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城市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仿佛连空气都在缓慢腐烂。蓝溪推开剧院的侧门,那种熟悉的木质和油漆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但今天,这其中似乎掺杂了一丝别的东西——一种无声的紧张,像低压电流般在空气中嗡嗡作响。
排练尚未开始,几个早到的演员正在舞台上热身。蓝溪习惯性地走向道具室,却在走廊拐角处猛地停住脚步。
陈浩——她的弟弟蓝海,在剧团里使用的化名——正站在灯光控制室外,与黄淮交谈。这不是寻常的场面,陈浩作为新晋演员,与灯光师本无太多交集。更令人不安的是他说话的方式。
“刘师傅,听说您女儿明年要高考了?”陈浩的声音过于热情,每个字都像是裹着一层虚假的糖衣,“真是关键时刻啊,压力大吧?现在的教育环境可不比我们那时候了,处处都得小心,一不小心就可能...留下终身遗憾。”
黄淮明显愣了一下,手中的工具盒差点滑落:“啊,是...是啊。谢谢关心。”
“哪是关心,就是感慨。”陈浩轻笑一声,那笑声让远处的蓝溪脊背发凉,“孩子的前途可是大事,做父母的一定得保驾护航,免得被什么...意外事件给影响了。您说是不是?”
黄淮勉强点头,脸色已经有些发白。陈浩则拍拍他的肩膀,动作亲昵得令人不适:“放心,刘师傅,我相信您女儿一定会一帆风顺的——只要没什么‘意外’干扰。”
说完这话,陈浩悠然转身离开,留下黄淮僵在原地,面色如土。
蓝溪迅速躲到布景后面,心脏狂跳。这不是她熟悉的弟弟,不是那个被往事压得喘不过气的蓝海。这是一个享受他人恐惧的人,一个正在玩弄猎物的捕食者。
一整天的排练中,陈浩的行为愈发异常且难以预测。
当周伟来到排练厅视察进度时,陈浩突然中断表演,直接走向周伟,声音洪亮得全场都能听见:“周主管,我刚想到一句台词——‘那些以为时间能洗刷罪孽的人,终究会发现血迹永不褪色’。您觉得这句怎么样?很有张力吧?”
周伟的笑容僵在脸上,但仍保持着职业性的回应:“不错,但可能过于直白。艺术需要含蓄,陈先生。”
“含蓄?”陈浩歪着头,表情天真得可怕,“就像有些人含蓄地隐藏自己的过去?我以为戏剧的魅力就在于直面真相呢。”
几个演员窃笑起来,以为这只是陈浩古怪的创作热情。只有蓝溪、周伟和躲在灯光控制室里的黄淮明白这些话中的暗示。
休息时间,蓝溪找到机会将弟弟拉到无人角落:“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样会打草惊蛇!”
陈浩的表情瞬间从舞台上的张扬变为冰冷的平静:“我在控制节奏,姐姐。恐惧需要时间发酵,才能真正品尝到它的滋味。”他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再说,你不觉得他们的反应很有趣吗?像被钉在板上的蝴蝶,挣扎却无力。”
蓝溪感到一阵寒意窜上脊背:“这不是我们说好的方式。你这样会——”
“会什么?”陈浩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会破坏你的‘计划’?你最近很关心他们啊,姐姐。几乎比我还要关心。”
这句话中的试探意味再明显不过。蓝溪意识到,弟弟不仅是在戏弄黄淮和周伟,也在试探她的底线和反应。他变得多疑而危险,就像一头逐渐脱离控制的野兽。
下午的排练更加令人不安。剧团正在排演一出关于复仇的戏剧,陈浩饰演的正是复仇者。当他说到台词“我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他们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时,他突然转向观众席——那里坐着周伟和黄淮——眼神直接锁定他们,仿佛这句话是对他们而非角色说的。
黄淮手中的灯光控制杆猛地一滑,舞台灯光疯狂闪烁,引起一阵小骚动。
“对不起!手滑了!”黄淮慌忙道歉,声音颤抖。
陈浩却在舞台上大笑:“何必道歉?这效果正好——就像命运一样不可预测,不是吗?”
排练结束后,蓝溪心神不宁。她看到周伟快步走向办公室,面色阴沉;黄淮则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剧院,连日常的器材检查都忘了做。
她必须做点什么,但不能直接警告他们——那会暴露自己和弟弟。最终,蓝溪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她在打印室打了一张匿名纸条:“过去的阴影正在靠近,注意安全。”然后趁没人注意,悄悄塞进黄淮的工具箱。对周伟,她则选择发一封来自虚拟账号的邮件,内容类似:“有人记得你们做过的事,小心。”
然而,这些警告并未产生她预期的效果。
第二天,黄淮带着纸条找到周伟,两人在办公室里低声争论。透过虚掩的门缝,蓝溪听到片段:
“...这肯定是那个人寄的...”
“...冷静点,可能是恶作剧...”
“...但万一不是呢?我们是不是应该...”
“...不要慌,正好引蛇出洞...”
蓝溪的心沉了下去。她的警告没有让他们提高警惕,反而让周伟认为这是一个“引蛇出洞”的机会。他们甚至可能已经设下陷阱,等待那个“威胁者”自投罗网。
更糟糕的是,陈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午餐时间,他端着餐盘坐到蓝溪旁边,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有趣的发展,不是吗?有人比我们更急着提醒他们。你说,会是谁呢?另一个受害者?或者...”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姐姐一眼,“一个想要保护猎物的好心人?”
蓝溪几乎拿不住筷子。弟弟的直觉敏锐得可怕,已经开始怀疑她的动机。
下午排练时,陈浩的异常行为升级了。在一场情绪激烈的戏中,他即兴加入了一句剧本中没有的台词:“最可怕的不是明处的刀,而是暗处的影子——那些假装保护你,实则将你推向深渊的人。”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不经意般扫过蓝溪的方向。
排练结束后,陈浩没有立即离开。他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对着虚无的观众席喃喃自语:“他们都以为复仇是结束,其实是开始。当你看到他们眼中的恐惧,感受到他们的颤抖...那比任何药物都令人上瘾。”
蓝溪躲在幕布后,屏息听着。弟弟的心理状态明显已经超出了单纯的复仇欲望,他正在黑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甚至开始享受这个过程。
“姐姐,我知道你在那里。”陈浩突然说道,没有回头。
蓝溪僵住了,不知该现身还是逃离。
“你觉得我变了吗?”陈浩依然背对着她,声音在空旷的剧场里产生轻微回音,“我曾经那么软弱,那么容易受伤。现在不同了,权力感真是奇妙的东西——即使是让别人害怕的微小权力。”
他缓缓转身,脸上带着一种蓝溪从未见过的表情,既陌生又令人恐惧:“但你好像不太欣赏我的转变,姐姐。你最近总是...忧心忡忡。是在担心我,还是担心他们?”
这是一个直接的试探,一个危险的边缘游戏。蓝溪强迫自己迎上弟弟的目光:“我当然是担心你。这种方式太冒险了,小海。”
“风险才是乐趣所在啊。”陈浩轻笑,跳下舞台向她走来,“就像走钢丝,下面是万丈深渊,但你知道自己不会掉下去——因为钢丝的另一端,有你最信任的人握着呢。”
他停在蓝溪面前,伸手轻轻拂去她肩上看不见的灰尘:“你仍然握着钢丝的另一端,对吧,姐姐?”
这不是问题,而是威胁。蓝溪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弟弟不再是被保护的弱者,他已经变成了需要被防备的危险人物。
那天晚上,蓝溪无法入睡。她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稀疏的灯火,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弟弟已经变得陌生而危险,不仅对黄淮和周伟构成威胁,也可能对自己造成伤害。
她回想起日间周伟与黄淮的窃窃私语,他们似乎已经有所警觉,甚至可能设下了某种陷阱。而弟弟则沉浸在猫捉老鼠的游戏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正在走向危险。
凌晨三点,蓝溪做了一个决定。她不能再被动地观察和试图暗中干预。明天,她将采取更直接的行动——不是警告黄淮和周伟,而是直面弟弟,做最后一次尝试,将他从自我毁灭的道路上拉回来。
这个决定风险巨大。如果失败,可能会彻底激怒陈浩,加速他的行动;如果成功...蓝溪不敢想象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弟弟眼中的黑暗已经如此深沉。
天空开始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蓝溪知道,这可能是风暴前的最后宁静。异常之举已经引发连锁反应,而一切正在向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她深吸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恐慌。无论结果如何,今天都将是一个转折点——对她,对弟弟,对所有人而言。
阴影正在聚集,而站在阴影中心的她,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保护已经变得危险的弟弟,还是阻止他,即使那意味着可能会失去他。
黎明终于完全降临,照亮了她苍白的脸和坚定的眼神。选择已经做出,现在只需要勇气去执行。(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