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秋狝惊澜:临阵练箭

    午后,阳光洒在景王府的琉璃瓦上,仿佛整座王府都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

    江斯南举着那张烫金请帖,一路小跑穿过回廊。他的脚步轻快而急促,皂色的靴子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衣袂翻飞间惊起几只正在廊檐下打盹的麻雀。

    那些褐色的小生灵扑棱着翅膀慌乱飞起,又在不远处的树枝上落下,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冒失的人类。

    “殿下——!”

    他人未到声先至,清亮的嗓音穿过重重庭院,直抵后花园的凉亭。正在亭中品茶的崔一渡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惊得手一抖,白瓷茶盏哐当一声磕在石桌上,浅碧色的茶汤洒出几滴,在光滑的石面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这个小江!

    崔一渡无奈地摇摇头,用绢帕擦拭着桌上的茶渍。

    “小江,发生何事了?”他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话音未落,江斯南已经如旋风般冲进凉亭。他的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将手中那张朱红色请帖“啪”地一声拍在石桌上,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秋狝!朝廷的秋狝邀请!”江斯南喘着气,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看见没?客卿身份!我也有份!”

    请帖以暗纹锦帛为底,边缘用金线绣着祥云图案,正中央是精致的弓箭纹样,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鎏金光泽。

    这不仅是张邀请函,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能收到秋狝请帖的,不是皇室贵胄,便是朝中重臣,或是极受器重的门客。江斯南以客卿之身获此殊荣,足见朝廷对江家的看重。

    崔一渡拿起请帖,修长的手指抚过上面凸起的纹路。他的嘴角刚扬起一个欣慰的弧度,却在看清内容后迅速垮了下来。

    “秋狝……射箭啊……”他慢吞吞地站起身,做了个执剑的手势,动作优雅流畅,带着习剑者特有的韵律感,“我四岁握剑,五岁习剑法,十岁就能用剑气削断飞舞的柳叶。”

    说到这里,崔一渡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几分难得的窘迫:“但射箭……”他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辜,“去年秋狝,我一箭射中了隔壁陈大人的箭靶——的支架。”

    江斯南先是一愣,随即扑哧笑出声。笑声在安静的庭院里格外清脆,惊动了池中游鱼,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但笑着笑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其实……我也不擅长。”江斯南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别处,“有一次在书房看到墙上挂着的装饰弓,一时手痒试着拉开,结果箭矢脱手,差点把对面窗户射穿。幸亏当时窗外没人,否则……”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复杂的神色——三分尴尬,三分无奈,还有四分“绝不能在外人面前丢脸”的坚定决心。

    空气凝固了片刻。

    “后花园,现在。”崔一渡斩钉截铁地说,已经迈步朝亭外走去。

    “正合我意。”江斯南摩拳擦掌,紧随其后。

    景王府的后花园占地颇广,平日里是赏花观景的雅致去处。假山嶙峋,曲水流觞,四季花卉错落有致,处处彰显着王府的品位与格调。然而此刻,这片雅致的园林却俨然成了临时射场。

    十几个箭靶被侍从们匆忙搬来,在空地上一字排开。那些原本用来装饰的箭靶,上面绘着精致的祥兽图案,此刻却要承受两位“武学天才”的蹂躏。

    更远处,梅屹寒指挥着几个侍卫挂起了颜色各异的小旗——红、黄、蓝、绿,在秋风中猎猎作响,用以模拟移动靶。

    梅屹寒本人则抱着刀靠在廊柱下,一身玄色劲装几乎与廊柱的阴影融为一体。他看着两位主子手忙脚乱地调整姿势,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殿下,您的左手要再低三分。”江斯南一本正经地指导着,完全忘记了自己有一次练习时连弓都拿反了,差点把弓弦弹到自己脸上。

    崔一渡从善如流地调整姿势,身姿挺拔如松,动作优雅得体,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好风仪”。然后他屏息凝神,一箭射出——

    箭矢软绵绵地飞了不到三丈,噗嗤一声扎进了草丛,连靶子的边都没挨着。那支雕翎箭无辜地插在枯草间,尾羽轻轻颤动,像是在嘲笑主人的技艺。

    “看来是弓的问题。”崔一渡面不改色地总结道,顺手将宝雕弓举到眼前端详,仿佛要从上面找出什么瑕疵。

    梅屹寒在旁边幽幽开口:“殿下,这把弓是西域进贡的宝雕弓。”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崔一渡的动作微微一顿。

    江斯南连忙打圆场:“确实,这弓手感生疏。看我的!”他接过弓,深吸一口气,摆出标准的射箭姿势。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年轻人挺拔的身形,这一刻他倒真有几分神射手的风范。

    他拉满弓弦,肌肉线条在衣袖下隐隐显现。然而就在松手的瞬间,他的指尖微微一滑——

    箭矢嗖地朝天上飞去,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过了好一会儿才垂直落下,差点扎中他自己的脚背。江斯南慌忙跳开,动作狼狈不堪。

    崔一渡挑眉,慢条斯理地踱步过来:“江公子果然箭法如神,专攻天上飞鸟——可惜今日天气甚好,并无飞鸟经过。”他的语气平淡,眼中却闪着促狭的光。

    “彼此彼此,殿下的箭法也是出类拔萃,专攻地上草丛。”江斯南毫不示弱地回敬。

    两人互相嘲讽一番后,终于沉下心来。

    到底是习武天才,天赋与悟性远超常人。起初的笨拙与尴尬过后,他们逐渐找到了感觉。弓弦的震颤,箭矢的重量,风向的微妙变化——这些细节被迅速捕捉、分析、掌握。

    不过半个时辰,箭矢破空之声已经变得沉稳有力,箭箭命中靶心。十几个箭靶的红心上密密麻麻插满了箭,远远看去像是长了一丛丛白色的羽毛。

    “看来‘天赋异禀’这个词,就是为我们而造的。”江斯南得意地甩了甩头发,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皮肤上。

    崔一渡优雅地放下弓,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擦拭额角的汗珠:“勉强够看。不过秋狝时射的都是移动靶,那些獐子野鹿可不会站在原地任你射。”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顽皮的光,“不如我们换个玩法?”

    他的目光扫过整个花园,最终定格在园角那棵老苹果树上。

    那是棵有些年岁的树,树干粗壮,枝桠虬结。秋深时节,树上叶子已经落了大半,只剩零星几个干瘪的苹果,在风中顽强地坚守枝头,像几个倔强的老兵。

    “好主意!”江斯南眼睛一亮,“看我把最顶上那个打下来!”

    他搭箭拉弓,动作行云流水。这一刻的他收敛了平日的跳脱,神情专注而沉静。阳光从侧面打来,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微风拂过他额前的发丝,几缕黑发在光中几乎变成透明。

    嗖——

    箭离弦的瞬间,一阵突如其来的妖风刮过。这风来得毫无征兆,卷起地上的落叶,形成一个微小的旋涡。

    江斯南脸色一变,眼睁睁看着那支箭偏离预定轨道,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曲线,朝着小径方向飞去。

    恰在此时,侍从赵四端着茶点从小径走来。他今日心情颇佳——娘子前几日给他做了顶新帽子,靛蓝色的棉布,针脚细密,顶上还缀了个小小的绒球。他戴着新帽子,美滋滋地盘算着忙完活以后去集市上买只烧鸡,慰劳一下操持家务的娘子。

    托盘上是刚出炉的桂花糕和两盏新沏的云雾茶,热气袅袅升起,带着甜香和茶香。赵四哼着小曲,完全没意识到危险降临。

    咻——

    破空声尖锐刺耳。赵四只觉头顶一凉,一阵风擦着头皮掠过。他僵硬地停下脚步,手中的托盘哐当落地,白瓷碟子碎裂开来,桂花糕滚了一地,沾满了尘土。茶水泼洒出来,在青石路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而那支箭,那支该死的箭,擦着他的帽檐飞过,精准地带走了那顶崭新的棉帽,顺势把它钉在了身后的梧桐树上。帽子在箭杆上晃悠,绒球无力地耷拉着,像面投降的小白旗。

    赵四僵在原地,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他双手抱头,眼睛紧闭,扯开嗓子大喊:“好汉饶命!小的只是个送点心的!身上就三个铜板,都、都给您!”

    江斯南和崔一渡对视一眼,连忙跑过去。

    “没事吧?”江斯南伸手想扶他起来,语气里满是歉意。

    赵四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看见江斯南的脸,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江、江公子!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该这个时候送点心!更不该戴新帽子!这帽子……这帽子小的不要了,公子喜欢尽管拿去!”他语无伦次,显然吓得不轻。

    崔一渡忍俊不禁,轻咳一声掩住笑意:“起来吧,没伤着就好。”他转向江斯南,眼中带着调侃,“江公子这箭法,倒是越发精进了。”

    梅屹寒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慢条斯理地拔下树上的箭,把帽子取下来抖了抖灰,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才递给还在发抖的赵四。

    “公子,”梅屹寒的声音平静无波,“属下建议,您下次还是改用筷子比较稳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至少……筷子飞不了这么远。”

    江斯南的脸瞬间红透,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他梗着脖子反驳:“那是风!是风的错!不信你问殿下,刚才是不是突然刮起一阵妖风?”

    崔一渡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拍了拍江斯南的肩膀:“无妨,至少证明你力道十足。秋狝时,说不定能一箭射穿野猪。当然,前提是能射中。”

    赵四抱着失而复得的帽子,哭丧着脸:“殿下,江公子,小的……小的能不能请半天假?想去庙里烧炷香,再求个平安符……”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飘忽,显然还在后怕。

    看着赵四踉跄逃离的背影,江斯南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这客卿的脸面,今日算是丢尽了。”他叹了口气,踢了踢脚边的石子,“秋狝时要是也这样,那可真是……”

    “怕什么,”崔一渡挑眉,眼中闪过狡黠的光,“秋狝时,你就专门负责吓跑猎物,我来射。咱们这叫……分工合作。”他说得一本正经,仿佛这是个多么精妙的战术。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霞被染成金红与绛紫交织的绚烂色彩。光线斜斜地照进花园,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箭靶上的箭矢在余晖中投下细长的影子,密密麻麻,像在默默记录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下午。

    而那只侥幸逃过一劫的苹果,依然在枝头轻轻摇晃,在晚风中微微颤动,仿佛在嘲笑某位神射手——“梅侍卫说得对,筷子的确更稳妥”。

    ......

    练习结束后,崔一渡邀江斯南到书房喝茶压惊。

    江斯南抿了口茶,忽然想起什么,神色严肃起来:“殿下,有件事我得告诉您。”他放下茶盏,将声音压低几分,“关于司淮。”

    崔一渡抬眸:“司淮?户部那个新任的郎中?”

    “正是。”江斯南身体前倾,“他来星辉阁买珠宝,我闻到他身上有‘惊兽香’的气味。”

    “惊兽香”三字一出,书房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崔一渡的脸色沉了下来。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瓷器与木桌接触发出轻微的声响。沉吟片刻,他才缓缓开口:“惊兽香,在狩猎中也有人用到过。将这种香料涂抹在箭矢或陷阱上,野兽闻到会惊慌逃窜,更容易被驱赶到预定区域。

    “但使用惊兽香驱赶猎物,实为违背狩猎之道。真正的猎手,凭的是眼力、箭术和对野兽习性的了解,而非这等取巧手段。”

    崔一渡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窗外暮色渐浓,最后一缕天光正在消失,王府里已经点起了灯笼,昏黄的光晕在庭院中晕开。

    “司淮没有资格参加秋狝。”崔一渡转过身,背光而立,面容隐在阴影中,“他定是为魏太师所遣。只是,这到底是何意?”

    江斯南皱起眉头:“莫非魏太师想用这样的手段,为他那一派的人取得秋狝头名?”他知道秋狝头名不仅是个荣誉,往往还能得到圣上特别的赏赐,有时甚至是实权的提升。

    崔一渡摇摇头,走到书架前,抽出一卷地图摊开在桌上。那是一幅详细的围场地图,上面标注着地形、营区、狩猎区域和禁军布防点。

    “魏太师老谋深算,未必只为头名。”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几个关键位置,“你看,秋狝历来是兵权更迭的风向标。圣上会在秋狝期间考察将领能力,有时甚至会当场调整军职。”

    他的指尖停在一处峡谷标志上:“这里,是围场唯一的狭窄入口。若有人借惊兽香搅乱围场秩序,制造混乱,趁乱安插眼线混入禁军戍卫……”崔一渡的声音越来越低,眼中寒光闪烁,“那才是真正险恶的用心。”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算计。”江斯南倒吸一口凉气。他原以为这不过是场争风吃醋的较量,最多牵扯些朝堂面子,却不料背后的水这么深。

    “此事需速报沈沉雁,”崔一渡斩钉截铁地说,“让他加强秋狝期间的戒备,彻查所有出入围场的人员名录。特别是那些临时调配的侍卫、杂役,一个都不能放过。”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提笔疾书。狼毫在纸上飞舞,墨迹淋漓。写完后,他吹干墨迹,将信折好,用火漆封缄,盖上自己的私印。

    “屹寒。”他朝门外唤道。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梅屹寒便推门而入,仿佛一直等在门外。

    “速将此信送至沈统领府上,务必亲手交到他手中。”崔一渡将信递出,神色凝重,“事关重大,不得有误。”

    “是。”梅屹寒接过信,转身消失在暮色中,动作悄无声息,如鬼魅般。

    崔一渡望着梅屹寒离开的方向喃喃道:“这京城,从来不是靠一支箭就能射穿真相的地方。”(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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