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二字被夏秋知咬得极重。
贤嫔猛地抬头，撞进夏秋知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里，瞬间明白什么。
董美人在一旁，吓得大气不敢出。
她这才明白，夏秋知哪里是在查镯子，分明是借着镯子的由头，一步步逼着贤嫔露出马脚。
这手段，简直是杀人不见血。
段位高啊！
“夏妹妹说笑了。”贤嫔强压着心慌，指尖在袖中掐出几道红痕，“不过是支寻常步摇，哪敢当‘御赐’二字？许是妹妹记错了。”
“哦？”夏秋知挑眉，慢慢悠悠地开口，“也是，姐姐数月前的生辰，皇上赏的是蜀锦，步摇许是我记混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小圆发白的脸，“倒是小圆姑娘，方才瞧着像是受了惊吓，孟姐姐回去可得好好安抚一下。”
贤嫔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想发作又找不到由头，只能死死盯着夏秋知，恨不得用眼神在她身上烧出个洞。
“时辰不早了，妹妹也该回去了。”夏秋知拢了拢袖口，转身对董美人颔首，“董姐姐若是没事，不如同行一段？”
董美人哪敢留下，忙不迭点头：“好，好，正好顺路。”
夏秋知没再多说，牵着黑风转身就走，董美人道别贤嫔后也跟了上去。
贤嫔望着夏秋知的背影，手指在扶手上掐出深深的印子，等到那两人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她才猛地将茶盏掼在桌上，茶水溅了满桌。
“废物！”她压低声音呵斥，气不打一处来，“方才在里面，你那副鬼样子是给谁看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心里有鬼？”
小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主子饶命！奴婢……奴婢是慌了神……”
“慌？”贤嫔冷笑，“再慌也该记得我嘱咐你的话！若不是夏秋知有意放过你，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在这里哭哭啼啼？”
“哼！”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下心头的火，“还愣着做什么？回宫！从今日起，没有我的话，不许踏出宫门半步。”
“是！”小圆浑身一僵，不敢再多说，只是低着头，快步跟上贤嫔的脚步。
雨后的宫道上，带着腥湿的潮气。
夏秋知牵着黑风走在前面，董美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几次想开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董姐姐似乎有话想说？”夏秋知忽然停步，侧过头看她，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没了方才在度造局的锐利。
董美人被看穿心思，脸上泛起一丝尴尬，搓了搓帕子道：“夏妹妹……方才在里面，你是故意放过小圆的吧？”
她虽是问句，话音里却带着几分笃定。
小圆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稍有眼色的人都能看出破绽，夏秋知却偏要顺着“笔误”的话头揭过，分明是留了后手。
夏秋知笑了笑，没直接回答，转言道：“一只受惊的兔子，逼急了是会咬人的，放它回去，反倒能引出藏在后面的猎鹰。”
“这……我听不太懂。”董美人连忙摆手，眼神有些闪躲，“夏妹妹也知道，我向来不爱掺和这些事。”
“姐姐是个聪明人。”夏秋知没再追问，她说着，指了指前面的岔路，“妹妹先往这边走，姐姐请自便吧。”
看着夏秋知牵着黑风远去的背影，董美人站在原地，心里翻江倒海。
“御赐之物……？”董美人喃喃自语，忽然想起前几日去给太后请安时，隐约听见掌事嬷嬷提过一句“北境那边催得紧”，当时没在意，此刻细细想来，竟像是能串起来的线。
她不觉打了个寒颤，快步往自己宫里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得赶紧把这事跟自己摘干净，最好能找个机会，离开这宫里。
毕竟，谁也不想做那个随时会爆的雷。
同一时间，寿康宫偏殿。
烛火罩在云母屏风后，暗沉的光线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
太后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手里转着串新得的进贡佛珠，正闭目静养。
“主子。”
不知何时，屏风后转出一个穿着青灰色宫装的老嬷，脚步声极轻。
她半跪在地，嗓音低沉，“人已经按计划处理了，新的替身也都安排好，就等主子吩咐。”
“做得好。”
“另外，老奴看董美人从度造局出来后，没直接回宫，而是绕去了玉瓶园的暖房，在里面待了足足一刻钟才走。老奴让人盯着，没见她接触旁人，就只摘了几支新绽的墨兰。”
“墨兰？”太后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她倒是有闲情逸致。”
“还有贤嫔，”嬷嬷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回宫后就把小圆关在了柴房，听说摔了不少东西。掌事太监来报，说她遣人往宫外递了信，用的是娘家的私线。”
太后微微睁眼，手中的佛珠转地更快了点，眸光一冷：“蠢货。这个时候递信，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心虚？”
她冷笑一声，“变卖御赐的事还没捂热，这是又想把娘家拖下水？真当宫里的眼线是摆设？”
嬷嬷不敢接话，只是垂首道：“老奴有些不解，今日在度造局，那夏秋知竟没揪着小圆不放，反倒轻易揭过了此事？”
太后缓缓坐直身子，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纹路，“那丫头是皇后的人，当年在江南查漕运案时，就惯会用这招‘引而不发’。她明着放过小圆，是想让贤嫔自己慌神，好露出更多破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屏风上绣的“松鹤延年图”，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北境那边还等着这批货换粮草，不能出岔子了。吩咐下去，今后莫再走御花园那条道了。”
“那贤嫔那边……”
“给她提个醒，”太后语气渐冷，“再敢生出事端，就莫怪哀家让她兄长‘立军功’了。”
嬷嬷浑身一颤，连忙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等老嬷嬷退下，殿内恢复寂静。太后重新拿起佛珠，指尖轻轻摩挲，又对着一处无人角落，问道：“账册可处理好了？”
阴影里转出个太监，躬身道：“按您的意思，提前从荷花池石洞取出来了，上面的字迹都做了处理，就算被人拿到，也看不出什么。”
太后端起旁边的茶水，抿了一口，道：“做得好。”
“那夏秋知……”太监迟疑了一下，“要不要让她安分些？”
太后放下茶盏，嘴角勾起抹冷笑：“急什么？让她查。一个没了线索的案子，她查得越急，越容易出错。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自然有人容不下她。”
“下去吧。”她抬手熄了一盏灯，殿内的光线陡然暗了大半，只余下案上那盏青玉灯。
太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一个想借查案立威，一个想借漕运敛财，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想浑水摸鱼……这宫里，倒是越来越热闹了。”（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