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凡尘劫 第八章 黑石镇

    黎明前的山坳,寒意刺骨。秋长歌猛地弯下腰,一口暗红的淤血“哇”地喷在冻土上,刺目的猩红在灰白的地面迅速洇开。胸口如同被重锤狠狠砸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三股失控的气感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脆弱的经脉里左冲右突,带来针扎刀绞般的剧痛。

    楚山河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山泉,瞬间浇灭了他因痛苦而升起的混乱杂念:“凝神,守一。乱窜的气,只会撕碎你的根基。”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扫过秋长歌煞白的脸,随即投向西南方丘陵隘口的方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业障已至,来不及调息了。”

    秋长歌强忍着翻江倒海的恶心和眩晕,用袖子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迹。他挣扎着站直身体,左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强行运功的牵扯下又隐隐渗出血丝,带来火辣的刺痛。他顺着楚山河的目光望去,熹微的晨光勾勒出远方起伏的丘陵轮廓,在隘口处,几个模糊的黑点正快速移动,如同嗅到血腥的秃鹫。

    “幽冥宗…”秋长歌的喉咙干涩发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城西破庙里士兵们神经质的恐惧、野狼谷方向那抹不祥的血色、还有眼前这如影随形的追杀…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铁岩堡周边的区域,早已成了风暴的中心。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刚刚破入皮肉境带来的那点力量感,在接踵而至的灾劫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走。”楚山河言简意赅,青灰色的身影已如一片落叶,无声地飘向山坳的另一侧出口,方向正是西南。他的脚步看似不快,每一步踏出,身形却奇异地滑出丈许,在荒草乱石间飘忽不定。

    秋长歌不敢有丝毫犹豫,强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和经脉中肆虐的刺痛,咬牙跟上。每一次迈步,右臂和左肩的伤口都传来尖锐的抗议,脚下虚浮,好几次险些被凸起的石块绊倒。仅仅是跟上楚山河这看似闲庭信步的速度,就榨干了他刚刚恢复的一丝气力,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抽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和冰冷的刺痛。

    “意随气走,勿助勿忘…记住那轨迹…”楚山河平淡的声音随风飘来,落在秋长歌耳中却如同惊雷。他猛地醒悟,强行收摄几乎溃散的心神,努力去回忆、去感知体内那三条刚刚被楚山河以指力点开的、细微而灼热的路径——肩井、膻中、命门。尽管气感混乱不堪,但路径本身,如同黑暗中的三条刻痕,被他死死烙印在意识里。

    酸、麻、胀、热!当他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沿着记忆中的“开肩”路线,从肩井穴开始向下延伸时,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爆发,比之前楚山河引导时更甚!仿佛沉睡千万年的筋肉和经络被强行唤醒、撕扯、拉伸!汗水瞬间浸透了他本就破烂的衣衫,又被晨风一吹,冰冷刺骨。但他不敢停,更不敢分心去抵抗那足以让人昏厥的强烈不适。这是力量的门径,是活命的本钱!他死死咬着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闷哼,强迫自己将意念艰难地推进着,对抗着身体本能的排斥和混乱气流的干扰。

    就在他全副心神都沉入体内那痛苦的“开拓”之时——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秋长歌浑身汗毛倒竖!源自劫书的那股冰冷悸动虽因过度使用而沉寂,但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磨砺出的本能却在这一刻救了他!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扑!

    “笃!”

    一支通体乌黑、尾羽染着暗红斑纹的短小弩箭,深深钉入他刚才落脚处的冻土,箭尾兀自剧烈颤抖!箭簇上涂抹的墨绿色粘液散发出一股甜腻的腥气,显然淬有剧毒!

    “有埋伏!”秋长歌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就地翻滚,躲在一块半人高的风化石后,剧烈地喘息着,冷汗瞬间湿透后背。目光迅速扫过箭矢射来的方向——右侧一片乱石坡后,两点幽绿的光芒一闪而逝,如同野兽的眼睛,充满了残忍和贪婪。

    “哼,反应倒是不慢,比那些废物护卫强点。”一个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紧接着,三个身影从不同的遮蔽物后闪了出来,呈品字形,隐隐封住了他们的去路和退路。他们穿着统一的暗红色劲装,袖口和领口绣着扭曲的、如同滴血鬼爪般的黑色纹饰。腰间悬挂着兽牙或骨片串成的饰品,随着他们的动作碰撞,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脆响。为首一人,身材矮壮,脸上斜贯着一道蜈蚣般的狰狞刀疤,手里端着一架同样涂成暗红色的精巧手弩,刚才那支毒箭显然出自他手。他身旁两人,一个瘦高如竹竿,眼神阴鸷,另一个则满脸横肉,提着一柄沉重的鬼头刀。

    正是楚山河口中“幽冥宗”的哨探!他们身上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阴冷的煞气,显然手上沾染的人命不在少数。

    疤脸汉子贪婪的目光在秋长歌身上扫过,尤其在看到他皮肤上那层若有若无的琉璃光泽时,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占有欲,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皮肉境?刚破境的小崽子?嘿,运气不错,抓回去正好给‘血池’添点新鲜料!这身皮肉,炼成血傀可是上等货色!”他身后的两个同伴也发出嘿嘿的狞笑,如同盯着待宰的羔羊。

    秋长歌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心脏狂跳。左肩的伤口在刚才的躲避中再次撕裂,火辣辣地疼。右臂因连续发力而酸麻颤抖。面对三个明显经验老道、手段狠辣的幽冥宗修士,他这点刚刚获得的力量,简直如同儿戏。他下意识地看向楚山河。

    楚山河不知何时已停下脚步,站在数丈外一块稍高的岩石上,依旧拎着他的酒葫芦,青灰色的旧布袍在晨风中微微飘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与他无关,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平静地扫过三个幽冥宗哨探,最后落在秋长歌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前辈…”秋长歌喉头滚动,声音干涩。他需要帮助,哪怕只是一句指点。

    “你的劫,自己渡。”楚山河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皮肉初成,筋骨未通。是沙场的羊,还是磨利的刀,看你自己。”说完,他竟真的不再看秋长歌,目光投向更远的西南方,仿佛在衡量着什么。

    疤脸汉子显然也注意到了楚山河的存在,但他那平淡无奇的外表和毫无灵气波动的模样,让疤脸汉子直接将他归入了可以忽略的范畴。“装神弄鬼!先拿下这小的!”他狞笑一声,猛地一挥手,“上!别弄死,要活的!”

    瘦高个如同鬼魅般率先动了!他身形飘忽,速度极快,手中一对闪烁着蓝汪汪幽光的淬毒分水刺,直取秋长歌的双眼和咽喉!阴狠毒辣,显然是要先废掉他的行动能力!

    与此同时,那提鬼头刀的壮汉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沉重的刀锋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势大力沉地拦腰斩来!封死了秋长歌左右闪避的空间!

    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楚山河的话如同冰冷的烙铁,狠狠烫在秋长歌的心上。沙场的羊…磨利的刀…活下去的资格!

    求生的本能和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如同压抑许久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啊——!”秋长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那吼声中混杂着恐惧、愤怒和破釜沉舟的决绝!面对瘦高个刺向双眼的毒刺,他竟不闪不避,反而将全身刚刚恢复的一丝气力,连同皮肉境带来的爆发力,尽数灌注在双腿之上,身体如同炮弹般,猛地迎着刀疤脸所在的方向——三人包围圈相对薄弱的一角,悍然撞了过去!他选择的目标,赫然是那手持劲弩的疤脸汉子!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搏命打法,让疾扑而来的瘦高个微微一滞,毒刺的轨迹出现了刹那的偏差。

    就是这瞬间的偏差!

    “嗤啦!”毒刺擦着秋长歌的脸颊掠过,带起一溜血珠,火辣辣的疼痛传来,但他浑然不顾!身体在冲撞中微微侧倾,泛着微弱琉璃光泽的左肩,狠狠地撞向疤脸汉子仓促间横挡在胸前的劲弩!

    “砰!”

    一声闷响!疤脸汉子只觉得一股远超他预料的巨力传来,手臂剧震,那架精巧的手弩竟被硬生生撞得脱手飞出!他本人更是踉跄着倒退两步,脸上满是惊愕!这小子好大的蛮力!

    然而,秋长歌的冲势也被阻住。就在他身形微滞的刹那,脑后腥风大作!那柄沉重的鬼头刀,已带着泰山压顶之势,狠狠劈落!刀锋未至,那冰冷的杀意已刺得他后颈生疼!

    完了!秋长歌心头一凉,旧力已去,新力未生,身体还因刚才的冲撞而失衡,根本无从闪避!他甚至能感觉到刀锋切开空气的冰冷触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却清晰无比的剑鸣,如同龙吟般骤然响起!

    声音的来源,正是楚山河腰间那柄毫不起眼的铁剑!剑虽未出鞘,但那一声剑鸣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直接刺入了在场所有人的神魂深处!

    挥刀的壮汉动作猛地一僵!高举的鬼头刀如同被无形的绳索捆住,硬生生停在了秋长歌头顶不足三寸之处!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骇和茫然,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法理解的恐怖景象!不仅是他,连刚刚稳住身形、正欲再次扑上的疤脸汉子和瘦高个,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当场,眼珠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威压,如同深秋的寒潭之水,无声无息地淹没了这片小小的战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连晨风吹拂荒草的簌簌声都消失不见。

    楚山河依旧站在岩石上,甚至没有回头。他只是微微侧过脸,目光平淡地扫过那三个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幽冥宗哨探,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漠然:

    “滚。”

    一个字。

    没有杀气,没有怒意,只有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淡。

    但这平淡的一个字,落在三个幽冥宗哨探耳中,却比九幽深处的寒风更刺骨!他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那柄悬停在秋长歌头顶的鬼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瘦高个手中的毒刺也拿捏不住,跌落尘埃。

    疤脸汉子脸上的刀疤剧烈地抽搐着,他死死盯着楚山河那青灰色的背影,又惊恐地看了一眼地上掉落的武器,似乎在权衡着这无法理解的恐怖和宗门的惩罚。最终,对眼前这深不可测存在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猛地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

    “撤…快撤!”

    三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幽冥宗哨探,此刻如同丧家之犬,连掉落的武器都不敢去捡,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转身,朝着来时的隘口方向亡命奔逃,眨眼间就消失在乱石丘陵之后。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威压也随之消散。

    荒野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秋长歌粗重如牛的喘息声和风吹过荒草的呜咽。他背靠着岩石,缓缓滑坐在地,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左肩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脸颊被毒刺划破的地方也传来阵阵麻痒。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又被晨风吹得冰凉。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他看着岩石上那个依旧拎着酒葫芦的青色身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又是这样!仅仅是一声未出鞘的剑鸣,一个字,就吓退了三个凶悍的幽冥宗修士!这楚山河,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力量,已经超出了秋长歌想象的边界。

    楚山河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瘫坐在地、狼狈不堪的秋长歌身上。他走过来,脚步无声,停在秋长歌面前。

    “搏命之勇,可嘉。”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陈述,“然空有蛮力,不通筋骨脏腑,气血不畅,力散而竭。方才若非强行冲撞引其错愕,又借其同伴刀势反阻自身冲力,卸去部分劲道,那一撞,先碎的便是你自己的骨头。”

    秋长歌心头一震,回想起刚才撞飞弩箭时左肩传来的剧烈反震和疼痛,若非那壮汉的刀势从后压迫空气,让他前冲之势微微受阻,恐怕真如楚山河所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胸口岔乱的气血,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楚山河解下腰间的酒葫芦,随手抛了过去。“喝了,稳住气血。记住方才那搏命一瞬的感觉,那才是你自己的力量。”

    秋长歌下意识地接住冰凉的酒葫芦,拔开塞子,辛辣中带着草木清香的酒气再次弥漫。他毫不犹豫地灌了一大口,灼热的酒液滚入喉咙,化作一股暖流,迅速抚平着翻腾的气血和经脉的刺痛。

    “此地不宜久留。”楚山河的目光扫过幽冥宗哨探消失的方向,又投向更远的西南,“幽冥宗的耳目不止这几个。他们的目标是你身上的劫书气息,还有…血月引动的异变。”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野狼谷的血月,引来的不只是发狂的凶兽…幽冥宗似乎在利用那血月之力,进行某种血祭…方才那几人身上的血腥味,混杂着生魂的怨气。”

    血祭!秋长歌握着酒葫芦的手猛地一紧,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想起了城西破庙里士兵们神经质的恐惧,想起了野狼谷方向那抹如血的天际线!幽冥宗…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走。”楚山河不再多言,转身朝着西南方继续前行,方向似乎更偏了一些,避开了刚才的隘口。“日落前,需赶到黑石镇。”

    秋长歌挣扎着站起身,将酒葫芦塞好,紧紧跟了上去。身体依旧疲惫,伤口依旧疼痛,但心中那股沉甸甸的恐惧和茫然,被楚山河最后那句关于血祭的话,染上了一层更深的血色阴影。铁岩堡的灾劫,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凶险和诡异。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东北方,那是铁岩堡的方向,也是野狼谷的方向。沉沉的铅云低垂,仿佛一只巨大的、不祥的盖子,死死扣在这片即将被血腥浸染的土地上。(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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