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斜阳刚照进碎玉轩,夏秋知就被檐下雀儿的聒噪声闹醒了。
她支着身子坐起来,揉着额角,昨夜对着弹幕分析到深夜,也是熬到很晚才睡着。
“小主醒了?”
听到动静,春桃端着铜盆进来,见她掀了被子,连忙上前伺候,“方才养心殿的李总管来了,说是皇上巳时会在观星台候着,要请您过去对弈呢。”
“李总管?”夏秋知接过帕子擦脸,动作顿了顿,“他什么时候来的?”
“约莫卯时末,天还没亮透呢。”春桃一边替她梳发,一边压低声音,“李总管没多说,只让奴婢务必叫醒您,还说……皇上特意提了,让您带上常日里用的那副云子棋。”
云子棋?
夏秋知指尖在梳妆台上轻轻敲了敲。
那副棋是她入宫时带的,边角都磨得发亮了,皇上怎么会突然想起它?
【!!!皇上?单独请下棋?这剧本我熟!】
【三集必死定律预警!上一个被皇上单独召去下棋的,还是三年前的婉嫔,下场是打入冷宫啊!】
【不对劲不对劲,这时候请下棋,怕不是冲着昨日度造局的事来的?莫不是皇上有意试探?】
【春桃快拦住你家主子!这分明是鸿门宴,去不得啊!】
夏秋知听着弹幕,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勾了勾嘴角。
镜中的自己穿着素色中衣,发丝松散地垂着,眼神倒还清亮。
她转头对春桃道:“取那件月白的常服来,别簪珠钗,就用那支银骨素簪。”
“小主,这样会不会太素净了?”春桃有些犹豫,“皇上跟前,总得……”
“素净些好。”夏秋知打断她,指尖捻起桌上的棋谱,“皇上要下棋,又不是干嘛。”
她想了想,拿起桌案上一本线装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正是《星辰谱》里的“会心”局。
这局棋她半月前在皇后宫里见过,当时皇上也在场,还点评了句“看似繁复,实则步步藏锋”。
春桃虽不懂棋里的门道,却瞧出主子神色平静,不像是慌神的样子,便依言取了衣裳。
等穿戴妥当,夏秋知拎起那副云子棋,说:“走吧。去观星台。”
走到院门口。
黑风突然从廊下窜出来,尾巴直竖,冲着宫门外的方向低吠。
夏秋知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在家等着,我去去就回。”
黑风却咬住她的裙角不放,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儿,像是在阻拦。
【黑风都知道危险!这狗比人精啊!】
【夏才人别去了吧!这一去怕是水更浑了!】
【我赌一个年会员,皇上肯定要御花园的事!就看才人怎么答了!】
夏秋知无奈地笑笑,伸手摸摸黑风的小脑袋:“乖,回来给你带肉干。”
黑风眨巴着眼,只恨自己不会说话,只能眼巴巴看着小主人走出院门。
通往观星台的路上,晨露打湿了石板,踩上去咯吱作响。
夏秋知拎着棋盒,脚步不疾不徐。
皇上突然邀棋,是敲打?
还是试探?
还是……想借她的手,查些不方便明着查的事?
观星台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渐清晰,远远望去,宛若浮在半空的楼阁。
她深吸一口气,拾级而上。
不管是鸿门宴还是棋局,落子了,才知道输赢。
越靠近观星台,玉兰花的清香气越浓,混着晨露的湿意,恰好冲淡了宫闱里惯有的紧绷。
夏秋知刚踏上最后一级石阶,就见李临站在台口候着,见了她,脸上堆起熟稔的笑:“夏才人可算来了,皇上在里头等您好一会儿了。”
夏秋知颔首致意,她跟着李临往里走,石径两侧的玉兰花落了满地
观星台中央摆着张白玉石桌,皇上正背对着她站在栏边,手里把玩着枚黑子,望着远处被晨雾笼罩的鱼池。
看起来……倒多了些寻常人的松弛。
“臣妾见过皇上。”夏秋知停下脚步,屈膝行礼。
东棠夜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棋盒上,嘴角噙着点笑意:“倒还真把它带来了。”
夏秋知会心一笑,“皇上吩咐的,臣妾铭记于心。”
东棠夜笑着坐下,“朕记得这副云子,还是你刚入宫时,祁棋待诏替你求的?”
“皇上还记得?”
夏秋知将棋盒放在石桌上,打开时,棋子间发出了碰撞时的清脆响声,她目光如炬,从穿越到现在,已经数日了。
在这期间,一些原主经历过的事情也在一点点涌现心头。
那些深藏的记忆也正在逐步解封。
夏秋知拿起一枚继续说:“祁老说过,这云子棋质地温润,落子时不易滑手。”
“哈哈,祁先生的眼光向来是好。”东棠夜执起一枚黑子,在指尖轻轻摩挲,目光落在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线条里,慢悠悠开口:“祁先生教棋时,总说‘围地先守己’,你可还记得吗?”
夏秋知捏着白子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笑意温和:“臣妾记得。祁老说,棋道如处世,一味贪攻,容易露了后防,反倒被人钻了空子。”
“哦?”东棠夜挑眉,将黑子落在棋盘边缘,“可昨日度造局那边,你却像是忘了这话。一只镯子而已,追得太紧,倒像是要在棋盘外另起一局。”
夏秋知落下白子,恰好挡住黑子的去路:“臣妾只是觉得,棋盘上的子,哪怕是颗弃子,也该有它的去处。若是不明不白丢了,整盘棋都显得散乱。”
“散乱些有何不好?”东棠夜又落一子,这步棋看似随意,却悄悄截断了白子的退路,“水至清则无鱼。这宫里的事,太分明了,反而少了转圜的余地。你看这那池里的鱼,看着热闹,真要捞出来挨个查,哪条身上没点泥腥味?”
【蛙趣蛙趣!!皇上这是在劝女主收手啊!】
【“水至清则无鱼”,这是暗示月梅的事水太深,别较真!】
夏秋知指尖的白子悬在半空,目光扫过棋盘上那片被黑子隐隐包围的区域,忽然笑了:“皇上说得是。可臣妾初学棋时,祁老还说过一句话。
‘棋逢对手,方得趣’。
若是对方步步紧逼,自己一味退让,那这棋,下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说着,将白子稳稳落在黑子的“虎口”旁,非但没避,反倒像是故意露出破绽,引对方来吃。
东棠夜看着那枚白子,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轻笑:“你倒是比祁先生更犟些。”
东棠夜落子的手顿了顿,目光从棋盘移到远处的宫墙,道:“你可知后宫这盘棋,最忌什么?”
夏秋知顿时茫然,摇摇头。
他继续开口,声音里没了先前的笑意,多了几分沉凝,“最忌认死理。你以为的‘对手’,或许只是别人手里的弃子;你盯着的‘破绽’,说不定是特意给你留的陷阱。”
【皇上这是在点月梅背后有人吗?谁啊!】
【男主这是在暗示月梅的小动作,一直有人默许甚至纵容!】
【这水深得能淹死人!女主可别真往里跳!】
夏秋知捏着白子的指尖微微泛白,她懂皇上的意思了。
月梅频繁出入汇宝楼,或许与北境牵扯不清,绝非偶然,背后定然有更硬的靠山,甚至可能……是皇上默许的某种制衡。
“皇上是说,”她斟酌着开口,“有些子,哪怕看出了问题,也该假装没看见?”
东棠夜转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偏要把话挑明。”
他落子在棋盘中央,瞬间盘活了一片看似死局的黑子,“你瞧这棋,朕若不救这片黑子,你下一步就能把它们全吃了。可朕救了,你是不是就得换条路走?亦或是无路可走!”
他指的是棋,又不止是棋。
后宫就像这棋盘,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你动一个人,可能牵动一串人;你查一件事,或许会掀出一堆事。
东棠夜的声音又放轻了点,“祁先生教你棋艺,是让你懂进退,不是让你拿着棋子,见谁都想杀。”
不知何时,玉兰花的花瓣被风吹落,飘在棋盘上,恰好落在那枚被夏秋知故意放进“虎口”的白子旁。
东棠夜伸手拂去花瓣,仔细看着。
“御花园的事,皇后让你查,你便查。”他收回手,语气淡然,“但记住,查到‘合适’的地方,就够了。太较真,只会适得其反。”
“合适的地方?”夏秋知抬头,眼底带着一丝困惑,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东棠夜没直接回答,只是指了指棋盘:“这局棋,你输了半子。回去好好想吧。”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袍,“送夏才人回去。”
李临应声上前,夏秋知捧着棋盒行礼告退。
当她走到台口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东棠夜的声音:“那副云子,还是最适合下‘和棋’。”
她脚步一顿,没回头,只是攥紧了棋盒。(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