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临渊

    这日的离歌城,像被浸在乳白晨雾里的古砚,连青石板缝里都凝着昨夜未散的霜气。整座城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敛了声息的轻颤,又像一盘未落子的棋局,每道街巷、每座门楼都在屏息凝神——晨雾是遮起的纱,而藏在纱后的,是连风都不敢触碰的波澜。

    来自酆都城的项家一行人,恰在此时破开晨雾。白色衣袍与坐下狼兽扫过青石板时不见半分尘埃,远远望去竟不像踏尘而来的活人,倒像从幽冥深渊里浮起的剪影,每一步都踩着寂静的鼓点。项家之名在九渊之地本就如雷贯耳,他们从不是穿林的风,却比寒山更沉,能压得万木俯首;也不是斩铁的刀,却自有斩断生死的威严——连街角蜷缩的流民都下意识埋首,把脸埋进破袄里,不敢与他们衣摆扫过的阴影对视。

    城主府深处的暖阁里,城主姬元端坐于紫檀木案后,背脊挺得如孤峰劲松,却掩不住眉峰间锁着的雾。案上摊着的离歌城舆图,特意用朱砂标记的秘密,像他此刻看不清的局势。指尖敲击案几的节奏,比往日慢了半拍——那是他少年时随父亲学棋,被对手困死大龙、连劫都寻不到时,才会有的滞涩。项家此来绝非寻常礼节,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昨日哨探传回的消息,项家此前大能尽出,却不知为何?

    没过多久,一阵沉如擂鼓的脚步声撞进暖阁外的庭院。那是几匹壮如小山的黑狼,鬃毛如墨染,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震得阶前青苔簌簌落粉,铜铃大的眼珠里翻着凶光,竟比城防上的玄铁兽首更骇人。狼背之上的项家来人,却穿得一身胜雪白衣,衣摆绣着暗银幽冥纹——日光透雾落在上面,竟反射不出半分暖意,反倒像裹着一层化不开的寒气。他们从庭院行至廊下,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冰刃劈过,骤然凝结:风止了,连廊下卫兵的呼吸都放得极轻,指节攥着佩刀泛出白痕——那不是冬日的冷,是被幽冥威压扼住喉咙的窒息,连檐角摇曳的红灯笼,都似被这气息冻住,僵在半空。

    那一袭白衣,明明洁净得像初落的雪,却偏生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死寂。仿佛他们不是踏尘而来,是从九幽深渊里携着肃杀驾临。

    就在此时,一只幽蓝色的蝴蝶从暖阁窗缝里悄然钻出。它的双翼泛着揉碎的星子般的微光,飞过时带起一缕极淡的冷香——不是尘世草木的气息,倒像玄阴山寒潭里的冰魄融在风里。它翩然划过寂静的屋檐,像夜空中分离的一缕灵魄,又似携着某种秘语的信使,径直朝着离歌城外的玄阴山深处掠去。

    玄阴山自上古便矗立于天地间,像一座被时光封印的巨碑,终日笼罩在朦胧的雾气里。山巅的寒潭四周,水汽氤氲成白纱,光与影在潭面上交织,时而像仙宫垂落的云,时而像幽冥升起的烟,恍若一道连通异界的门,神秘得让人不敢靠近。

    此刻,姬炎正静坐寒潭畔的岩石上。他双目轻阖,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气,潭面浮起的冰纹都绕着他打转,像是天地在与他共享这片刻的静谧。蓦然间,那只蓝蝶如携着天命般停在他膝头的岩石上——双翼震颤的频率,竟与他血脉里的灵力隐隐共振。姬炎似有所感,眼睫上凝的霜花簌簌滑落,缓缓睁开双眼:那目光初时如寒潭映月,清润沉静,待看清蓝蝶的瞬间,便骤然被幽光染透。

    下一秒,蓝蝶周身光华骤缩,竟凝成一枚半透明的符纸。符纹里缠着的灼热气息,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是父亲姬元用本命精血炼就的信符。字迹在符纸上浮现:“速速远去,切莫归家。”墨迹刚看清,符纸便寸寸成灰,随风飘落在寒潭水面。

    一缕冰针般的不祥预感,骤然刺入姬炎的心脉。他眉头倏地锁紧,为何父亲会于千里之外递警告,为何要自己远去。姬炎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寒潭的冰面忽然裂开,冷水直灌心口,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儿。

    下一刻,姬炎蓦然起身。眼中寒光乍现,如利剑出鞘,周身的灵气瞬间变得锋利如刃,竟将四周萦绕的水汽逼退三尺。玄色外袍被山风掀起时,露出内里银线绣的护心纹——那是他三岁生辰,母亲亲手为他绣的,当时母亲曾温柔地说:“身为儿郎,既要守得住本心,也要护得住家人。”他回望了一眼寒潭,水面依旧浑浊,照不见半分波澜,却仿佛能听见千里之外,离歌城的铜铃正在绝望地颤抖。

    山风骤起,呼啸着卷起他的衣袂,如战旗般猎猎飞扬,却吹不散他心头愈积愈重的阴云。那一刻,他清晰地听见命运齿轮转动的声响——沉得像玄阴山底的地脉震动,每一声都砸在他心上:回去,必须回去。

    姬炎端坐于獍兽宽阔脊背之上,玄色衣袍随山风轻扬,身姿却挺拔如寒冬孤松,凛然气度中更透着几分拒人千里的清绝。他指尖轻捻缰绳,腕间只微微一振,那通人性的神骏獍兽便似领会心意,陡然昂首长嘶,声震山谷。

    下一瞬,獍兽四蹄腾空而起,竟真如踏碎流云般御虚而行,周身似有淡青色风纹流转,将山间薄雾撞得四散开来。姬炎垂眸俯瞰下方山道,眸光锐利如鹰隼,方才獍兽嘶鸣时,他隐约察觉到山涧深处藏着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心中不由多了几分警惕——这玄阴山素来偏僻,寻常人极少踏足。

    果不其然,片刻后,一支队伍如蛰伏的暗色长蛇,自蜿蜒曲折的山道间缓缓迤逦而来。队伍前后各有精壮汉子持刀护卫,中间是数十匹驮着货物的骡马,帆布遮盖的货箱沉甸甸的,乍看之下,与寻常商旅并无二致。然而,姬炎一眼便瞥见护卫腰间暗藏的令牌,那是只有世家门阀私兵才会佩戴的标识。

    商队行进时,货箱底部偶尔滴落的暗红色液体,在山石路上晕开细小的痕迹——那绝非货物该有的颜色,倒像是凝固未干的血迹。他心中瞬间明了,这些人正在运送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此时,玄阴山涧的寒风愈发凄厉,如挣脱牢笼的凶兽般狂怒咆哮,卷起漫天沙尘与碎石,狠狠砸在崖壁上,发出“噼啪”声响。一辆由两头赤焰火牛牵拉的玄铁囚笼中蜷缩着一道道纤细的人影。

    囚笼中的一名少女,破旧的衣衫早已被山风撕扯得褴褛不堪,破碎的布料在风中胡乱飞舞,像濒死挣扎的残蝶,随时都会被寒风撕碎。她单薄的身躯缩成一团,冻得不停发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凛冽的山风彻底吞噬。可就在这一片昏天暗地的绝望中,她却用尽全身力气,将一把白玉纸伞死死环在怀中,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指节更是泛出近乎透明的苍白色,连指甲盖都透着青灰。于她而言,这柄普通的纸伞,就是滔天黑暗洪流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支撑她熬过这无边苦难的念想,更是绝境里,她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微光。

    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曾在离歌城中与姬炎有过一面之缘的潇雨沫。

    姬炎轻驱獍兽,獍兽蹄下淡青色风纹仍在流转,他正凝神思忖私兵押运的货物。忽有三道黑影如自九幽裂痕中逸出,竟未带起半分声响,如鬼魅般截断了他的前路。

    姬炎指尖猛地顿在缰绳上,心底警铃骤响:这三人气息隐匿至极,绝非寻常匪类,怕是冲着自己而来!獍兽似也察觉到危险,前蹄骤然踏停,鼻间喷吐着带着寒意的白气,脊背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淡青色风纹愈发浓郁,似在随时准备迎敌。

    为首一人身形魁伟如凿山巨石,腰悬一枚黑色葫芦,葫芦表面刻满扭曲的暗纹,似在流转着不祥之气。他步伐沉如岳移,震得山石簌簌滑落。那股迫人的气势如暗潮怒涌,层层叠叠压向姬炎,让周遭的空气都似变得粘稠,连呼吸都觉滞涩。

    “为何挡我?”姬炎冷声喝问,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对方,他深知,今日这一战怕是避无可避。

    为首壮汉却不答话,双目陡然睁圆,那眸子竟似焚火铜铃,映得周遭寒风都似染上几分灼热。蓦地一声暴喝自他喉间炸响,宛若闷雷裂空,震得山涧碎石滚落,连獍兽都忍不住晃了晃脑袋。他双手结印快似幻影,指诀变幻间,腰间黑色葫芦应声浮空,葫芦表面符文骤然明灭,如星辰闪烁。下一瞬,壶口陡转,竟如恶兽张口,一股黑气喷涌而出,瞬间化作一张遮天蔽日的玄色罗网!

    那网丝粗如儿臂,间或有幽蓝阴雷窜动,滋滋作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腐朽的幽冥之力。罗网挟带滔天煞气,网眼间似有无数冤魂低语,如魔神探爪般直扑姬炎而下。那一刻,山间风云仿佛为之凝固,呼啸的寒风骤停,连时光都似怯步不前,唯有那张玄色罗网,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将姬炎与獍兽尽数笼罩。

    姬炎瞳孔微缩,心中暗惊:此网竟蕴含如此强悍的幽冥之力,若被缠住,怕是难以挣脱!他正要驱动獍兽腾空闪避,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娇笑。

    几乎就在同时,立于壮汉身后、衣着妖艳的女子忽地歪头轻笑,那笑声似夜枭啼鸣,尖锐中带着说不出的诡谲,每一个音符都像冰锥般刺入耳膜,听得人脊背生寒。她身着绛色纱裙,裙摆绣着暗金色蛇纹,随着笑声轻轻晃动,竟似有无数小蛇在裙摆间游走。

    “小哥哥别急着走呀,陪奴家玩玩不好吗?”女子语调柔媚,眼底却无半分温度,手中那根绿鞭突然如活物般颤动起来。鞭身泛着诡异的碧色光泽,鞭梢带着倒钩,在昏暗天光下闪着寒芒。只听“唰”的一声,绿鞭应声而动,如一条从冬眠中苏醒的剧毒蟒蛇,骤然窜出!

    鞭身迎风即长,瞬间化作一道碧色惊虹,划破凝滞的空气,挟着一股刺鼻的腥风直噬姬炎面门——那腥气中人欲呕,显然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只需沾到半点,便会即刻毙命。

    姬炎心中一沉,这女子看似娇弱,出手却比那壮汉更为狠辣,竟一上来便下死手!他不敢有半分懈怠,从獍兽身上跃起。此刻腹背受敌,让姬炎心神一紧,但他依旧如古井深潭,波澜不惊。他眸中寒星乍现,深知生死一线,再无转圜。电光石火间,他左手疾抬,结印向天,轰然绽出一面晶莹光幕,硬生生扛住上空压落的玄色巨网。

    然,毒鞭已至眉睫!姬炎右手疾翻,指诀变幻,一声低喝如金石裂空:“琉璃不灭,万法难侵!”

    顷刻间,万千金色符文自他周身喷薄而出,如星河流转,熠熠生辉,结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琉璃光障——正是家族秘传护体神术!绿鞭所化的狰狞蛇影撞上光障,竟如冰雪遇阳春,瞬息溃散,毒光四溅。

    与此同时,那一直静立后方、沉默如深渊的白衣书生,身姿骤然腾跃,竟似流云逐月。素白广袖在狂乱山风中猎猎翻飞,衣袂间似有细碎银辉流转,恍若九天谪仙踏风而来,偏生眉眼间无半分仙气,反凝着化不开的死寂——那是一种看过太多生死,连魂魄都浸着寒意的漠然。

    白衣书生双手合十的刹那,指节分明的手指间竟浮起淡淡莹光,双目微阖,唇间诵念的古老经文缓缓溢出。初时声线清浅如幽涧流泉,在崖壁间绕着回音,缥缈得似要融入寒风;可不过瞬息,语调陡转,竟如黄钟大吕撞碎云层,每一个音节都裹着金石之威,轰鸣震荡间直透神魂!

    姬炎只觉耳膜阵阵刺痛,连紧握剑柄的手指都微微发麻,更可怖的是,那经文似有魔力,竟让他心底涌起莫名的恐慌——那是源自生命本能的畏惧,是勾魂摄魄的催命符。

    苍穹本就浓墨如染,此刻在经文催动下,云层愈发厚重,如打翻的砚台般簌簌往下压,连呼吸都似要被这沉郁的天幕扼住。忽然,云层剧烈翻涌,一张硕大无比的鬼脸竟从墨色云絮中破壁而出!那鬼脸轮廓狰狞如恶鬼噬人,头上双角弯曲如染血弯刀,刃尖寒光凛冽得能割破空气;一双血眸深陷如万丈深渊,瞳孔中翻涌着浓稠的黑红,仿佛凝聚了万载怨魂的嘶吼,只那一眼扫来,姬炎便觉神魂都在战栗,连护体神光都隐隐波动——这哪里是术法凝成的幻象,分明是将无数冤魂炼化成的凶煞!

    鬼脸猛地张口,獠牙间淌着暗紫色涎水,对准姬炎狠狠一吹。霎时,阴风如万千冤魂挣脱地狱枷锁,带着撕裂耳膜的哀嚎呼啸而至!每一缕风都似淬了极寒剧毒的冰刃,刮过皮肤时竟带来针扎般的刺痛,更有无数细碎的怨毒低语钻进脑海。姬炎只觉心神剧震,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拉扯他的魂魄,连思维都开始变得滞涩。

    姬炎苦苦支撑着头顶那张玄色巨网,额间冷汗早已浸透发丝。九幽阴风让他周身如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晃,符文流转的速度陡然放缓,像是陷入泥淖的车轮。

    绛裙女子将姬炎的窘迫尽收眼底,唇角扬起一抹冰霜般的冷笑,眼底却淬着毒蛇般的快意。她手腕猛地一扬,长鞭脱手的瞬间娇叱出声:“去!”那绿色长鞭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弧线,竟如活物般迎风暴涨,鳞片在昏暗天光下层层展开,鞭梢的倒钩化作森然毒牙,转瞬便成了一条数丈长的碧鳞巨蟒!蟒身盘踞时如小山般压来,腥风扑面得令人作呕,那毒气甚至穿透了稀薄的护体神光,让姬炎的喉头泛起一阵腥甜——这哪里是鞭,分明是用千年毒蟒内丹炼制的凶器!

    鬼脸喷吐的阴风如幽冥潮涌,疯狂啃噬着姬炎的护体神光,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像是布料被烈火焚烧;头顶的玄色巨网带着千钧之力沉沉压下,网丝上的幽蓝阴雷不时炸开,每一次轰鸣都让姬炎的气血翻涌;而那碧鳞毒蟒已如附骨之疽般噬至身前,毒牙上的幽绿毒液滴落,竟将地面灼出一个个小坑——三道绝命杀招,如同三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在同一瞬彻底淹没了姬炎的身影!

    轰————!!!

    巨响如九天天柱轰然倾塌,狂暴的能量以姬炎为中心骤然爆发!气浪翻涌间似怒海狂涛席卷四野,又似沉睡万年的火山骤然崩裂,崖壁上的巨石应声迸溅,碎块如流星般砸向山道;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连深埋地下的石根都被掀翻;漫天烟尘腾空而起,如墨色浓雾般遮天蔽日,将整个玄阴山道都裹进了一片混沌之中。

    待漫天烟尘如疲倦的巨兽般缓缓沉降,原地赫然裂开一道数丈深的巨坑。坑壁焦黑如被天火焚烧,边缘碎石仍在簌簌滚落,坑底弥漫的缕缕黑烟扭曲升腾,将这片土地染得满目疮痍。那白衣书生、绛裙女子与壮汉并肩立于坑缘,靴底碾过滚烫的碎石,三人俯身而下的身影在昏暗中如三头蛰伏的凶兽。他们脸上不约而同地绽开残忍而快意的笑容,那笑意里裹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此刻俯瞰的不是尚未确认的战场,而是早已冰冷僵硬的尸骸——在他们眼中,姬炎早已是囊中之物,这场围杀不过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猫鼠游戏。

    可就在这得意的笑容尚未完全舒展的刹那——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从虚无中骤然挣脱,快得似划破暗夜的流星,只留下一抹模糊残影在空气中稍纵即逝!那速度远超常人认知,竟让周遭的风都泛起尖锐的呼啸,仿佛连空间都被这极致的迅捷撕裂出细微的裂痕。

    紧接着,剑光骤起!

    一柄寒刃自阴影中倏然出鞘,剑身上流转的冷芒如九幽寒冰凝结,又似蛰伏千年的毒蛇骤然发难。它携着足以冻结血液的刺骨杀意,精准得如同死神的裁决,毫无偏差地从白衣书生毫无防备的后心贯入。剑锋破体的瞬间,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无情的剑尖带着温热的血珠从胸前破出,每一滴坠落的血珠都恍如恶灵在暗处啜饮,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白衣书生的身形猛地一僵,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剧痛如海啸般瞬间席卷全身,每一寸筋骨都在尖叫,每一根神经都在战栗。他脸上猝然定格的,是混杂着错愕、不甘与无法置信的惊骇,原本苍白的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血色,变得如同陈年宣纸般死灰。他的手指徒劳地在空中抽搐了几下,指尖甚至还残留着催动术法的微弱莹光,可身体却如被抽走所有力气般软倒,不过一息之间,眼中的神采彻底熄灭,生机尽散,形神俱灭。

    一旁的绛裙女子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僵在原地,待看清眼前景象,才从极度的骇然中猛然惊醒。她那双平日里顾盼生辉的美目此刻圆睁如铜铃,瞳孔深处倒映着白衣书生倒地的惨状,那惊惧如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极致的恐惧瞬间焚尽了她所有的理智,化作歇斯底里的狰狞——她从未想过,自己眼中的“猎物”竟会突然反噬,甚至一击便斩杀了自己的情郎白衣书生!“你找死!”她尖啸一声,声音因愤怒而变得尖锐刺耳,手中长鞭如离弦之箭般破空抽出,鞭风凌厉如蛟龙出海,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嘶鸣,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直扑姬炎!

    只见一道寒光骤然乍现——快得让人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利得仿佛能斩断天地间的风云!剑罡过处,空气被生生劈开,发出“嗤啦”的轻响,她那曾在风中摇曳生姿的曼妙身躯,竟被这道无形剑劲无声剖开。鲜血如寒冬中骤然绽放的红梅,纷纷扬扬地泼洒在焦黑的山石与枯草之上。

    壮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觉一道九天惊雷直直劈在头顶,浑身剧烈震颤,连牙关都控制不住地打颤。他双目圆瞪,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脸上写满了惊骇欲绝,“六合八荒……虚空斩!这、这是姬家独门战技!”他失声惊呼,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嘶哑破碎。

    尽管姬炎使出的这一式尚欠火候,只具雏形,剑劲中还带着几分生涩,可那剑意里奔涌的毁灭气息,却如狂涛骇浪般扑面而来,绝非他这点微末道行所能抵挡。彻骨的寒意如同万丈深渊中的海水,瞬间浸透他的四肢百骸,让他连骨髓都感到冰冷。先前的嚣张与杀意早已荡然无存,求生之念如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成为唯一的执念。他再不敢有半分迟疑,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猛地扭身,将体内所有的灵力都贯注双足,脚下的地面被踏出两个深深的脚印,整个人如丧家之犬般,朝着荒无人烟的山野深处疯狂奔逃,只留下一道狼狈的背影在风中颤抖。

    然而,命运的绞索从不会给猎物留足喘息的间隙,一道银芒已如流星逐月般撕裂长空!那是一杆通体泛着冷辉的长枪,枪尖裹挟着霜雪般的凛冽杀意,破空时竟带着龙吟般的低啸,快得让壮汉连瞳孔都来不及收缩。“噗嗤”一声闷响,枪身已毫无阻滞地贯透他的胸膛,枪尖从后背穿出时,还带着滚烫的血珠与碎裂的脏器残渣。

    枪劲在他体内轰然炸开,宛若沉睡千年的火山骤然喷发。壮汉只觉五脏六腑被无形巨力狠狠攥住,又猛地撕扯、崩解,剧痛如海啸般吞噬了所有知觉。他张开嘴想发出惨呼,喉咙里却只涌出一团模糊的血沫,身躯竟在枪劲的冲击下寸寸碎裂——化作漫天莹白的光点,消逝在苍茫的天地间。(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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