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江南

    他死死咬住唇色,双目猩红,哆哆嗦嗦地问道:

    “不……不会的啊!”

    “秀珠向来......小心谨慎,本本分分,怎.......怎会冲撞了贵妃娘娘?”

    那老太监“嗤”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夜里听着格外瘆人。

    “在这宫里啊,‘本分’这俩字儿,那是最不顶用的。”

    “贵人说你冲撞了,那你就是冲撞了,明白不?”

    说完,他就不再搭理傻愣愣站在那儿的李阿福,打着哈欠自个儿走了。

    李阿福脑袋里“嗡”的一下子,突然就想起了那天小太监送来的头发。

    那头发……

    那头发的颜色,还有那发质……

    是秀珠的!

    一个可怕到让他浑身发抖的念头,破土而出。

    李阿福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恨!

    他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恨这皇宫草菅人命!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是个小小的工匠,一只随时能被碾死的蚂蚁。

    他低下头,将所有的悲愤和仇恨,死死地压进心底最深处,让它们在那里发酵、溃烂。

    他要活着。

    像条狗一样,也要活着。

    活到……能为秀珠报仇的那一天。

    就在他踉跄着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道温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了起来。

    “可要我助你复仇?”

    ……

    兰陵公主府,书房。

    烛火通明,将谢苓的侧脸映照得轮廓分明。

    她跟前站着三个人。

    林稚鱼,苏子衿,还有沈墨。

    魏靖川和惊蛰要与她同行,就让他们先去准备了。

    谢苓的眼神落在林稚鱼和苏子衿身上:“京城这边呢,就交给你们了。”

    两人微微躬身应道:“殿下您就放心吧。”

    “玲珑阁的眼线已经全部铺开,柳家、崔家,还有东宫和后宫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谢苓点了下头,接着又问道。

    “你说的,翊坤宫那个叫秀珠的宫女,查得怎么样了?”

    林稚鱼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已经确定了,人没了。”

    “柳贵妃为了她那头极好的头发,随意找了个借口,就......”

    谢苓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低吼道:“就......就为了一顶发包,居然如此草菅人命!”

    “既然她如此狠毒,就让她也尝尝痛苦噬心的滋味吧!”

    随后谢苓轻声对林稚鱼下了几道命令。

    林稚鱼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是,殿下,待殿下从江南归来,必定让您听到好消息。”

    谢苓拍了拍她的肩,继续道:“还有安庆大长公主那儿,答应过要帮她查当年驸马的事,此事也得继续进行。我将千面留给你,有他帮你,我也放心。”

    “稚鱼明白。”

    林稚鱼一口应承下来。

    谢苓把目光挪到苏子衿身上。

    “子衿,我的钱袋子。”

    苏子衿一听这话,脸上就浮现出一丝羞赧。

    “殿下可别拿我寻开心了。”

    “边关的粮草军需啊,我已经安排了三条商路了,一批一批地运过去,肯定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行。”

    最后谢苓的眼神落在沈墨身上。

    “沈墨。”

    “下官在。”

    “你带着鬼影和其他暗卫先一步出发,悄悄潜到江南去。”

    “此行的首要目的,是查清孙志明那条线,挖出他背后所有与崔家、与东宫勾结的贪墨网络。”

    “属下遵命!”

    沈墨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行,那你们去吧。”谢苓摆了摆手。

    三人赶忙弯腰行礼,然后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时候,书房里就剩下谢苓自个儿了。

    她走到窗户边上,把窗户推开。

    一股冷冽的夜风灌了进来,吹动了她的发丝。

    她望着远处那片沉沉的黑暗,那里是皇宫的方向。

    一场大戏,即将开锣。

    而她,既是看客,也是……亲自下场的伶人。

    第二天,天还没亮。

    一辆特别普通的青布马车,混在出城的菜农和商贩的队伍里,缓缓驶出了朱雀门。

    车夫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车厢里,谢苓闭目养神。

    她的贴身侍女惊蛰,正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着行囊。

    马车外面,魏靖川穿着一身普通武人的衣服,骑着一匹黑马,目光警惕着四周。

    铁山则像座真正的铁塔,驾着另一辆装载物资的马车,跟在后面。

    除了他们几个,再没有别人了。

    谁也想不到,当朝最受圣宠的兰陵公主,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悄然离开了京城。

    马车辘辘,碾过清晨的薄霜,离那座巍峨的皇城越来越远。

    谢苓慢慢睁开眼睛,把车帘掀开一个小角,往后边看。

    那座困了她一辈子的金丝牢笼,在晨雾中只剩下一个模糊而庞大的轮廓。

    江南,我来了。

    凤驾来到江南,满目疮痍

    马车走了十几天,总算到江南地界。

    车轮碾过官道,扬起的不再是北地的黄沙,而是带着水汽的湿润尘土。

    临安府是江南最富裕、最热闹的地方。

    在谢苓的期待中,哪怕是这深冬时节,也该是腊梅如雪,画舫如织。

    可谢苓的车驾缓缓驶近城郭时,她透过青布车帘的缝隙,看到的却非想象中的锦绣江南。

    空气里飘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是腐烂的草木,混着污秽,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苦涩。

    像是一块上好的绸缎,被泼上了一滩洗不净的脏水,怎么看,怎么别扭。

    城门口倒是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

    车马粼粼,人声鼎沸,往来的商贩、富绅,衣着光鲜,仿佛这天下的灾祸都与他们无干。

    完全就是一种歌舞升平的样子。

    谢苓皱着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殿下,咱们是不是直接进城去客栈啊?”惊蛰小声地问。

    “不着急。”谢苓看了看城门口,下令道,“让车队沿着城根慢慢走一圈。”

    ““是。”

    魏靖川在外头得了令,不动声色地调整了马头的方向。

    马车就沿着大厚重的城墙,慢慢地往前走。

    这一绕,便绕出了另一番光景。

    那粉饰过的繁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撕开,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烂疮。

    城墙根,破庙的廊子前面,只要是能稍微挡点风的地方,全都挤满了人。

    不,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那是一具具行走的骷髅,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眼神里是长久的饥饿熬出来的麻木。

    本地知府在给朝廷的奏报里,分明说过那些流民“都已经被妥善安置好了,吃穿不愁”。

    谢苓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底的火,一寸寸烧了起来。

    好一个“妥善安置”“衣食无忧”!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恐怕是那个知府担心被朝廷责难而撒下的弥天大谎!

    马车行至一处坍塌了大半的土地庙时,谢苓的目光忽然定住了。

    那儿有个小孩子。

    大概有六七岁的样子,一张小脸被烟火和泥土熏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他正费劲地扶着一个蜷缩在地上的女人。

    那妇人想来是他的母亲,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正抑制不住地剧烈咳嗽着,每一次都像是要把心肺给咳出来。

    男孩儿用一个破了口的瓦罐,从旁边的小罐子里舀了些浑浊不堪的雨水,小心翼翼地凑到妇人嘴边。

    “娘……喝点水……”

    女人却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

    谢苓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她给惊蛰使了个眼色。

    惊蛰会意,从行囊里取出一个油纸包,里头是几块干粮,又拿了一个干净的水囊下了车。

    那男孩儿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就跟受了惊的小动物似的,猛地把他母亲护在身后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惊蛰。(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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