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的闹剧像一阵风,刮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人们都说镇国将军府的嫡小姐疯了,竟敢当众羞辱怀王世子,怕是活不过这个月。可刘芸绣却像没事人一样,每日照旧在府中练功,只是眉宇间的凝重又深了几分。
梁伟被她扣住手腕时,脱口而出的那句“是我父亲做的”,像根刺扎在她心头。虽然后来梁伟拼命否认,但那瞬间的慌乱骗不了人。这足以证明,怀王不仅牵涉其中,极有可能就是主谋。
要查清真相,还得从刘承业的遗体入手。可遗体早已下葬,总不能开棺验尸——先不说礼法不容,怀王府定然会借机发难,说她“辱没先父”。刘芸绣坐在窗前,指尖摩挲着那枚带裂痕的玉佩,目光落在院外那棵老槐树上。树影里,刘忠正佝偻着背清扫落叶,动作迟缓,却异常认真。
她忽然想起,刘忠是府里资历最老的仆人,从刘承业还是少年时就跟着他,后来随刘承业从军,在战场上替他挡过箭,腿就是那时瘸的。刘承业待他如兄弟,府里的事,他知道的恐怕比谁都多。
“春桃,去请刘伯过来,就说我有话问他。”
春桃应声而去,不多时就领着刘忠回来了。老仆手里还拎着扫帚,见到刘芸绣,连忙放下扫帚行礼:“小姐找老奴,有什么吩咐?”
“刘伯,坐吧。”刘芸绣示意春桃沏壶好茶,“我想问问父亲遗体运回府里时的事。”
刘忠的脸色微微一变,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在椅子上坐下,双手局促地放在膝盖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小姐想知道……什么?”
“遗体运回来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刘芸绣直视着他,“比如……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刘忠沉默了片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似乎也没烫到他。他放下茶杯,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些:“将军遗体回来那天,是老奴去城门口接的。棺材是军用的薄皮棺,看着……看着就很轻,不像装着个人。”
“轻?”刘芸绣皱眉,“父亲身高体壮,就算遗体消瘦,棺材也不该轻才对。”
“是呢。”刘忠点点头,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老奴也觉得奇怪,就多问了句‘棺材怎么这么轻’,护送遗体的士兵瞪了我一眼,说‘将军力竭战死,尸骨都瘦脱形了’,老奴就没敢再问。”
他顿了顿,又道:“回府后,老奴守在灵堂,夜里起夜时,见棺材缝里渗出血水来,不是寻常的红色,是黑紫色的,黏糊糊的,像……像熬坏了的药汁。”
黑紫色的血水!刘芸绣心头猛地一跳,与她猜测的中毒迹象完全吻合。她追问:“后来呢?那血水是怎么处理的?”
“被管家刘福看到了。”刘忠的声音压得更低,“他让老奴赶紧擦掉,还骂老奴‘瞎看什么’,说‘将军是为国捐躯的英雄,流出的血也是红的,哪来的黑紫色’,老奴被他吓得没敢再声张,连夜就把那些血水擦干净了。”
刘福是老夫人的陪房,向来对怀王府那边趋炎附势。他刻意隐瞒黑紫色血水的事,是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了老夫人的指使?又或是……受了怀王府的暗示?
“父亲下葬前,有没有人动过棺材?”
刘忠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嘴唇嗫嚅了半天,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有……怀王府的人来过。”
“怀王府?”刘芸绣的心跳骤然加快,“他们来做什么?谁来的?”
“是怀王的贴身管家,姓周。”刘忠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他说奉怀王之命,要‘验明正身’,看看是不是真的是将军。老夫人起初不同意,说‘将军尸骨未寒,岂能容外人动棺’,可周管家说‘这是王爷的意思,也是为了刘家好,免得日后有人说闲话’,僵持了半个时辰,老夫人还是……还是让他们开棺了。”
“开棺的时候,你在场吗?”
“在。”刘忠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老奴就守在灵堂门口,听到里面有翻动的声音,还有周管家压低了声音说话,具体说什么听不清,只觉得……只觉得那声音让人头皮发麻。他们在里面待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周管家脸色慌慌张张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吓着的事,连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半个时辰?验明正身根本用不了那么久。他们在棺材里做了什么?是在销毁证据,还是在确认刘承业确实死了?刘芸绣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梁骨蔓延到全身。
“开棺后,你们检查过吗?父亲的遗体……有没有什么异样?”
刘忠正要开口,院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管家刘福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大小姐,老夫人让小的送些点心过来,说是看您这几日清减了,补补身子。”
他将托盘放在桌上,目光在刘芸绣和刘忠之间转了一圈,阴阳怪气地说:“刘伯也在呢?老夫人说院子里的落叶该扫了,您怎么还在这儿闲聊?”
刘忠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慌忙站起身:“是是是,老奴这就去扫。”他看向刘芸绣,眼神里满是歉意和无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拿起扫帚匆匆走了。
刘芸绣看着刘忠的背影,心中了然。刘福来得太巧了,分明是故意打断他们的谈话,警告刘忠不要多嘴。这将军府里,果然是处处都有怀王府的眼线。
“大小姐,尝尝这桂花糕,是您从前最爱吃的。”刘福谄媚地递过一块糕点,“老夫人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您别总揪着不放,伤了身子不值当。怀王世子那边,老夫人已经替您回绝了,说您身子不适,改日再议。”
“不必了。”刘芸绣没接那块糕点,语气冷淡,“我不饿。管家若是没事,就先回去吧,我想歇会儿。”
刘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却也不敢多留,讪讪地说:“那大小姐好好歇着,小的告退。”他转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意有所指地说:“大小姐,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老夫人也是为您好。”
刘芸绣没理他,等他走后,才拿起那块桂花糕,放在鼻尖闻了闻。糕点里掺了些安神的药材,量不大,吃了不会伤身,却会让人昏昏沉沉,提不起精神。看来老夫人是不想让她再查下去了。
她将桂花糕扔进垃圾桶,眼神冷冽。想让她住手?不可能。刘承业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他的冤屈,她必须查清。
傍晚时分,春桃端来晚饭,压低声音说:“小姐,刚才我去厨房,听到刘管家跟王婆子说话,说‘老东西嘴巴不严,得盯紧点’,好像是在说刘伯。”
“我知道了。”刘芸绣点点头,“你去把这壶酒送到刘伯房里,就说是我赏他的。”她指的是桌上那壶还没开封的女儿红,是原主生辰时留下的。
春桃虽然疑惑,却还是听话地去了。刘芸绣知道,刘忠白天肯定还有话没说完,刘福的出现让他不敢多说,晚上或许能找到机会。
果然,亥时左右,刘芸绣正坐在灯下研究那丝暗红色碎屑,窗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她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看到刘忠正躲在树影里,朝她比划着“书房”的口型。
刘芸绣心中一动,点了点头。她换上夜行衣,悄悄从后窗翻出去,借着月光的掩护,绕到刘忠的住处——一间位于府西北角的小杂院。
杂院里堆满了杂物,刘忠正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手里拿着那壶女儿红,却没喝,只是不停地摩挲着酒壶。看到刘芸绣进来,他连忙站起身,将她拉进屋里。
“小姐,您可得当心。”刘忠关上门,声音压得极低,“刘福那狗东西是怀王府的人,老夫人被他蒙在鼓里还不知道!今天我跟您说的那些事,要是被他听去,咱们都得遭殃!”
“我知道。”刘芸绣示意他坐下,“刘伯,白天你没说完的话,接着说吧。开棺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忠灌了一大口酒,似乎是壮了胆子,脸上泛起红晕:“周管家他们走后,老奴趁没人,偷偷掀开棺材一角看了一眼……”他的声音开始发颤,“将军的脸是青紫色的,七窍里都有血痂,嘴角还残留着白沫……那根本不是力竭战死的样子,是……是中毒死的啊!”
中毒!刘芸绣的心沉到了谷底,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刘承业确实是被人毒死的!
“我当时就想喊出来,可刘福就在外面守着,我不敢。”刘忠的眼泪流了下来,滴在浑浊的酒里,“将军待我恩重如山,我却连他是怎么死的都不敢说,我对不起将军啊!”
“刘伯,这不怪你。”刘芸绣扶住他的肩膀,“你能告诉我这些,已经帮了我大忙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比如……有没有人在父亲出征前去过他的书房?或者父亲有没有带什么特别的东西?”
刘忠抹了把眼泪,皱着眉仔细回忆:“出征前一晚,将军在书房待了一夜,好像在写什么东西,老奴送夜宵过去时,见他把一个铁盒子锁进了书架的暗格里。那盒子不大,看着挺沉的,将军还特意叮嘱老奴‘任何人都不能进书房’。”
“铁盒子?”刘芸绣眼睛一亮,“什么样的铁盒子?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刘忠摇摇头,“将军没说。不过老奴猜,里面肯定是重要的东西,不然他不会那么慎重。”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将军下葬后没几天,我去书房打扫,见书架上的《孙子兵法》被动过,那本是将军常看的,一直放在最里面,那天却摆在最外面,书脊上还有道新划痕。”
《孙子兵法》?暗格?刘芸绣的心跳再次加速。刘承业很可能在死前留下了证据,就藏在书房的暗格里!而那本被动过的《孙子兵法》,说不定就是打开暗格的关键。
“刘伯,谢谢你。”她站起身,“这些事,千万不能再对任何人说,包括春桃。”
“老奴明白。”刘忠也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递给她,“这是书房的钥匙,将军生前给过我一把,说万一他出事,让我把书房看好。小姐要去,就拿着这个,夜里去更安全。”
刘芸绣接过钥匙,钥匙上还带着老仆的体温,沉甸甸的,像是承载着千斤重担。她握紧钥匙,郑重地说:“刘伯放心,我一定会找到证据,还父亲一个清白。”
离开杂院时,月光正好从云层里钻出来,照亮了将军府寂静的回廊。刘芸绣望着远处那座紧闭的书房,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刘承业留下的铁盒子,很可能就是揭开真相的关键。无论里面装的是什么,她都必须拿到。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绝不会退缩。
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刘芸绣将钥匙紧紧攥在手心,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她知道,今夜注定无眠。而她与怀王府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