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年幼登基,权力掌握在奶奶太皇太后冯蓉手里。太皇太后冯蓉就是历史上主持太和改制而留名千古的文明太后冯氏——冯太后。
渐渐,拓跋宏长大了,进入青春期,长成了翩翩少年郎。
太和六年(482年)的春天,樱花缤纷,碧草如茵,和风轻送,林瑧独立后花园的水池边,十六岁的皇帝拓跋宏恰巧经过这里,看到池边如花初绽的少女。她立在阳光下,一阵春风轻拂而过,她头顶的一层细发被风吹动,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整个人被阳光蒙上了一层金粉,仙女一般。她的美搅动了他少年的心,他被少女的身姿勾去了魂魄,被她的美惊呆,他竟不知自己的后宫中有如此美好的女子。
拓跋宏问道:“汝何人也?所事者何?”
她虽然与皇上从未谋面,但她知道皇宫中不会有第二个男人,推断他必然是当今皇上。
她蹲下身行礼道:“臣妾林瑧,平凉郡人也,隶籍掖庭。职司苑囿草木,浇灌之务已历数旬。圣躬鲜临此间,故臣妾未得瞻仰天颜!”
帝颔首道:“朕素不至此,今见汝勤慎,可暂辍劳。”言毕,指着千秋架说:“与朕共游此间,何如?”
林瑧深深地蹲下身子说:“臣妾遵命。”
晚风拂过紫藤花架,垂落的淡紫色花穗随风摆动。林瑧的白裙摆被风掀起又落下,粗大麻绳在拓跋宏的掌心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陛下,千秋可否再高?”她仰起脸向后望,拓跋宏看见她的睫毛被夕阳染成蜜糖色,他感到她身上散发出天使般的光芒。
当秋千荡至最高点,林瑧的裙裾翻飞如振翅欲飞的白鸟。暮色渐浓,秋千的摆动转为温柔的轻摇。林瑧的赤足悬停在半空,足尖掠过沾着夜露的酢浆草。拓跋宏的指节无意触到她后颈细小的绒毛,触感如同抚过幼猫身上的毛发。风送来远处晚香玉的甜腻花香,混着她发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在两人交错的呼吸间酿成微醺的酒。
当最后一缕霞光沉入紫藤花瀑时,拓跋宏坐在她让出的半截樟木板上,伸手搂住她的细腰……
那时林瑧不知道命运把世人最艳羡的富贵推给她,然后又把这虚无缥缈的富贵急遽夺走,她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她虽然后来被尊为贞皇后,但世人对她知之甚少,只知道她生下拓跋宏的第一个儿子拓跋恂。
林瑧之所以入掖庭为皇家奴,是拜她那个在宫中做宦官的叔父林金闾所赐。林金闾是拓跋宏祖父文成帝拓跋濬时期的宦官,因得宠于文成帝的养母常太后,被掌权的常太后任命为宫中的大太监,他在常太后的提携下步步高升,后来官至尚书、平凉公。
林金闾身为宦官,权倾一时。林金闾有个哥哥,就是林瑧的父亲林胜。林胜因为弟弟得势而被朝廷任命为平凉郡太守,林胜举家迁往平凉郡生活。林瑧拥有一个平静而幸福的童年。后来林金闾与哥哥林胜被权臣乙浑杀害,林瑧与妹妹林琬就被送进掖庭为奴。
常太后并非真正的太后,她只是文成帝的乳母。北魏宫廷有一项残忍的制度,就是“立子杀母”。文成帝的生母郁久闾氏因为生他而早早被杀,文成帝自小就由常氏乳母抚养,对她很有感情,感激她的养育之恩,后来,文成帝就把这个养母立为太后。
又过了些年,掖庭里的林瑧长大了,容色美丽,性情柔顺,她不经意遇到了比自己小四岁的皇帝拓跋宏。
这大概是少年不识爱恨时心动的第一次,那次邂逅,已现丰腴的少女得到了少年帝王的宠幸,那一晚天地间最纯粹的爱,并没有人考虑到它的不堪后果。林瑧怀孕了,太和七年四月初,生下拓跋宏的长子元恂。十七岁的皇帝初为人父,自然是非常开心的,并因此而大赦天下。元恂是拓跋宏的第一个儿子,冯太后的辈分又升了一级,升格为曾祖母了。
冯太后决定立元恂为太子。可北魏那个泯灭人性“立子杀母”的制度,意味着林瑧必须要被赐死。年轻的皇帝到底是拥有最柔软的心境,他不舍得曾陪伴他日日夜夜的女孩变成一抔冰冷的黄土。皇帝长跪在冯太后面前苦苦求情:“宏儿伏乞太皇太后赦免林瑧之罪,予其生路!使其得享天伦 !”
冯太后背对着拓跋宏,只是扔来冷冷的一句:“陛下九五之尊,何须为罪人之女屈膝下跪?”
历经岁月的打磨和多年冷酷的宫斗,冯太后的心早已冰冷如坚冰,她早就忘却当年嫡子拓跋弘的生母李菀娥被杀时,她的心痛!她曾为李菀娥的死撕心裂肺地痛哭过。可如今,冯太后操起皇家的祖制来杀孙媳妇林瑧时,得心应手,内心毫无波澜,眼也不眨一下。更何况冯太后要自己亲自抚养曾孙拓跋恂,硬控拓跋氏三代皇位继承人,把权力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她怎么可能放过林瑧呢!
拓跋宏的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了。冯太后像常太后一样,是因为充分利用“立子杀母”的制度才掌握最高权力的,她绝对不允许在北魏运行了将近一百年的“立子杀母”制度在她的手中作废。
拓跋宏来到林瑧的床前,说:“朕深感抱歉,朕虽为天子,然不敢违太皇太后懿旨……”拓跋宏惭愧地垂下了头。林瑧奋力爬起床,站了起来,扑到拓跋宏的身上,拓跋宏一把抱住了她,两人抱头痛哭了起来。林瑧哭了很久,哭得浑身发抖,拓跋宏不停地安慰她。
林瑧素衣披发,伏地恸哭,声裂金石:“恂儿何罪之有?甫生即失却慈母,臣妾为皇家诞嗣,非但无功反遭鸩毒!无情最是帝皇家,皇家薄情至此,谁复肯为君生子?陛下素称仁君,何不废此惨无人道之祖制?”言罢,涕泗横流,钗环零落。
天子默然垂首,良久乃言:“朕亦思废此制久矣,然太皇太后威重,奈何!奈何!”龙袍袖间,隐约见泪痕。
又低泣了一会儿,林瑧接着说:“臣妾不怨陛下,但忧恂儿幼弱,豺狼环伺,恐不得其年。臣妾死后,唯乞陛下三事:一善抚恂儿,二荫庇臣妹林琬,三赐臣妹贵妃正位。”语未毕,已气若游丝。
皇上急扶之,允诺:“朕言出如鼎,必不负卿所托!”
林瑧的妹妹林琬此时还在掖庭为奴,她希望皇上把林琬调出掖庭,来皇帝身边当一名嫔妃。皇帝答应了她的请求。
不久,林瑧被冯太后送来一杯毒酒赐死了,死后她被追封为贵人,葬在平城的金陵。等拓跋恂被立为太子之后,拓跋宏又把她追封为贞皇后。林琬离开掖庭,被封为等级较低的“充华嫔”。拓跋宏当初对林瑧是有感情的。只是后来,她死的时间太久太久,以至于后来所有人都忘了她曾来过这世间,也忘了她用生命换来的一切。
当初,拓跋宏与林瑧刚刚相爱的同时,一个外国女人又被冯太后送进拓跋宏的寝宫,与林瑧分享拓跋宏的爱,这个女人就是高照容。高照容本是邻国高句丽国人,其家族迁来北魏后,想攀附渤海郡高氏而自称渤海高氏,从而通过冒充渤海高氏进入中原士族的社会核心圈子,宣称其五世祖是高顾,在匈奴人刘渊攻陷西晋都城洛阳的永嘉之乱(307年―311年)时,避中原战乱,举家逃往高句丽国。
在拓跋宏登基初年,高照容的父高飏西归北魏,定居龙城镇,龙城镇守将上奏朝廷,说高照容德行善良、姿色艳丽,具备选入后宫的条件。
接到奏折后,拓跋宏对纳新妃的事并不积极,此时他的心思全在林瑧身上。但太皇太后冯氏对此事却十分积极。
等高照容被送到京城平城后,冯太后亲自到“北部曹”见高照容,看到高照容的姿容后,惊为天人。
高照容在宦官的引导下拜见了冯太后,她口中说道:“臣妾高照容拜见太皇太后。”
冯太后上前扶起高照容,抚摸着她的头说:“呦,姿容端丽,汝为龙城女乎?”
“禀太皇太后,臣妾之桑梓地确为龙城。”
冯太后喟然叹息说:“哀家亦龙城人也,去乡日久,惟梦中时见故土耳!”
冯太后又说:“汝可愿随哀家入宫,侍奉天子乎?”
高照容低头说:“婢妾愿意。”
于是,冯太后命人把高照容扶上马车,与自己坐同一辆马车回宫去了。高照容入宫时只有十三岁。
“北部曹”是北魏的一个官署名,属于尚书省。“北部曹”的主要职责是管理国家北边州郡的考课、选举、辞讼等事务,同时负责接待从北方境外来的归附者。
对故国的思念是抹不去的,来自故乡龙城的高照容,触动了冯太后的乡思,她甚至认为这是上天的有意安排,把高照容送进宫来。潜意识中,冯太后更青睐同乡人,因为前有冯太后的前辈同乡人常太后,成功扶持了冯太后登上皇后宝座,她也想模仿常太后的做法,为自己培植一个未来接班人高照容。
此时拓跋宏的后宫中,林瑧宠爱方盛,冯太后偏要在林瑧蒙受皇恩之际,引入高照容,是企图把高照容培养成信得过的同乡死党,安插在拓跋宏身边,以资长期利用。拓跋宏是拗不过太皇太后的,他只好接受奶奶安排的高照容。
高照容也十分出色,她性情温婉,容色美艳,风华绝代。她的容貌如同她的名字一样美丽动人。“照容”这个名字据说源于她幼年时的一次梦境:她幼年时,有一次做了个奇怪的梦:她站立在房间内,太阳光从窗户外直射到她的身上,感到非常灼热,她几次想避开都不行。后来她把这个梦说给父亲高飏听,父亲对女儿告诉他的这个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四处求人解梦,他从一个名叫闵宗的辽东人的口中得到这样一种解释:高飏的女儿有一天会进入宫廷,生育天子,这是个吉兆!高飏就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被选入宫廷,后来果真如愿以偿。
幸运之神有多么眷顾高照容!她的儿子拓跋恪几乎与林瑧的儿子拓跋恂同时出生。他们出生都在同一个月(太和七年的闰四月),只是拓跋恂出生早些。出生早一天也是早,早一个小时也是早。长子的母亲就要依据北魏的祖制“子贵母死”而被杀死。冯太后出手非常果断迅速,拓跋恂一出生,生母林瑧就被处死了。
出生迟的拓跋恪非常幸运,他救了自己的生母高照容,他不是长子,母亲不用死于“子贵母死”的残忍制度,有人为她挡了一刀。(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