的势力。”

    “她能帮我们?”小七问。

    “她恨司空摘月。”夜郎七肯定地说,“二十年前,司空为了掌控南洋赌坛,设计害死了海棠的父亲。这些年来,自由港和天局一直在暗中较劲。如果我们能证明自己有实力对抗司空,她一定会提供帮助。”

    花痴开看着父亲留下的手札和玉佩,忽然问:“七叔,你和我父亲、司空摘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师兄弟会反目成仇?”

    夜郎七放下手中的工具,在沉船的甲板上坐下。洞穴顶部的钟乳石滴下水珠,在积水中发出清脆的回响。

    “那是四十年前的事了。”老人的眼神变得悠远,“我们三个师从赌神谢晚舟,他是最后一代被江湖公认的‘赌神’。我年纪最大,但天赋最差,只学到了师父三成本事。你父亲花千手天赋最高,师父说他是百年一遇的奇才。而司空摘月......”

    他顿了顿:“他比千手更聪明,更勤奋,但也更......偏执。司空出身贫寒,从小受尽欺辱,所以对权力和财富有一种病态的渴望。他认为赌术不应该只是技艺,而应该是统治他人的工具。”

    “师父看出了他的问题,临终前将‘赌神’名号和《赌神经》传给了你父亲。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夜郎七叹息,“司空认为师父偏心,认为千手只是运气好。他偷走了《赌神经》的下半部,叛出师门,创立了天局。”

    花痴开握紧了拳头:“下半部里有什么?”

    “不仅仅是赌术。”夜郎七面色凝重,“还有师父收集的各国政要、富豪、黑道巨头的秘密。司空用这些秘密作为筹码,二十年间编织了一张覆盖全球的黑暗网络。天局表面上是赌坛组织,实际上操控着地下世界的资金流动、信息交易,甚至某些小国的政治。”

    “那我父亲为什么没有早点阻止他?”

    “因为他念旧情。”夜郎七的声音里带着痛惜,“千手一直认为,司空只是一时糊涂,总会回头。他一次次放过司空,甚至在天局初期还暗中帮助过他们——以为这样能引导师弟走向正路。直到......”

    老人闭上眼睛:“直到司空设局,让千手在一次国际赌局中‘意外’身亡。我赶到时,千手只剩最后一口气,他把玉佩交给我,说:‘告诉英娥和孩子......快走......’”

    洞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水珠滴落的声音,像在为二十年前的悲剧计数。

    “所以这次。”花痴开一字一句地说,“我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

    2

    修复铁骰号的工作持续了三天。

    阿蛮和小七负责船体结构,花痴开和夜郎七检查引擎和导航系统。菊英娥虽然重伤未愈,但坚持坐在一旁指导——她年轻时曾随父亲跑过船,对船舶构造有一定了解。

    “左舷的裂缝需要铆接,不能用焊接。”菊英娥指着船体上的一道裂痕,“海水腐蚀会让焊点脆化,再来一次风暴就会彻底断裂。”

    “但我们没有铆接工具。”阿蛮为难地说。

    花痴开看向那艘沉船:“那上面应该有。海盗船通常会携带维修工具。”

    他游到沉船边,潜入腐朽的船舱。船舱里堆积着各种杂物:生锈的刀剑、腐烂的布料、散落的骷髅。在一个锁着的铁柜里,他找到了一个完整的工具箱——虽然锈迹斑斑,但里面的铆钉、锤子、扳手都还能用。

    工具箱底部,压着一本航海日志。

    花痴开浮出水面,将日志带给母亲。菊英娥翻开泛黄的纸页,眼睛逐渐睁大。

    “这是......‘黑珍珠号’的航行记录。”她快速翻阅,“船长杰克·斯帕罗,三百年前最著名的海盗之一。日志里记载了从加勒比海到南洋的所有秘密航道,包括一条直达自由港的近路!”

    夜郎七凑过来看,手指在一条航线上划过:“这条航线要穿过‘幽灵峡’,据说有去无回。”

    “但日志里详细记录了通过的方法。”菊英娥指着几页图文,“需要特定的潮汐、风向,还要在峡口的三块礁石上做标记。如果我们能按这个方法走,可以节省至少七天航程。”

    花痴开做了决定:“就走这条路。”

    修复工作继续进行。第四天傍晚,铁骰号终于恢复了航行能力。虽然船体上还有很多修补痕迹,引擎的声音也不太顺畅,但至少能动了。

    “出洞是个问题。”小七指着洞穴唯一的出口——那个被乱石堵住的水下通道,“我们需要炸开一个缺口。”

    “不能用炸药。”夜郎七摇头,“震动会让整个洞穴坍塌。”

    花痴开走到洞口前,仔细观察那些堵塞的岩石。石块大小不一,最大的有三四吨重,小的也有几百公斤。它们交错堆积,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结构。

    “千算”再次启动。

    在他的脑海中,岩石的结构、水流的压力、船体的尺寸、引擎的推力......无数数据开始构建模型。他需要找到一个点,一个关键的点,只要移开那块石头,整个结构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松动。

    “那里。”他指向洞口右上角一块不起眼的石头,“那块石头是承重点。只要移开它,上面的石块会因为自重滑落,形成一个临时的出口。”

    “怎么移?”阿蛮问,“它至少有一吨重,而且在水下。”

    花痴开脱去上衣:“用杠杆原理。我们需要一根足够长的钢梁,和一个稳固的支点。”

    他们在沉船上找到了一根桅杆的残骸,是上好的橡木,虽然泡了几百年水,但依然坚硬。花痴开和小七合力将它抬到洞口,一端抵在那块关键岩石的下方,另一端架在洞内一块突出的礁石上。

    “阿蛮,你去掌舵。”花痴开说,“等洞口一开,就全速冲出去。小七,你照顾我娘。七叔,你在船头指挥方向。”

    “你呢?”夜郎七皱眉。

    “我需要在水下调整杠杆。”花痴开深吸一口气,“等我信号。”

    他潜入水中,冰凉的海水让他精神一振。水下能见度很低,只能靠触觉。他找到那根橡木杠杆,用全身力气向下压。

    第一次,杠杆纹丝不动。

    第二次,他蹬住洞壁,用上了腰腹的力量。橡木开始微微弯曲,但那块岩石依然稳固。

    花痴开浮出水面换气,然后再次下潜。这一次,他将“熬煞”运转到极致,肌肉在极限状态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同时,“不动明王心经”让他保持绝对的冷静——力量需要控制,蛮干只会让杠杆断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花痴开感觉自己肺里的氧气在迅速消耗,耳中开始出现嗡鸣。但他不能放弃,这是唯一的出路。

    就在他几乎要晕厥的瞬间,岩石终于松动了。

    很轻微的一个角度变化,但足以破坏整个结构的平衡。上方的石块开始滑动,相互碰撞,带动更多石块滑落。洞口处的堵塞像融化的冰山一样瓦解。

    花痴开用最后的力量蹬离洞口,浮上水面,大口喘息:“现在!”

    铁骰号的引擎轰鸣,船身缓缓启动,对准那个正在扩大的缺口。花痴开被小七用缆绳拉上船,瘫在甲板上,浑身颤抖——那是脱力和寒冷的双重作用。

    船头撞开几块碎石,驶入了缺口。岩石擦过船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但船身终于挤了出去。

    眼前豁然开朗。

    3

    他们回到了大海,但已经不是之前那片海域。

    黄昏时分,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色。远处有海鸟盘旋,近处有鱼群跃出水面。风暴已经过去,海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天空中的晚霞。

    “我们出来了。”阿蛮站在驾驶舱,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花痴开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天局不会放弃,司空摘月一定会派出更多追兵。而他们必须赶在下一波追杀到来前,抵达自由港,找到海夫人。

    夜郎七根据航海日志和星象,重新设定了航线。铁骰号调转船头,向着东南方向驶去。按照日志记载,再航行两天,就会抵达幽灵峡的入口。

    当晚,花痴开在船舱里翻看父亲留下的《千手真解》。

    手札的纸质已经泛黄,但字迹依然清晰。花千手的书法挺拔中带着飘逸,每个字的笔画都恰到好处,就像他的赌术——精准、优雅、无懈可击。

    手札分为三部分:上篇讲“技”,中篇讲“心”,下篇讲“道”。

    “技”的部分详细记录了各种赌具的千术手法:骰子的听声辨点、扑克的洗牌控牌、轮盘的轨迹计算......每一种手法都配有详细的图解和练习方法。花痴开发现,自己过去十年学到的,其实只是这些技术的皮毛。

    “心”的部分更深入,讲的是赌局中的心理博弈:如何观察对手的微表情、如何制造心理压力、如何识破虚张声势、如何在劣势中保持镇定......花千手在页边写了许多批注,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案例。

    而“道”的部分,只有短短三页。

    第一页上写着:“赌之道,非争胜,乃不争。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

    第二页:“千术为末,人心为本。可赢天下之财,不可失本心之善。”

    第三页只有一句话:“吾儿,当你读到此处,应已明白——真正的赌神,不是赢遍天下之人,而是知道自己为何而赌之人。”

    花痴开合上手札,胸中涌起复杂的情绪。父亲留下的不仅是技术,更是一种哲学,一种对赌术本质的理解。司空摘月追求的是控制与权力,而花千手追求的,是技艺的极致与人心的平衡。

    “还没睡?”菊英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花痴开扶母亲坐下:“娘,你看过这个吗?”

    菊英娥接过手札,轻轻抚摸书页:“你父亲写这个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研墨。他说,要把一生所学记录下来,等孩子长大了,能少走些弯路。”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花痴开轻声问。

    菊英娥的眼神温柔起来:“骄傲,但不傲慢;聪明,但不狡黠;重情重义,有时甚至太重了。他常说,赌桌上可以虚张声势,但人生必须真实。所以他明知司空摘月心怀不轨,还是一直把他当师弟看待,直到......”

    她顿了顿:“开儿,你要记住,你可以恨司空摘月,可以向他复仇,但不要让自己变成他那样的人。仇恨是一把双刃剑,握久了,也会伤到自己。”

    花痴开点点头,握紧胸前的玉佩:“我不会变成他。我要用父亲教我的方式,在赌桌上正面击败他。我要让全世界看到,什么才是真正的赌术,什么才是真正的赌神。”

    4

    第二天的航行异常顺利。

    海面风平浪静,铁骰号的引擎虽然时有杂音,但总算没有罢工。夜郎七根据星象和洋流不断调整航向,小七和阿蛮轮流值班瞭望。

    午后,花痴开在甲板上练习《千手真解》中的手法。

    他拿出三枚骰子——这是父亲留下的遗物之一,象牙雕刻,温润如玉。按照手札记载,最高境界的骰术不是控制点数,而是“听骰”。骰子在骰盅中碰撞滚动,会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差异,高手能通过这些声音判断出最终的点数。

    花痴开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将骰子放入骰盅。

    第一次摇动,声音杂乱无章。他只能听出骰子在滚动,但分辨不出具体。

    第二次,他放慢了速度,让骰子有规律地碰撞。耳朵捕捉到几个不同的音调:高音、中音、低音......

    第三次,他运转“千算”,将听觉捕捉到的声音转化为空间模型。骰子的每一个面与骰盅壁碰撞的声音都不同,每一次滚动都有特定的轨迹。在他的脑海中,三枚骰子如同透明的一般,旋转、碰撞、落下。

    “四、五、六。”他睁开眼睛,打开骰盅。

    骰子静静躺在那里:四点、五点、六点。

    花痴开长出一口气。这只是第一步,距离父亲那种“闭眼听天下骰”的境界还差得远,但至少证明了手札中记载的方法是可行的。

    “不错。”夜郎七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你父亲当年练这一招,用了三个月才入门。你的天赋确实像他。”

    “但还是不够。”花痴开收起骰子,“司空摘月练了四十年,而且他偷走了《赌神经》的下半部。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夜郎七的表情严肃起来:“下半部记载的,是谢晚舟师父晚年研究的东西——‘命赌’。”

    “命赌?”

    “不是赌命的意思。”夜郎七解释,“而是用赌术影响、甚至改变一个人命运的方法。师父认为,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场赌局,出生是底牌,成长是下注,每一次选择都是开牌。而高明的赌徒,不仅能看穿牌面,还能影响发牌的过程。”

    花痴开心中一凛:“这听起来......”

    “像邪术?”夜郎七苦笑,“师父也这么认为。所以他研究到一半就停手了,将下半部封存,禁止任何人学习。但司空摘月偷走之后,显然没有遵守这个禁令。”

    “所以他能操控那么多人的命运?”

    “不只是操控。”夜郎七望向远方的海平线,“我怀疑,他已经在用这些方法,为自己‘改命’。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二十年来,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恰到好处,每一次危机都能化险为夷,仿佛有上天眷顾。”

    花痴开握紧了拳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司空摘月不仅仅是一个背叛师门的恶徒,更是一个用禁忌之术扭曲命运的怪物。

    “那我们要怎么对抗他?”

    “用你父亲的方法。”夜郎七说,“千手当年也研究过‘命赌’,但他走了另一条路——不是改变命运,而是‘看清’命运。他说,当你足够了解一场赌局的规律,就不需要去改变发牌,只需要知道每一张牌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预知?”

    “更准确的说是‘推算’。”夜郎七拍拍他的肩,“所以你要继续研读《千手真解》,尤其是‘心’篇和‘道’篇。技术可以速成,但心智需要磨练。在你见到司空摘月之前,必须让自己的心,稳如明王,不动如山。”

    花痴开重重点头。

    夕阳西下,海天交接处泛起紫红色的霞光。铁骰号在这片绚烂中继续前进,船头劈开波浪,留下一条白色的航迹。

    前方,幽灵峡的轮廓已经隐约可见——两座黑色的礁石如巨人的门牙,矗立在海面上。中间狭窄的航道里,海水湍急,形成一个个漩涡。

    按照航海日志记载,通过幽灵峡的最佳时机是黎明时分,潮水平缓,光线充足。而现在距离黎明还有八个小时。

    夜郎七下令抛锚休整,让所有人养精蓄锐,准备迎接下一段险途。

    花痴开回到船舱,再次翻开《千手真解》。这一次,他跳过了技术部分,直接研读“心”篇的最后几页。

    那里有一行父亲用朱砂写下的批注,笔迹比正文更加凝重:

    “赌之终极,非赌他人,乃赌己心。能胜天下人易,能胜己心难。吾一生求索,终明此理:最大的赌局,是与自己的欲望对赌。赢则成神,输则成魔。”

    花痴开抚摸着这些字迹,仿佛能感受到父亲写下它们时的心情。

    窗外的海面上,月亮升起来了。清冷的月光洒在船舱里,也洒在那块龙莲玉佩上。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父亲温柔的目光,穿越二十年的时光,注视着这个即将踏上最终征途的儿子。

    花痴开将玉佩贴在胸口,闭上眼睛。

    “父亲,我会赢。”他轻声说,“不是为复仇,而是为证明——你教给我的道,才是对的。”

    海风从舷窗吹进来,翻动了手札的书页。

    新的篇章,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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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4章完】(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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