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不是那种明目张胆、仗势欺人的主儿,感激李雪峰在关键时刻,给了他们俩一个体面台阶。
否则今天,他们俩老脸都丢尽了。
现在,他们的势力已荡然无存,没了势就不能硬杠。
倘若再落下个倚老卖老,欺负小年轻的坏名声,这让他们今后在厂里怎么混啊。
李雪峰见两人坐下了,微微松了口气,感觉额头上汗水从耳边滑落。
他顺手擦了一把,于是乎,所有人都肉眼所见他的紧张。
这小子,当个牛人的确不容易啊。
“……”
等到李雪峰擦着汗水,把主要内容讲完,白板上已写满了密密麻麻数据。
他停顿下来,等待有人提问责难。
很奇怪,没有。
众人的神色非常复杂,有灰头土脸,也有兴奋的,还有漠然镇定,反正五花八门。
每张脸的后面,都有各自一段心事。
李雪峰扫视一眼主席台上的书记和厂长,两人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经过大半辈子革命斗争的锤炼,他们各自已修成千年狐狸,怎么可能让一位二十朗当的小年轻,看穿他们的心思呢。
他又看了一下作为主持人的叶总工,见对方点头,李雪峰这才走下台去。
可刚接近自己原先位置,突然,小腿肚子一阵疼痛。
由于走得忙慌,不小心撞在椅子角上了。
撞得生疼,他忍不住弯下腰去抚摸。
眼梢余光瞧见曹可凡虎着脸站立起来,开始履行他的党委书记职责,便是大声训斥。
“我只想问你们一句话,看着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分析架构图了吗?扪心自问,这些天你们准备干些什么?告诉我!”
喔靠,书记大人这是借题发挥,耍威风来了。
疼痛高峰值已过,李雪峰这才坐了下来。
他弯着腰蹙眉皱脸地揉捏痛处,耳朵则竖立,聆听曹书记连珠炮似的大骂。
设备改造方案论证中的经验主义作风,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各部门教条主义作风严重,不接近基层,光造空中楼阁,吃老本啃大锅饭,最终一事无成。
虽然曹可凡是泛泛而谈,实际矛头直指像尚学军和言成功这批老家伙。
就是这批老家伙不中用,让李雪峰到了封装车间,如入无人之境,继而做大做强。
很显然,李雪峰是姜汝祥扭转被动局面的大功臣。
可悲可叹啊。
曹可凡眼看大势所趋,也觉得没必要跟姜汝祥继续斗下去。
他准备牺牲掉尚学军、言成功这几个废物点心,全部交由姜汝祥处置去吧。
再过几年他就退休了,抱抱孙子安度晚年蛮好。
曹可凡开了一个骂头,姜汝祥不甘示弱,他接着来。
他心里明白,从即日起,是他真正在*43厂当家作主的时代,一定得拿出威风来。
他一改曹可凡泛泛的谩骂模式,采用指名道姓,直揭遮羞布。
历数设备副厂长领导无方,属于说得出做不到,有好大喜功的劣根性。
历数叶总工年老保守,不能做到走出去请进来,故步自封。
历数尚学军等人不思进取,倚老卖老,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无耻心态。
一路数落下来,竟然没人敢还嘴。
包括叶总工在内,都是低头听厂长大人训斥,任由各种罪名落实到他们头上。
李雪峰这才想到,姜汝祥这一年多来是一会退一会进,一会儿强硬一会儿退缩。
原来都是他的谋略。
进退之间蕴藏着审时度势的眼光,也是引蛇出洞、一举歼灭的谋略啊。
李雪峰虽说置身事外,不是太关心这些权谋,但身在江湖不能不去思考。
自己还年轻,来日方长。
你看,胡建春稀里糊涂被开除公职,扫地出门,要不是铁哥们仗义救助,恐怕他现在已在牢房里踏缝纫机呢。
江湖险恶,人性更甚。
他听着思考着,心里感慨万千。
曹可凡此人非常可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对于不中用的人,像块抹布似随即抛弃,眼都不眨。
姜汝祥也不是善茬,是个步步心计、步步为营的强人。
如果进厂时没有*8所的实习经历,王辰的评语,大师兄刘丰推荐,他今天的结果又会如何?
站在书记大人的对立面,想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曹可凡做事,完全是阶级斗争那套。
为了解决路上的一块绊脚石,他可以把整条路封闭,不顾大局的惨重损失。
这时候,李雪峰倒是有点同情叶总工。
他胆小怕事,在书记厂长的巨齿缝隙间,左右摇摆不定,爹不爱娘不疼。
尽管如此,叶总工却从来没放弃过自己热爱的专业,他的技术在厂里面绝对首屈一指。
他除了胆小怕事,还有一点就是墨守成规。
果然是老了,没了斗志。
而厂里那些中青年工程师,无论是封测还是贴片,或是电子机械类,他都不予同情。
在吴咏梅的情报资料室里,鲜有见到哪位工程师前来主动查阅资料,就连译成中文的也少。
难怪吴咏梅会说,厂里的情报资料室,连书带人都是为他准备的。
路是人走出来的,自己不走,今天挨骂就别怨别人。
唉,什么时候,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
小点没关系,就要自己完全能当家做主。
若干年之后,每当李雪峰回想起这个念头时,深感幼稚。
他忘了环境在变,人一样会变。
亲人在变,情人在变,周围的人更在变。
变,才是宇宙不变定律。
等到两位党政首长结束训斥,已是晚霞飞帔。
至此,旧瓶装新酒,合理使用旧设备的技改思路,已基本确定。
接下来是各部门拿出具体计划。
谁还敢提出反对意见,谁有脸提出?
主管副厂长、封测1车间的尚学军、言成功的脸皮,被姜汝祥当众剥得一干二净。
出乎李雪峰意料,会议结束,有许多人站在走廊或楼梯口,有的在自行车棚,都向他表示出各种善意。
他一时应付不过来,内心忐忑不安也无法适应,只有一直保持微笑,或是那句千篇一律谢谢。
其他的他敢说啥?
在回去路上,好几辆自行车同行,谁也不敢大声吼叫或高声笑语,就怕无形中得罪了某一方或某一个人。
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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