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宴无好宴(五)

    一曲终了,乐声渐歇。

    台上那两名少女终于得以停下舞步,她们纤细的身躯因强忍剧痛而微微颤抖,原本轻盈如仙的姿态变得踉跄蹒跚。那双玉足早已被刀片割得血肉模糊,每挪动一步,都在洁白的花瓣上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脚印,红白相间,凄艳而残酷。

    她们疼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眼眶含泪,却连一声痛呼都不敢发出,只哆哆嗦嗦地想要退下。

    然而,一旁的仆从却冷着脸拦住了她们,毫不怜惜地将两只沉重的银质酒壶塞入她们手中,示意她们继续为席间的宾客斟酒。

    于是,这两个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般的舞蹈、脚下仍在淌血的少女,不得不强撑着剧痛,如同穿花蝴蝶般,在那些眼神贪婪、呼吸粗重的男人之间穿梭,为他们添酒。

    就在这时,宴席中央被推上来一张巨大的食案,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佳肴”。这些菜肴做工极其繁复精细,用料奢靡罕见——有以百鸟舌芯汇聚而成的“灵雀羹”,有用尚未孵化的鸭胚精心煨制的“活珠子”,甚至还有看似晶莹剔透、实则是用特殊手法将幼鹿额前最嫩一块肉反复捶打塑形的“玉髓膏”……皆是些听起来就令人咋舌、甚至有些反胃的所谓“珍馐”。

    席间宾客对此似乎早已见怪不怪,他们的注意力显然还没有从刚才那场极致的视觉刺激中完全抽离出来,只是眼神依旧贪婪地追随着那两名添酒的红白少女,盼望着她们能快点来到自己身边,甚至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要趁机揩油。

    胡荣安、贺成蕴等几个主脑官员,则已经面不改色地开始探讨起这两位“新妇”的初夜归属了。

    只听贺成蕴十分识趣、语气极其自然又恰到好处地谄媚道:“……此二女……若主子爷不嫌弃,今夜自然都该归于主子爷帐下了?!”

    他这话一出,坐在面具人身边的沐怜生立刻假意乖巧地微微嘟起嘴,却又满怀期待地将头轻轻靠在了面具人的肩上,眨巴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含情脉脉、我见犹怜地望向面具人,仿佛在无声地撒娇和询问。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主位,等待着他的决断。

    那面具人依旧什么也没有说。他甚至没有看那两名少女一眼。

    在众人的注视下,他只是微微侧过头,伸出戴着黑玉扳指的右手,极其自然地与身旁沐怜生的手十指紧扣。紧接着,他又抬起左手,无比温柔地覆在了沐怜生的手背之上,轻轻拍了拍。

    这个动作,无声,却已然将他的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需要任何其他人,有沐怜生相陪,足以。

    周围胡荣安、贺成蕴等几人见状,脸上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惊讶或异样,反而一副习以为常、早已料到的表情,纷纷堆起谄媚的笑容,出声奉承道:

    “主子爷倒真是长情之人呐!”

    “沐先生风采卓然,自是常人难及,难怪能得主子爷如此青睐。”

    “是我等思虑不周了,主子爷勿怪,勿怪!”

    沐怜生更是瞬间脸上绽放出极度受宠又得意的光彩,他竟十分女性化地、顺势将身体一软,娇柔地依偎缩进面具人宽大的怀抱中,还用脸颊蹭了蹭对方的衣襟,一副全然依赖、被宠爱着的模样。

    颜惜夕看到这一幕,初时也觉得有些生理不适,但转念一想,心中涌起的竟不是恶心,反而是一丝荒谬的可怜。

    她想起沐怜生在地牢里对她施暴时那扭曲的、充满征服欲的男性姿态,与此刻他甘居人下、甚至模仿女性媚态的模样形成了极其讽刺的对比。

    ‘呵,’她在心底冷笑,‘明明骨子里是个再直白不过的、渴望征服女人的男人,为了攀附权势,巩固自身地位,竟不得不压抑本性,雌伏于另一个男人身下,扮演这令人作呕的宠妾角色……真是难为他了。’

    倒是她身旁的秦培风,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微张,一副世界观受到剧烈冲击的模样。他极其困难地转过头,用气声对颜惜夕结结巴巴地道:“他、他……这人不、不是喜欢女子的么?不然之前也不会对你下那种药……可、可可可这……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啊?!”

    颜惜夕看着他这副纯情又震惊、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原本因这场面而压抑的心情竟莫名松快了些许,甚至觉得他这副模样越发地可爱起来。她忍不住微微凑近他,带着一丝戏谑,用极低的声音笑道:

    “秦大老板,看来……你还是世面见少了啊。”

    秦培风被颜惜夕调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但很快眼神便恢复了往日商人的冷静,他极低声地问道:“那……依你看,我若是趁现在这个机会,插进去提撤资锦绣阁的事儿,是不是显得十分……不智?”

    颜惜夕闻言,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语气却极为严肃:“何止是不智!简直是自寻死路,往刀口上撞!你看看这场面,这是谈正事的地方吗?你现在提撤资,无异于是在打那位‘主子爷’和胡荣安的脸,揭他们的底!今晚什么都不要提了,我们能全身而退,就已经是万幸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寡言、气质冰冷的苏挽秋忽然开口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却带着一丝请示的意味,看向主位的面具人:“主子爷,青州府新来的那个颜知府,颜惜夕,似乎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下官查知,她……好像是京中谢司言亲手提拔上来的人,不知您……可否知晓此事?或有何示下?”

    她这话问得颇为直接,似乎想借此机会探探上头对颜惜夕的态度。

    那面具人尚未有任何表示,一旁的转运使胡荣安脸色先微微变了一下,似乎觉得在此等“欢愉”时刻提及政敌颇为扫兴,连忙笑着打圆场,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哎哟我的苏大人!今日这等风月怡情的良辰美景,提那个不知趣的晦气人做什么?没得扰了主子爷的清兴!她谢司言的手再长,眼下也伸不到咱们青州的地界来!喝酒,喝酒!”

    他一番话,顿时将苏挽秋晾在了那里,弄得她有些下不来台,脸上那惯常的冰冷表情似乎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同知贺成蕴最是擅长察言观色、缓和气氛,立刻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他脸上带着一种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略显猥琐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临近几桌听到,对苏挽秋道:“苏大人,既然主子爷无意于此,您看……今晚这两位绝*美人,您不妨就挑一个带回房中去,‘侍寝’吧?也好让她们好好‘伺候伺候’您,解解乏不是?”

    他此话虽像是压低声音说的,但却清晰地落入了内力深厚的颜惜夕耳中。

    “侍寝?!”颜惜夕正拿起一块苹果想要压压惊,闻言惊得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果肉瞬间卡在喉咙口,噎得她顿时面红耳赤,剧烈地咳嗽起来,幸亏秦培风及时在她背后拍了几下才缓过气来。

    她内心已是惊涛骇浪:‘不是吧?!我难道是穿到了什么……同志的国度吗?难道这位整天板着脸、性情冷淡的上司苏挽秋,竟然是个……蕾丝?!’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下意识地看向苏挽秋,却恰好捕捉到贺成蕴眼中一闪而过的、一丝极其残忍戏谑的神色,再扫过周围其他几位官员脸上那并非羡慕、而是带着几分惋惜和看好戏的神情——

    颜惜夕瞬间就明白了!

    这所谓的“侍寝”,绝不是什么香艳的美事!

    贺成蕴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知道苏挽秋有某种不为人知的、极其变态的折磨人的癖好!将一个刚刚历经酷刑、身心俱疲的鲜活少女送到她房里“伺候”,根本就不是寻常的侍寝,而是等同于将一只无辜的羔羊送入虎口,供其彻夜折磨凌虐!

    难怪其他人会是那种表情!他们惋惜的是这样一个“极品”又要被苏挽秋“糟蹋”了,而不是羡慕她能享有美人!

    想通了这一点,颜惜夕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看向苏挽秋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和厌恶。

    这个女人,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可怕得多!(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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