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年,初夏。
天刚蒙蒙亮,林家屯的鸡还没叫完第三声,林笑笑就被一声炸雷似的骂声给轰醒了。
“死丫头!还躺着?太阳要晒屁股了!”
她猛地睁眼,脑袋像被锤子狠敲了一下,嗡嗡作响,眼前霎时一黑,耳朵里全是嘈杂的声响。
还没缓过劲,一张脸就怼到了她鼻子前。
是她婶子王翠花。
王翠花脸上涂着发黄的雪花膏,头发用铁夹子胡乱别着,一边叉着腰,一边唾沫星子乱飞:“张屠户家五十块彩礼都送来了,你还装傻?人家瘸是瘸了点,可好歹是个正式工!你算个啥?爹娘早死,白吃我家五年饭,现在不嫁,留着过年?”
林笑笑缩在炕角,身上盖着发黑的旧棉被。屋里一股霉味混着猪食的馊气。墙角堆着几穗发霉的玉米,炕席磨得露了线头,墙上贴着半张“农业学大寨”的纸,边角都卷了。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瘦又黄,指甲缝里全是泥。
不是原主的手了。
她是二十一世纪一个爱吃爱笑的小吃货,上一秒还在刷短视频看人做红烧肉,下一秒就躺在这破炕上,顶着个十六岁、父母双亡、被叔婶当牲口使唤的孤女身份。
原主的记忆一股脑涌进来。
爹娘三年前病死,叔婶收留她是为了多占两个工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挑水、喂猪、剁猪草,吃的是发酸的窝头,穿的是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现在,张屠户死了老婆,托人来说要娶她当填房,五十块彩礼直接塞进了王翠花手里。
林笑笑心里冷笑。
面上却不敢动。
这年头,女人不听话,能被打出内伤。她垂下头,肩膀微微抖,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婶……我才十六,能不能……再等等?”
“等?等你长出金蛋来?”王翠花一把掀开被子,伸手就拽她胳膊,“再不起来,今天别想吃饭!”
林笑笑被拖下炕,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她没穿鞋,脚底全是灰。
王翠花骂骂咧咧转身往厨房走:“我这就去回话,下午张屠户来送酒,你洗干净了等着!”
门“哐”地关上。
林笑笑站在原地,手悄悄摸进怀里。
那儿藏着半个硬得像石头的窝头,是原主偷偷从猪食里抠出来省下的。她飞快塞进衣兜,听见厨房传来锅铲响,知道王翠花在炒猪食。
机会来了。
她猫腰从后门溜出去,光脚踩在泥地上,头也不回地往村外跑。
风从河滩那边吹过来,带着点腥气。芦苇哗啦啦响,像是在替她喘气。
她一口气跑到河滩边,蹲在草丛里,掏出窝头啃了一口。
呸。
干得咽不下去,噎得她直翻白眼。她捧了点河水往嘴里送,凉得打颤。
可她没哭。
她盯着浑浊的河水,脑子里一条条过事。
她现在啥都没有。没户口,没粮票,没地方住。林叔林婶家她待不下去,可真跑了,连口饭都混不上。
但她有脑子。
她知道一百种做法能让这破窝头变好吃——加点野菜、发酵一下、蒸软了再烤,都能救命。她知道怎么腌咸菜、做豆豉、熬糖浆,甚至能把烂土豆做成脆片。
问题是,这年头没调料,没锅,没火。
她更知道,光靠恨没用。王翠花这种人,你越怕她越狠。可你硬刚,她能拿扁担抽你。
得想办法活下来。
得吃饱。
得有钱。
得让人不敢动她。
她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她倒抽一口气。
行。
她不认命。
从今天起,她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可怜。她是林笑笑,爱吃爱笑,也敢拼敢搞。
她可以装乖,可以装怂,可以低眉顺眼。
但谁要是真把她当软柿子捏——
她一定想办法,一口一口,把这口恶气吃回来。
她把剩下的窝头收好,拍了拍裤子站起来。
河滩上风大,吹得她头发乱飞。她眯眼看着远处的村子,烟囱冒烟,狗在叫,几个小孩光着屁股追鸡。
正常得像一幅画。
可她知道,这村子没那么老实。
她得活下去。
还得活得好。
哪怕一步一个坑,她也得走出这口井。
她转身往回走,脚步比来时稳多了。
路过村口大槐树,几只麻雀在枝头叽喳。
她抬头看了眼,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地方能种点啥?野菜?药材?
她正想着,脚边草丛“沙”地一响。
一条小蛇从石头缝里钻出来,银白色的皮,头顶有两个小鼓包,像没长开的角。它看了她一眼,慢悠悠爬进芦苇丛。
林笑笑愣了下。
这蛇……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但她没多想。
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不被嫁给张屠户。
五十块彩礼听着多,可她要是真嫁过去,瘸腿男人、一堆孩子、天天挨打,还不如一头撞死。
她得拖。
拖到有办法为止。
她摸了摸兜里的窝头,加快脚步往村口走。
得先混顿饭吃。
然后,想办法搞点能换钱的东西。
野菜?草药?鸡蛋?
她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
走到村中土路,迎面撞上支书家的孙子跑过来,手里挥着张纸:“林笑笑!支书叫你去呢!说你娘以前借过他家半袋米,该还了!”
林笑笑站住。
心里冷笑。
哪有什么借米,八成是王翠花又在背后嚼舌根,想让人家来压她一头。
她扯出个怯生生的笑:“好,我这就去。”
声音软,脚步稳。
背影看着还是那个瘦巴巴的小姑娘。
可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不再是麻木,也不是害怕。
是清醒。
是算计。
是忍着火,等着烧起来的那一刻。(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