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祐元年的中秋,月色本该如银盘般铺满大宋的山河,可今年的月光却被烽火染得发红。江陵帅府内,孟珙推开窗,望着天边那轮被硝烟模糊的圆月,手中的酒杯轻轻晃动,酒液溅出几滴,落在地图上“涪州”“万州”的标记处,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父亲,四川送来的急报。”孟之经一身水师战袍尚未换下,战袍的边角还沾着长江的水汽,“蒙古人在塔海的指挥下,分三路猛攻重庆,陈隆之派人突围求救,说城中粮草只够支撑半月了。”
孟珙接过急报,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早料到重庆会吃紧,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若非彭大雅当年力排众议,将重庆城防加固得如同铜墙铁壁,恐怕此刻蜀地早已全境沦陷。他将酒杯重重放在案上,酒液激荡:“传我将令,‘藩篱三层’防御即刻启动,奏请陛下下旨,以涪州、万州为第一层防线,令守将死守瞿塘峡,绝不能让蒙古人顺流东下;鼎州、澧州为第二层,由吕文德率部驻守,随时准备驰援上游;辰州、靖州及广西桂州为第三层,命当地土司出兵协防,形成纵深。”
“是!”孟之经躬身领命,又道,“水师已准备就绪,我与张世杰即刻率领先头部队入蜀,两淮水师那边也已通传,三日后便可跟进。”
孟珙点头,目光落在地图上长江与汉水交汇的节点:“你们入蜀后,不必急于攻城,先守住长江水道,确保粮草能送进重庆。记住,水师的作用是牵制,不是硬拼,等京湖这边腾出手来,自会策应你们。”
“孩儿明白。”孟之经转身离去,帅府外很快传来急促的号角声,那是水师集结的信号。
孟珙重新看向地图,手指划过从四川到京湖的线路。“东西策应”的前两步,江防与袭扰已初见成效,如今这第三步“藩篱三层”,便是要将长江上游与荆湖南路的防御编织成一张网,让蒙古人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拿起笔,在地图上圈出几个要点,这些地方将是后续兵力调配的关键。
此时,帐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孟之继一身玄甲,带着边关的风霜走进来:“义父,蛮龙军三万铁骑已在光州集结完毕,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可奔袭邓州。”
孟珙抬眸,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沉稳的义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蛮龙军是由西南蛮族勇士组建的骑兵,悍不畏死,马术精湛,是机动作战的利器。让孟之继统领这支部队,他很放心。
“邓州是蒙古人连接中原与川蜀的要道,蔡州则是他们囤积粮草的重地。”孟珙指着地图,“你与随州的王大用汇合后,先攻邓州,烧毁他们的栈道,再转攻蔡州,务必将那里的粮草付之一炬。只要断了蒙古人的补给线,他们绕行京湖的计划便会落空。”
“孩儿明白。”孟之继躬身道,“只是……四川战事吃紧,若我们攻邓州、蔡州,会不会分散支援重庆的兵力?”
“不会。”孟珙摇头,“蒙古人在四川投入了主力,其侧翼必然空虚。你们攻打邓州、蔡州,正是围魏救赵,迫使他们分兵回援,减轻重庆的压力。这也是‘东西策应’的关键——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孟之继眼中一亮,义父的谋略果然深远。他抱拳道:“请义父放心,孩儿定不辱使命。”
“去吧。”孟珙挥了挥手,“中秋之夜出兵,虽无赏月之趣,却有破敌之机。告诉弟兄们,等打退了蒙古人,我请他们喝庆功酒。”
孟之继转身离去,帅府外,三万蛮龙军早已蓄势待发。月光下,蛮族骑兵的弯刀闪着冷光,战马打着响鼻,却听不到一句多余的话语。孟之继翻身上马,望着身后黑压压的骑兵方阵,拔出腰间长刀:“目标邓州,出发!”
长刀指向北方,三万铁骑如黑色潮水般涌出光州城,马蹄声打破了中秋夜的寂静,朝着邓州方向疾驰而去。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扬起的尘土,在月光下缓缓落下。
同一时间,终南山的月夜却透着几分压抑。全真教重阳宫内,郭靖正盘膝坐在榻上,运功调息。与金轮法王那一战,看似势均力敌,实则两人都受了内伤。金轮法王的“金**法”阴柔霸道,掌力中带着一股回旋的暗劲,此刻正在他体内冲撞,让他气血翻涌。
丘处机坐在一旁,为他护法,眉头紧锁:“靖儿,这金轮法王的内功路数颇为诡异,你需得静心调养,切不可妄动真气。”
郭靖点点头,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多谢师父。只是……过儿不知安危,蓉儿又独自在外,我实在放心不下。”
“黄帮主在古墓附近守着,不会有事的。”丘处机安慰道,“杨过那孩子……唉,或许真如马师兄所说,自有他的造化。你眼下最要紧的是养好伤,襄阳还等着你回去主持大局呢。”
郭靖不再多言,重新闭上眼,专心运功。他知道丘处机说得对,可心中那份牵挂,却如藤蔓般缠绕,让他难以安宁。
古墓外的一棵老槐树下,黄蓉正望着那道厚重的断龙石出神。中秋佳节,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却只能在这里枯坐,守着一座封死的坟墓,等着那个固执的丈夫。襄阳的军情她已收到,蒙古人在四川步步紧逼,襄阳的危机也已悄然临近,可她就是放心不下郭靖。
他受了内伤,身边虽有全真教的道长照料,可那些人对他终究不如自己尽心。更何况,她还隐隐担心,李莫愁和金轮法王会不会去而复返。
晚风吹过,带来山间的凉意,黄蓉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心中却莫名地想起了孟之继。那个在樊城渡口开导她的少年将军,此刻不知在何处。是在襄樊的城楼上赏月?还是已领兵奔赴战场?
她想起他清澈的眼眸,想起他沉稳的话语,想起他总能恰到好处地化解她的窘迫。若是他在这里,定会看出她的委屈,定会想办法让郭靖既顾全师门情谊,又不让她受这般冷落。或许,他还会陪她多说几句话,让这中秋夜不至于如此孤寂。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挥之不去。她甚至开始想象,孟之继此刻若在军中,会如何应对四川的危局。以他的智谋,定会想出比“东西策应”更精妙的计策吧?以他的勇猛,率领铁骑冲杀时,定是气吞山河的模样吧?
“呸,想这些做什么。”黄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驱散这些纷乱的思绪。她是郭靖的妻子,是襄阳的女主人,该想的是如何守住襄阳,如何帮郭靖分忧,而不是去念着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少年将军。
可心底的那份异样,却如投入湖面的石子,久久不能平息。她望着天上的圆月,忽然觉得,这月光虽同,照耀的人却各有各的境遇。孟之继或许正领兵疾行,奔向烽火弥漫的战场;郭靖在重阳宫内运功疗伤,心系家国与故人;而她,只能在这里,守着一份牵挂,一份委屈,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远方少年的莫名惦念。
夜色渐深,远处传来几声狼嚎,凄厉而苍凉。黄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决定去重阳宫外守着。就算不想进去陪伴郭靖,离他近一些,心里也能踏实些。
她转身离去,留下老槐树在月光下摇曳,树影婆娑,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长江之上,孟之经与张世杰率领的水师船队正逆流而上。月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战船首尾相接,如一条银色的长龙,向着四川方向驶去。甲板上,士兵们紧握着手中的刀枪,没有人赏月,没有人言语,只有船桨划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光州通往邓州的路上,孟之继率领的蛮龙军仍在疾驰。月光下,骑兵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马蹄声如闷雷般滚动,惊起林间的宿鸟。孟之继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铁骑,又抬头望向天边的圆月,眼中闪过一丝坚毅。这个中秋,没有团圆,却有守护。只要他们多向前一步,前方的山河就多一分安稳。
光州城外的官道上,马蹄声碎,三万蛮龙军如一道黑色洪流,在月光下劈开夜色。孟之继勒住马缰,胯下的“无影”打了个响鼻,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他抬手示意全军暂歇,目光投向西北方向——那里,是邓州的方向。
副将木昂催马上前,这位来自西南蛮族的汉子,脸上还带着部落特有的图腾刺青,声音如洪钟:“将军,再往前五十里,就到邓州地界了。要不要派斥候先去探探路?”
孟之继点头:“好,摸清邓州城防部署,特别是蒙古人的粮仓和军备库位置。记住,只探不打,天亮前必须回来复命。”
木昂领命而去,很快,五十道黑影便消失在路旁的密林里。
孟之继翻身下马,走到路边一块平整的大石旁坐下,从怀中掏出地图,借着月光仔细查看。邓州城位于南阳盆地南部,是连接中原与川蜀的咽喉,也是蒙古人从河南南下、绕道进犯京湖的必经之地。义父孟珙的命令是联络随州的王大用,合兵进攻邓州,可他心里却另有盘算。
手指划过“邓州”与“蔡州”的位置,孟之继眉头微蹙。邓州固然重要,可蒙古人在此经营多年,城防坚固,且驻军不下两万,就算与王大用的随州兵马汇合,攻下邓州也需付出不小的代价。更重要的是,邓州地处平原,易攻难守,就算打下来,蒙古人也必然会派重兵反扑,到时候只会陷入无休止的拉锯战,反而牵制住自己的主力。
而蔡州则不同。那里是蒙古军囤积粮草的重地,据说囤积的粮草足够支撑南下的蒙军三个月。一旦烧毁蔡州粮仓,蒙古人绕道京湖的计划便会不攻自破,甚至可能迫使四川的蒙军分兵回援,这才是釜底抽薪的妙计。
“将军,您在想什么?”亲卫递过来一块干粮和水囊,低声问道。
孟之继接过水囊,喝了一口,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你说,是先打邓州,还是先烧蔡州?”
亲卫愣了一下,挠了挠头:“按孟帅的命令,该先联络王将军打邓州。可……蔡州的粮草若是烧了,蒙古人才会真的撑不住。”
“你说得对。”孟之继站起身,将地图重新折好,“邓州是必争之地,但不是眼下最要紧的。我们可以先打邓州,却不能陷在邓州。”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木昂!”
“末将在!”木昂快步上前。
“你率一万蛮龙军,携带十日干粮,天亮后从东门佯攻邓州,务必声势浩大,让蒙古人以为我们要全力攻城。”孟之继沉声道,“记住,只攻不硬拼,拖延到午时即可,然后向西北方向撤退,引诱邓州的蒙军追击。”
“那将军您……”木昂有些疑惑。
“我带两万主力,绕小路直奔蔡州。”孟之继道,“你把邓州的蒙军引开后,立刻派人去随州联络王大用,让他率部南下,与我们在蔡州城外汇合。到时候,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烧粮仓,一路随即打援,定能一举成功。”
木昂眼睛一亮:“将军这是要调虎离山!”
“不错。”孟之继点头,“更是要搅乱局势,撬动一下蒙军的后方布置。邓州的蒙军若是被你引到西北,蔡州的防备必然空虚。我们趁虚而入,烧毁粮草,再回头收拾邓州的残兵及援兵,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看向身后的蛮龙军,将士们正坐在地上休息,有的擦拭弯刀,有的检查马蹄,虽然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这些蛮族勇士,本是西南山林里的猎手,自孟之继蛮地买马后投身军旅,也跟着打了几场大仗,看到蒙古鞑子肆虐中原,荼毒百姓,担心着家乡,自然也就对对蒙古人有着刻骨的仇恨,打起仗来悍不畏死。
“告诉弟兄们,”孟之继提高声音,“天亮后,我们要打邓州,但不是为了占城,是为了引蛇出洞!真正的硬仗,在蔡州!烧了蒙古人的粮仓,让他们饿着肚子滚出大宋的土地!”
“烧粮仓!赶鞑子!”三万蛮龙军齐声呐喊,声震夜空,连路旁的树木都为之震颤。
孟之继翻身上马,抽出腰间长刀,指向西北:“木昂,按计划行事!”
“得令!”木昂率领一万蛮龙军,向着邓州东门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声渐远。
孟之继则调转马头,对剩下的两万将士道:“跟我来,抄小路,目标蔡州!”
两万铁骑没有走官道,而是钻进了路旁的密林。蛮族将士熟悉山地地形,在林间穿梭如履平地,马蹄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只发出轻微的声响。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同他们此刻正在编织的罗网。
亲卫跟在孟之继身边,低声道:“将军,您这计策虽然妙,可若是王将军没能及时赶到,我们攻蔡州会不会太冒险?”
孟之继目光锐利:“王大用也是久经沙场,定会明白烧毁蔡州粮草的重要性。他的兵马虽不如蛮龙军精锐,却熟悉随州到蔡州的地形,只要他能按时赶到,我们就能万无一失。”
他顿了顿,补充道:“退一步说,就算王将军来不了,我们两万蛮龙军也能拿下蔡州。蛮族的儿郎,从来不怕硬仗!”
亲卫不再多言,心中却对这位年轻的将军更加敬佩。孟之继不仅有勇有谋,更有那份临机决断的魄力,这正是乱世中领兵打仗最需要的品质。
1241年的中秋,烽火代替了灯火,马蹄声盖过了笑语。从四川到京湖,从朝堂到江湖,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战场上坚守。孟珙的“藩篱三层”正在铺开,孟之继的铁骑奔向敌营,郭靖在疗伤,黄蓉在等待,而蒙古人的铁骑,仍在继续南下。
月光下的大宋山河,笼罩在一片风雨欲来的沉寂中。但沉寂之下,是无数人心中燃烧的火焰,是不屈的斗志,是守护家国的信念。这场战争,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时刻,而每个人的命运,都已与这片土地紧紧相连,无法分割。(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