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猛地从坐席上站起来。
因为起得太猛,右脚踝一阵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死死盯着那名宦官,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变得有些尖锐。
“你再说一遍!”
宦官哆哆嗦嗦地重复了一遍消息。
“李泰……举荐崔敦礼……父皇……准了……交中书议处……”
李承乾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这是什么意思?
父皇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太子,举荐的人,被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驳回、搁置。
而李泰,一个亲王,竟然可以举荐人选,还能得到父皇的认可,正式进入朝廷议处的程序?
父皇知不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这等同于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扇他这个太子的耳光!
等同于告诉所有人,魏王的话,比他这个太子的话更有分量!
等同于将李泰放在了与他这个储君平起平坐,甚至更受重视的位置上!
“呵……呵呵……”
李承乾发出一阵低沉而扭曲的笑声,充满了自嘲和绝望。
“好一个出于公心!好一个为国举贤!李泰……我的好弟弟……你真是打得好算盘!”
他仿佛能看到李泰那肥胖的脸上,此刻正洋溢着怎样得意的笑容。
仿佛能听到那些支持魏王的朝臣,在背后怎样地议论、嘲笑他这个失势的储君。
李承乾猛地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灯架,铜制的灯台哐当倒地,烛火瞬间熄灭,滚落一旁。
“他是要踩着孤的肩膀往上爬!是要将孤彻底踩进泥里!”
强烈的愤怒和屈辱感,如同火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感觉胸腔快要炸开,那股无处发泄的暴戾之气在体内横冲直撞。
他想立刻冲去两仪殿,质问父皇为何如此偏心!
他想冲到魏王府,将李泰那张虚伪的脸砸个粉碎!
但他不能。
他只能被困在这座华丽的东宫里,像一个囚徒,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权威被一点点侵蚀,看着自己的地位摇摇欲坠。
“父皇……您当真……如此厌恶儿臣吗?”
一股深切的悲凉,从愤怒的缝隙中渗透出来,让他几乎窒息。
他想起李逸尘的话。
“殿下要让他做选择,而不是您被动地承受所有结果。”
可如今,父皇的选择已经如此清晰明了。
他李承乾,就是那个被放弃、被牺牲的选项吗?
不!绝不!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让他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还有机会!
还有那张未打出的王牌!
东宫一力承担西州钱粮的底牌!
只要他能解决这个最核心的难题,所有今日施加于他的屈辱,所有轻视他、背叛他的人,他都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可是……那该死的“锚定物”到底是什么?
李逸尘究竟要如何凭空变出那如山如海的钱粮?
未知带来的是更深的焦虑和恐慌。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个神秘而智慧的伴读身上。
可李逸尘再厉害,难道真能点石成金不成?
若是他也没有办法……那自己岂不是……
李承乾不敢再想下去。
他像一头困兽,在空旷而昏暗的大殿内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沉重和焦躁。
每一次右脚落地时传来的刺痛,都在提醒着他身体的残缺和现实的残酷,也加剧着他内心的煎熬。
他现在只能等。
等待明日李逸尘入宫伴读的时刻。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迫切地需要见到李逸尘,需要听到他的声音,需要他那看似总能化腐朽为神奇的谋划。
李承乾停下脚步,望向殿外沉沉的夜色,眼中交织着绝望、希望、愤怒和一丝疯狂的决绝。
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海阔天空;
赌输了,万劫不复。
而他,已别无选择。
翌日。
殿外传来内侍小心翼翼的通传声。
“殿下,李伴读求见。”
“宣!”李承乾强按下迫不及待的情绪。
经过一夜的思考,此时李承乾尽量装作沉稳的状态。
昨天的失态不能再重新上演了。
殿门推开,李逸尘缓步而入,神色依旧是那副令人心安的平静,仿佛外界滔天的巨浪都与他无关。
他规规矩矩地行礼。
“臣,李逸尘,参见殿下。”
“免了”李承乾几步上前。
“逸尘!你之前说的锚定物,究竟是什么?快告诉孤!如今局势危殆,青雀步步紧逼,孤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筹措钱粮,拿下西州,否则……否则孤这东宫,迟早要易主!”
他目光灼灼,充满了急切和渴望,仿佛李逸尘口中即将说出的,是能点石成金的仙术。
然而,李逸尘并未直接回答。
他看着李承乾,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李承乾一愣,抓着李逸尘胳膊的手不由得松了松。
他看着李逸尘那副神情,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一句他几乎已经听习惯了的话——“殿下,您又错了。”
是了,自己肯定又错了。
每次自己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时,李逸尘总会先指出他的错误。
这一次,恐怕也不例外。
一种混合着挫败和明悟的情绪涌上心头,李承乾抢在李逸尘开口前,带着几分自嘲和几分试探。
“孤……孤知道,孤肯定又错了,对不对?”
李逸尘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点了点头,坦然承认。
“殿下能自省,便是进步。是的,殿下又错了。”
他引着李承乾回到坐席前坐下,不急不缓地说道:“殿下,此刻我们的重心,根本就不在西州黜陟使那个人选之上,更不在于立刻去寻找那锚定物。”
“不在西州?”
李承乾有点小懵了,他感觉自己完全跟不上李逸尘的思路。
“可西州是孤培养势力、积累实力的关键啊!如今被青雀横插一手,难道我们就此放弃不成?”
“且此事不成,孤将当众出丑,脸面荡然无存!”
李逸尘缓缓开口。
“非是放弃,而是时机未至,且当前有远比西州更重要、更紧迫的事情需要殿下去做。”
李逸尘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此事若不做,殿下即便拿到了西州,将来也会处处受制,甚至可能为他人作嫁衣。”
“何事如此紧要?”李承乾追问。(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