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张嫣缓缓说道:
“家父本乃一介书生,昔时在蜀国宰相李昊大人府邸,做一名刀笔小吏,亦曾追随李大人左右,共同修订史书,撰写蜀国君主孟昶的‘实录’。其后,又协同李大人编纂《前蜀书》,沥血呕心,不辞劳苦。
相传,‘实录’成稿之日,蜀主孟昶欲览其全貌;诏令即下,却被李大人以‘帝王不阅史,以存公道**秋’为由,婉言谢绝。孟昶心胸倒也宽阔,可是那王昭远却心生猜忌,疑李大人笔端藏锋,暗记其不轨秘闻。
于是,王昭远便密遣江湖中神秘莫测之‘鬼影门’高手,趁夜潜入相府,欲盗书稿以观其秘。果如所料,王昭远览及‘实录’中,对其剪除异己、魅惑孟昶之事直书无隐,便怒不可遏。然而李相爷权倾朝野,王昭远忌惮其威,不敢公然问罪,遂遣‘鬼影门’杀手——罗步昌、罗步明二人,加害于家父,以泄私愤。
‘鬼影门’中人,擅长暗器,尤以‘追魂针’独步江湖。家父家母及兄长,皆命丧于此针之下,含冤而死,血泪斑斑。更甚者,那罗步昌为人贪色好淫,见我稍有姿色,竟心生邪念,欲强纳我为妾,置于外宅,以供其淫乐。
我自然是宁死不从,便趁夜色朦胧,拼死逃出,恰逢韩德让韩公子云游至西蜀之地。韩公子侠肝义胆,见状出手,斩数名‘鬼影门’弟子,更要杀罗步昌,以雪我张家之冤。谁料那鬼影门掌门黄居寀突然出现,救走了罗步昌;那黄居寀武艺高强,与韩公子斗得难解难分,数十回合未分胜负。韩公子念及我孤身一人,复仇无望,遂将我带回大辽,收我为徒,授我武艺。
韩公子曾对我说过,普天之下,能克制黄居寀武功者,唯有五人——姑苏毓秀山庄的慕容龙城公子、龙虎山玉清宫的张季文道长、五台山楞严寺的释延寿禅师、大宋官家赵匡胤、以及曲阜春秋寨寨主孔宜。除此五人外,蒲州天香楼楼主赵京娘、晋阳烈火帮的杨君公子、还有韩公子,都可以与黄居寀打成平手……其余江湖中人,恐怕就都是黄居寀的手下败将了……
论年纪,我比韩公子还要年长一岁,但他仍然执意收我为徒,盼着我勤学苦练,能够青出于蓝,得以手刃仇敌,告慰双亲在天之灵……”
王冀听完,心下骇然;往床的里侧躺了躺,给张嫣腾出了地方:“好姐姐,躺下说……”张嫣害羞的一笑,便躺在了王冀的身边。
王冀道:“如此说来,韩公子于姐姐你有救命之恩,姐姐可曾想过如何报答韩公子?”
张嫣道:“我确是想过,愿为奴为婢,亦或以身相许,只是韩公子皆婉拒了……他言道:‘趁人之危,非是君子所为’……他还言道,此生此世,他心间已容不下旁人……”
王冀心中暗忖:“不对呀,依年岁来算,那萧绰此刻也不过十岁光景,韩德让心中究竟装着何人?”
张嫣似瞧出了王冀心中所惑,便对其言道:“韩公子心中所念,唯有江南国主一人!”
王冀闻言大惊:“你说什么?他所倾心之人,竟是……李煜!”
张嫣轻笑一声,道:“正是!起初,我还以为韩公子有那龙阳之癖……而后,韩公子向我坦言,他并无此好——他只是觉着自己倾心于李煜!他又说,‘李煜身为男儿,他便倾心男儿;若李煜为女子,他便倾心女子;他倾心李煜,与李煜是男是女毫无半点干系!’”
王冀不由心生感叹:“所谓‘性取向’,无非是‘心之所向’!”感叹之余,王冀忽而转向张嫣,问道:“那韩公子,可曾与李煜有过一面之缘?”
张嫣轻摇螓首,答道:“未曾谋面,他只是时常沉浸于李煜词章之中……”
王冀心中暗忖:“如此看来,唯有待萧绰长成,方能扭转韩德让之心性矣……”言罢,王冀又问:“那姐姐你呢?对韩公子可有情愫?”
张嫣轻声道:“我对韩公子,唯有感激之意!我愿为他赴汤蹈火,对他却没有男女之情……”
见王冀默然,张嫣续道:“我心之所系,我自知之。自幼时起,我便常能梦到一人,直至如今……我不知此乃何种缘分,然我心已属之。即便在今日之前,唯梦中方能得见……”
王冀疑惑道:“今日之前?”
张嫣缓缓而言:“王公子,我梦中所见之人,便是你呀!”
王冀闻言,惊愕万分:“姐姐你说什么?”
张嫣道:“皆因公子的衣冠服饰,太过独特,故而令我刻骨铭心……”
王冀追问:“然则,在嫣儿姐姐的梦中,我是何模样?”
张嫣轻启朱唇,言道:“我曾梦见公子幼时在河边嬉戏,不知是何物被公子失手掷入河中,公子顽皮得紧,执意要下水去捞,直至河水淹没头顶……我欲援手去救公子,却发现梦中的自己形如飘絮,想要踏波而行,却只能悬浮半空之中。彼时,我见河旁一株柳树,心中忽生一计,若此树能倾入河中,公子或可攀援而上。于是,我双手奋力一拂,那树竟然应声而倒,公子也果然顺着树干爬了上来。我见公子安然无恙,心中是又喜又怒,便想对尚在幼年的公子略施薄惩。我对准你的小屁股,狠狠的打了一巴掌;公子似乎是被我打疼了,便想找寻是谁打你,找来找去,却似盲者不见;即便我站在你眼前,你也依旧是在左右顾盼。最终,你离去归家,我的梦,也随之而醒。”
王冀闻言,心头一震,张嫣所述的梦境,与自己儿时的亲身经历竟如出一辙。
未及王冀开口,张嫣续道:“我还梦见过,公子幼时背负行囊,站在河边。只见公子从行囊之中取出纸笺,满载字迹,便将其折成纸鸢形状,放飞于半空。然而,那纸鸢终究坠入河中,伴随着纸鸢的坠落,狂风骤起,水面有漩涡涌现。”
王冀略一思索,确有此事。张嫣所言的行囊,乃是自己幼年的书包;而她所谓的“纸鸢”,实则是“纸飞机”而已……看来,身处古代的张嫣,虽能梦到二十一世纪的王冀,却并不通晓二十一世纪的诸多事物。而那幼年之事,王冀却也记忆犹新,尤其是河面上莫名生成的漩涡。
张嫣继续道:“而后,公子在我梦中,已长成俊逸少年,立于河边吟诗。我欲赞之,然无论如何呼唤,公子皆充耳不闻。我欲从身后拥公子入怀,却似无肉身可依,唯化作一缕清风,拂过公子之身……”
王冀闻言,愈发难以置信:“莫非,那从燃灯佛塔吹来的风,竟是这位千年前的绝代佳人所幻化而成?”
张嫣又道:“我还梦及……梦及公子为我更衣画眉,我则为公子红袖添香……”
王冀心中暗自思忖:“这绝代佳人死后,或已化身为土地婆,她所梦者,莫非皆是其死后所见之事?”于是王冀遂又开口问道:“姐姐梦中可见我身旁有何人何事?”
张嫣轻声道:“没有……在我梦中,唯公子一人而已,场景不过一塔一河。梦中的塔,与素心斋不远处的那座如出一辙。然而,我梦见这些时,尚在西蜀,从未踏足幽都。我还梦见过公子身处自己的宅邸之中……在我梦里,公子的府宅灯火通明。然每次梦中,公子皆看不见我,我与公子说话,公子亦不能闻,故而我在梦中不再言语,唯有静听公子吟诗……”
张嫣望着王冀的震惊之色,嘴角微扬,轻吟起梦中王冀所填之诗词:
“绮梦难成,消磨灯火青荧。
任窗外、云烟浩渺,几处霜凝?
思绪无端,想来春色满前庭。
疏帘半卷,遍寻不见,百啭流莺。”
王冀闻之,心下复又一惊,盖因这正是自己于公元2024年幽深的夜晚,亲自填写的一首《采桑子慢》的上阙。眼前这位身处五代十国末期的女子,何以知晓此词?她身为古人,焉能窥见自己微信公众号上的一字一句?此事委实蹊跷,真真是令人费解至极。
王冀缓缓启齿,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这首《采桑子慢》,究竟是何时入了姐姐的梦境?”
张嫣轻轻一笑,眸中闪烁着光芒,缓缓说道:“就在数月之前!彼时我正聆听公子低吟浅唱,心中却暗自思量,公子笔下的‘子瞻’、‘柳永’,究竟是何方才子,竟能在公子的词中生出如此意境?”
王冀闻言,心中顿时明了,自己这首《采桑子慢》的下阕,的确是“用典”了苏轼与柳永:
“落下一轮圆月,唤起千种风情。
数浮沉、子瞻落寞,天阙相轻。
半生戏谑,奈何柳永负才名。
寸心无解,闲题笔墨,静赏繁星。”
张嫣乃是五代十国之佳人,自是不识苏轼之豪放,柳永之婉约……只见张嫣笑靥如花,俏皮地问道:“我的公子爷,此刻可否为嫣儿解惑,子瞻、柳永,究竟何人?”
王冀并未直接作答,反问道:“姐姐可曾知晓,晚生来自何方?”
张嫣蹙眉摇头:“嫣儿不知。嫣儿对公子,确实满心好奇……”
王冀轻叹:“倘若我说,我是自一千一百余年之后来到此处,姐姐可信?”
张嫣眸光闪烁:“信!公子所言,嫣儿皆信……”
王冀续道:“那晚生便告诉姐姐,子瞻又称苏轼,苏轼与柳永,尚未降世,然其降生已为期不远。以此时光景推算,百余年后,此二人必将名震天下,流芳百世!”
张嫣好奇顿生:“公子可否为嫣儿详细说说?”
王冀取出手机说道:“且先为姐姐言说一千余年后之模样。”言罢,王冀以手机摄张嫣之倩影,继而示之。张嫣惊愕,不敢置信。
随后,王冀耗费一夜时光,向张嫣传授历史、宇宙、地球、物理等诸般知识。并告诉张嫣:“即便是千年之后,穿越过往之事,亦无人可以理解!”
张嫣最为痴迷者,乃自己竟生活在一个球体之上——地球竟是圆的。王冀叮嘱张嫣:“今夜之言,不足为外人道也!因为我不能改变历史的轨迹!”
张嫣点头应允,又问道:“不知那孙姐姐,会否应允公子纳嫣儿为妾?”
张嫣口中的“孙姐姐”,正是王冀的妻子孙小欢,这也是王冀告知于她的。
王冀苦笑道:“她断然不会应允!即便她应允了,彼时的律法亦不容许纳妾!”
张嫣笑道:“那也无妨……我与公子注定有缘!就让嫣儿在如今世代,做公子的爱侣……”
王冀说:“我们不是还要互做彼此的师父吗?姐姐授我武艺,而后我们一起去寻那鬼影门报仇!”
张嫣颔首:“好!”
天色渐明,王冀困意袭来,沉沉睡去。而张嫣,则紧紧抱着王冀,把玩手机……此处虽无网络,但手机中下载的相声、舞蹈与歌曲,仍令张嫣兴趣盎然。果然,手机令人欲罢不能的物件。
王冀醒来,张嫣拿着手机告知王冀:“这劳什子,好似是熄灭了……”
王冀苦笑:“此乃电力耗尽,不可用矣!”
张嫣便起身道:“公子快随我起身,且去练武!”
演武场上,张嫣与王冀遥遥相对,只因张嫣言道,欲先探王冀武功根底如何。
王冀自幼体弱多病,何来武功根底一说?然张嫣既有此言,王冀便效仿那马保国大师之态,施展出一套“闪电五连鞭”……张嫣观之,笑得花枝乱颤,对王冀道:“我若如此练法,只怕师父的板子早将我的屁股打得皮开肉绽了……”
随后,王冀又模仿起西洋拳术之姿。张嫣见状,笑容倏忽收敛:“此等细碎步伐,倒真有些门道……”话音未落,只见王冀猛攻而上,一记左正蹬,一记左刺拳,再加一记右鞭腿,却被张嫣一一化解。张嫣问道:“公子还有何手段?”
王冀苦笑:“只会这几招……我乃一书生耳,武学之道,实非我所专长……”
张嫣闻言,道:“如此,你便从扎马步与吐纳之功练起吧……”
言罢,张嫣寻至庭院中阳光最为炽烈之地,对王冀道:“修炼‘天地素心诀’之入门关窍,在于沐浴日光精华,令百会穴沐浴其下,心神凝于百会之巅,继而舌尖轻触上颚,观想那阳气自百会穴而入,过鹊桥,降入檀中,最终汇聚丹田气海……至于阴气修炼,则大相径庭,需赤足踏地,任地阴之气由涌泉穴侵入,将己身视作田间秧苗,受大地滋养而生,阴气则由涌泉穴上行双腿,经会阴,同样汇聚于丹田气海……”
王冀闻言,眉头微皱,道:“且慢,我全然无法观想,更无丝毫气感……”
张嫣笑道:“庄稼长成非一日之功,内功修为亦需时日积累!修炼之时,务必心无二念,无论阳气阴气,观想其入体之时,缓缓呼气;待其汇聚丹田,则徐徐吸气……如此循环往复,方能领悟其真意。”
王冀虽仍未寻得气感,但依言而行,只觉神清气爽,周身舒畅。待他睁开眼来,只见一袭白衣白裙的张嫣,正伫立着站桩:
张嫣霜足虚点苍苔,脚趾若寒梅着地,暗合《黄庭经》“足摄地户闭真气”之要。素绢裈褶垂如雪瀑凝冰,腰束砑光素练,结处隐现“天地素心”云篆,恰似孤山处士笔下“疏影横斜“之骨相。中单广袖垂落处,腕间三阴交穴微凸如梅苞初结,正是真气行至手厥阴心包经之兆。
但见素气氤氲自百会穴起,循督脉而下,至尾闾化三缕白虹贯顶之势。此乃天地素心诀第三重“素霓生兮”之境,虽未臻韩德让“素魄盈虚”之化境,然已得“梅妻鹤子”林君复“暗香浮动月黄昏”之三分真昧。足跟涌泉穴吞吐间,青石纹裂作“冰裂纹”,恍如墨梅老干虬枝。最妙的,是任脉真气过膻中时,素纱中单忽现梅花烙影——此非刺绣,实乃三焦经气显象。正合吕洞宾“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之仙姿,更暗契姜夔“苔枝缀玉”词意。虽止三流境界,然这“江梅映雪”的桩架,倒比金刚禅坐更合《梅花易数》之先天卦象。
看着张嫣“白衣伫立”运功吐纳,王冀回想到张嫣方才传授的修炼要领,心念一动,杂念尽除,不多时,只觉丹田处似有力量汇聚,一股暖流游走全身。
王冀急忙向张嫣问道:“嫣儿姐姐,我这丹田之处隐隐有发热之感,莫非是已有内力萌生?”
张嫣听罢,身形微动,已至王冀身前,纤手轻覆于他小腹丹田之位,脸上露出喜悦之色,言道:“正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公子这内力之基,已然初现端倪!日后需得每日于皓日当空之下勤修吐纳之法,假以时日,定能练得浑厚内力,为己所用!”(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