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主控室的灯光依旧亮着。陈帆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系统日志已经归档完毕,内线操作的痕迹被标记为“静默监控”状态,暂时不动。他刚准备调出新一轮巡检报告,气象模块突然弹出红色预警:京津冀地区强降雨持续升级,廊坊、保定方向多条运输线路中断。
“混凝土的供应要断。”技术组长站在他身后,声音紧绷。
陈帆没有抬头,直接调出供应链调度界面。三家备用搅拌站全部标注为“不可用”,红色警示框不断闪烁。按照原定施工计划,地基浇筑必须在六小时内启动,否则整个进度将推迟至少七天。而七天,在当前这个节骨眼上,意味着成本失控、舆论压力和对手反扑的窗口。
他手指一顿,目光落在地图边缘一个灰色小点上——河北廊坊固安,一家未纳入常规合作名单的小型搅拌站。系统显示其库存充足,电力正常,唯一问题是不在合同供应商名录中,且产能仅为标准站的百分之六十。
“能撑住吗?”技术组长凑近看参数。
“撑不住也得撑。”陈帆敲下确认键,“启动BIM动态排程,把钢筋绑扎和模板支护顺序往前压,腾出二区东段作业面。”
屏幕上的三维模型开始自动重构。原本连贯的施工路径被拆解成多个独立区块,系统根据地质承载力、降水井分布和材料到达时间重新计算优先级。一道绿色虚线从地基西侧划向中部,标注“跳段施工可行”。
“这不是常规做法。”技术组长低声说,“监理那边不会认。”
“等他们来认,工地早就泡水了。”陈帆调出实时地下水位图,数值已超过警戒线1.8米,“原定浇筑区正在形成滞水带,现在打混凝土,冷缝不可避免。我们不是改工艺,是避免事故。”
话音未落,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穿灰蓝工装的男人大步走进来,袖口沾着粉笔灰,手里攥着一张打印到一半的进度表。他是项目监理,姓李,五十出头,在业内干了三十年,一向以守规矩著称。
“你们疯了?”他把表格拍在操作台上,“让工人先做二层梁柱?地基还没合拢就往上起结构?这是要塌楼还是想进监狱?”
陈帆转过身,语气平稳:“我们没动主体结构,只是调整了局部浇筑顺序。B区东段已完成垫层和防水,具备初凝条件,可以先行封闭。”
“那也不行!”监理声音提高,“《施工组织设计规范》第七条明确规定,基础工程必须连续作业,不得跳跃式施工。你们这是拿安全当儿戏!”
主控室里一片安静。技术人员停下手里的活,目光来回在两人之间游移。
陈帆没争辩,而是调出全息投影。地下结构层缓缓浮现,不同颜色代表当前各区域的水压、土层稳定性和钢筋密度。一条蓝色曲线沿着预定浇筑路径延伸,到中途突然断裂,旁边跳出警告:**预计两小时内形成积水坑,混凝土入模质量无法保证**。
他又切到另一组数据——来自现场十二个监测点的实时反馈,显示B区西段地下水流动速度比设计标准快2.3倍,若按原计划施工,极可能造成夹渣和强度不足。
“您说得对,规范不能破。”陈帆指着投影,“但我们面对的不是标准情况。雨量超预期,排水系统负荷已达极限。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按图纸浇,三天后拆掉重做;要么跳开高危区,保住整体工期。”
监理盯着屏幕,眉头锁死。他知道眼前这些数据不是编的,可几十年的经验告诉他,任何偏离流程的操作都可能埋下隐患。
“你们算得再准,也是机器在算。”他声音低了些,“出了事,谁签字?谁担责?”
“我签。”陈帆看着他,“如果因为坚持错误顺序导致质量问题,责任由我承担。但如果因循守旧造成延误和返工,您也得负责。”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下来。监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技术组长适时补充:“我们不是推翻流程,而是用数据重排优先级。所有工序仍符合验收标准,只是执行顺序变了。系统已生成新的安全交底文件,每一步都有记录可追溯。”
沉默持续了将近三分钟。
最终,监理点了点头:“试六小时。如果监测数据异常,立刻停工。”
“明白。”陈帆立即下令,“通知施工队,B区东段准备浇筑,C区钢筋班组转至南侧支模,D区暂停作业。”
指令发出后,系统自动生成电子工单,推送到各班组长手机端。人员调配模块同步运行,根据工人技能等级和当前位置重新规划动线,避免交叉冲突。两名原本拒绝上岗的班组长在看到新任务附带的安全说明和补偿方案后,陆续回复“收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五点十七分,第一辆混凝土罐车穿过雨幕驶入工地大门。车载GPS信号接入系统,自动校准卸料位置。泵车就位,振捣棒启动,监控画面中,灰白色的浆料缓缓注入模板。
主控屏上的进度条开始移动。原本停滞的“地基浇筑”节点由红转黄,再逐渐变绿。系统日志更新:**动态调度生效,预计抢回工期72小时,综合成本下降12%**。
监理站在一旁,全程没再说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纸质进度表,上面密密麻麻的手写批注和划改痕迹,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重。他慢慢把它折起来,塞进工作包。
六点零三分,技术组长轻声汇报:“B区东段完成初浇,温度与坍落度检测合格,无冷缝迹象。”
陈帆松了口气,但没放松警惕。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在于后续衔接是否顺畅,以及那些习惯了固定节奏的工人能否适应这种“随时调整”的新模式。
六点十一分,系统再次提示:**西北角降水井运行效率下降15%,建议增派移动泵车支援**。
他正要下令,监理忽然开口:“等等。”
陈帆看向他。
“别调南区的人。”监理指了指屏幕一角,“那边地势低,泵车进去容易陷住。用东侧备用机组,虽然远一点,但路线稳固。”
陈帆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听您的。”
命令更改后,调度路径重新优化。十分钟后,移动泵车抵达指定位置,排水恢复正常。
六点十七分,晨光微露,雨势渐歇。吊塔缓缓转动,钢索牵引着模板组件升向空中。主控室大屏上,总工期进度条稳定前移,数字悄然跳动:**+0.8天**。
技术组长忍不住笑了:“成了。”
陈帆没笑,只是伸手点了点屏幕,将这次调度全过程存入“案例库”,命名:“暴雨调度首例——跳段施工验证”。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忙碌的工地。远处,又一辆罐车正驶入入口,轮胎碾过积水,溅起一道浑浊的水痕。
这时,主屏右上角弹出一条新消息:**建材黑名单企业‘宏远建设’关联账号尝试登录供应商协同平台,已自动拦截并标记**。
陈帆眼神一沉,转身回到座位。
他打开内部通讯,输入一行字:“把今日所有调度变更记录加密备份,副本送律师事务所,注明时间戳。”
发送完毕,他抬头看了眼监理离开的方向。那个背影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但那份质疑带来的震动仍在。
他知道,这场革命不只是技术的胜利,更是认知的撕裂与重建。
而裂缝才刚刚开始显现。
吊塔的钢索在空中微微晃动,一根螺栓从高空坠落,砸进泥水里,溅起一圈涟漪。(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