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粮草风波

    阆州城头的烟火尚未散尽,烧焦的军械残骸在晨风中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巴图站在废墟前,望着满地狼藉,脸色铁青如铁。昨夜的大火不仅烧毁了囤积的箭矢、火药,更烧掉了蒙古军的锐气——自入蜀以来,他们何曾吃过这样的亏?

    “报——”一名斥候跌跌撞撞地跑来,声音带着颤抖,“将军,探得清楚,昨夜纵火的是京湖来的援军,领头的是孟珙的义子,孟之继!”

    “孟之继?”巴图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蔡州焚粮、邓州破城,短短时日里,这个年轻将领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不断刺向蒙古军的软肋。他原以为京湖援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却没料到竟是这号人物亲自带队。

    “将军,要不要向塔海大帅求援?”副将小心翼翼地问道。孟之继的名头太过响亮,连带着麾下的蛮龙军都仿佛染上了一层威慑力,光是想想那支在邓州巷战中悍不畏死的蛮族骑兵,副将就觉得脊背发凉。

    巴图狠狠瞪了他一眼:“求援?我三万大军驻守阆州,难道还挡不住一个毛头小子?传我命令,收缩防线,加固城防,同时派人向成都方向通报,让大帅提防这孟之继声东击西!”

    他嘴上强硬,心里却已打起十二分警惕。孟珙的“东西策应”他早有耳闻,如今孟之继率军入蜀,显然是要执行这战略。若让京湖援军与重庆的陈隆之汇合,四川的战局必将逆转。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蜀地。

    重庆城头,陈隆之拄着长枪,望着城外密布的蒙古营帐,鬓角的白发在风中飘动。连日苦战让他身心俱疲,城中粮草已不足十日,士兵们更是疲惫不堪,若再无援军,这座孤城怕是真的要守不住了。

    “制置使!好消息!京湖援军到了!”一名亲兵飞奔上城,脸上带着久违的喜色,“孟珙老将军派了他的义子孟之继,带着三万蛮龙军,还有孟之经将军的水师,已经打到阆州了!昨夜一把火烧了蒙古人的军械库,巴图被打懵了!”

    “孟之继?”陈隆之眼中猛地爆发出精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虽未见过孟之继,却早已听闻其在邓州、蔡州的战绩,那是个能创造奇迹的年轻将领。

    “是真的!”亲兵激动地说,“城外的蒙古兵都在议论这事,听说他们已经开始收缩防线了!”

    陈隆之猛地挺直脊梁,胸中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他转身对着城下的士兵们高声喊道:“弟兄们!京湖的援军到了!孟之继将军带着蛮龙军杀进来了!我们有救了!”

    “援军到了!”“孟将军来了!”

    欢呼声如同潮水般在城头蔓延,原本疲惫不堪的士兵们仿佛瞬间注入了力量,纷纷挺直腰杆,眼中重新燃起斗志。连带着城墙上的旗帜,似乎都飘扬得更有力了。

    同一时间,成都城外的蒙古主营内,塔海正对着地图沉思。四川战局本已明朗,重庆指日可待,却不想京湖援军竟在此时杀了进来,还是孟之继亲自带队。

    “大帅,阆州急报,巴图请求支援。”传令兵躬身道。

    塔海眉头紧锁,手指重重敲击着地图上的“阆州”二字。孟之继这步棋,显然是冲着牵制蒙古主力来的。若不理会,阆州失守事小,一旦让他与重庆的陈隆之汇合,后果不堪设想;可若是分兵支援,围攻重庆的力度必然减弱,之前的努力很可能前功尽弃。

    “孟珙这老狐狸,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塔海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传我命令,让围攻成都的阿答赤率五万主力,即刻北上,支援阆州!务必拦住孟之继,绝不能让他靠近重庆!”

    他知道孟之继的厉害,寻常兵马根本挡不住。阿答赤是蒙古军中有名的悍将,麾下多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由他去对付孟之继,或许能稳住阵脚。

    “大帅,那成都……”副将有些犹豫。围攻成都的战事正到关键处,此时分兵,怕是会功亏一篑。

    “成都暂时放下。”塔海沉声道,“重庆才是重中之重。只要拦住孟之继,等拿下重庆,成都自然不攻自破。”

    军令一下,五万蒙古主力立刻从成都前线撤离,浩浩荡荡地向着阆州方向开进。原本被蒙古军围困得水泄不通的成都,压力骤减,守将趁机收拢兵力,加固城防,蜀地的战局悄然发生着变化。

    阆州以西的官道上,孟之继正率领蛮龙军与孟之经的水师协同推进。江面上,宋军战船往来巡逻,控制着水路;岸边,蛮龙军骑兵警惕地探查着四周,防备蒙古军的突袭。

    “将军,斥候回报,蒙古军有大股兵马从成都方向赶来,看旗号,像是阿答赤的部队。”张诚策马来到孟之继身边,低声道。

    孟之继勒住马缰,目光望向西方,嘴角反而勾起一抹笑意:“来了就好。”

    孟之经的战船靠岸,他跳上码头,走到孟之继身边:“之继,蒙古人派了五万主力来拦我们,这仗怕是不好打。”

    “我们要的就是这个。”孟之继指着地图,“义父让我们入蜀,本就是为了牵制蒙古主力,减轻重庆和成都的压力。如今阿答赤率军来援,说明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他看向孟之经,眼中闪烁着智光:“大哥,我们不能与阿答赤硬拼。蛮龙军擅长机动,水师擅长水战,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你率水师沿嘉陵江继续东进,吸引一部分蒙古兵;我带蛮龙军钻进大巴山,利用地形与阿答赤周旋,让他们找不到我们的主力。”

    孟之经恍然大悟:“你是想打游击?让蒙古人疲于奔命?”

    “正是。”孟之继点头,“蒙古军多是骑兵,在山地里施展不开。我们在大巴山里与他们兜圈子,时不时袭扰他们的粮道,让他们进不得,退不得。等拖到他们锐气尽失,我们再寻机与重庆的陈隆之汇合,前后夹击,定能击溃他们。”

    孟之经抚掌笑道:“好计策!就这么办!我这就率水师东进,尽量把巴图的兵马引过来,给你减轻压力。”

    两兄弟再次分兵。孟之经的水师沿着嘉陵江顺流而下,一路上不断袭扰蒙古军的江岸据点,摆出一副要直逼重庆的架势,巴图果然中计,连忙调兵遣将,死死盯着水师的动向。

    而孟之继则带着三万蛮龙军,钻进了连绵起伏的大巴山。这里山高林密,道路崎岖,蒙古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蛮龙军将士熟悉山地作战,时而化整为零,袭扰蒙古军的小股部队;时而又集中兵力,突袭他们的粮队,把阿答赤的五万大军搅得鸡犬不宁。

    阿答赤率军进入大巴山后,才发现自己掉进了泥潭。宋军神出鬼没,打了就跑,根本找不到主力。山路崎岖,粮草转运困难,士兵们怨声载道,士气一天天低落下去。

    “废物!一群废物!”阿答赤在帐内怒吼,将手中的酒杯摔得粉碎,“连个影子都抓不到,还敢说自己是大蒙古国的勇士?”

    帐下的将领们个个垂头丧气,谁也不敢出声。在这大山里,他们就像瞎子聋子,只能被动挨打。

    消息传到江陵帅府,孟珙看着战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之继这孩子,越来越有章法了。”他对身边的幕僚道,“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把蒙古主力拖在大巴山,这步棋走得妙啊。”

    幕僚笑道:“大帅,如此一来,重庆和成都的压力大减,我们是不是可以趁机发动反攻了?”

    孟珙摇摇头,目光深邃:“还不是时候。蒙古军主力虽被牵制,但实力仍在。等之继与陈隆之汇合,稳住川东防线,我们再从京湖出兵,东西夹击,方能一举击溃敌军。”

    他望向四川方向,仿佛能看到那片大山里,蛮龙军将士穿梭的身影。之继,好样的,为父等着你的好消息。

    大巴山深处,孟之继正站在一处山巅,望着远处蒙古军的营地。篝火点点,却没了往日的嚣张。他知道,牵制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该是时候向重庆靠拢了。

    “传下去,今夜休整,明日一早,向东北方向突围,目标,合川钓鱼山!”孟之继的声音在山风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三万蛮龙军将士齐声应诺,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蜀地的烽烟还在燃烧,但胜利的曙光,已在前方悄然亮起。而这一切,都始于阆州那场大火,始于那支深入蜀地的京湖援军,始于孟之继手中那把牵制敌军的利剑。

    另一边。

    邓州城头的箭楼早已被炮火熏得漆黑,王大用拄着长枪,望着城外蒙古军新一轮的攻城攻势,杂乱的胡须上凝着霜气。连日来的拉锯战让他疲惫不堪,城头上的士兵更是个个带伤,眼中布满血丝。蒙古人仿佛不知疲倦,一波接一波的攻势如同潮水,而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这残破的城墙和手中的兵器。

    “将军,西城墙快顶不住了!”一名亲兵嘶声喊道,手臂上还缠着渗血的布条。

    王大用咬了咬牙,将手中的长枪向前一指:“跟我来!”他带着预备队冲向西城墙,石块与箭矢在头顶呼啸而过,身边不断有士兵倒下,却没人后退一步。

    好不容易打退了蒙古人的进攻,王大用靠在城垛上,大口喘着气。他看向身后的士兵,个个面黄肌瘦,显然是粮草不足所致。“张文书,”他对身边的参军道,“再给江陵发一封急报,求大帅速发粮草,不然弟兄们怕是撑不住了。”

    张文书苦着脸道:“将军,这已经是本月第五封了……”

    “发!”王大用斩钉截铁,“邓州是京湖与蜀地的咽喉,丢了这里,蜀地的之继将军他们就成了孤军!就算是跪,也要把粮草求来!”

    急报送到江陵帅府时,孟珙正对着地图沉思。邓州的拉锯战早在他预料之中,蒙古人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南北通道,王大用的部队就像一颗钉子,死死钉在蔡、邓二州之间,为四川的战局争取时间。可这颗钉子要想钉得牢固,粮草是关键。

    “大帅,王将军的急报。”亲卫将信函递上。

    孟珙拆开一看,眉头瞬间拧紧。信中字字泣血,说城中粮草仅够三日,士兵们已开始煮树皮充饥。他重重一拳砸在案上:“岂有此理!传我命令,孟之缙!”

    “孩儿在。”孟之缙从帐外走进,一身文官袍服,却带着军人的干练。他主管京湖粮草调度,深知责任重大。

    “立刻调拨黄州、光州的粮草,星夜驰援邓州!”孟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王大用,粮到之前,就算是用牙齿咬,也要守住邓州!”

    孟之缙躬身领命:“孩儿遵命!这就去办!”

    他不敢耽搁,转身直奔粮草署。黄州、光州的粮仓本有储备,按说调拨并非难事,可当他带着文书赶到时,却被粮仓管事拦了下来。

    “孟大人,这粮草……怕是调不了。”管事支支吾吾,眼神闪烁。

    孟之缙心头一沉:“为何调不了?这是大帅的军令!”

    “是……是史相公那边发了文书,说黄州的粮草要调往淮南,防备金兵余孽,光州的粮草……要留着应对秋汛。”管事拿出一份公文,上面盖着史嵩之的私印。

    孟之缙气得浑身发抖。史嵩之是当朝宰相,主和派的首领,一向对京湖战事百般掣肘,没想到竟在这节骨眼上使绊子!“胡说!淮南防线稳固,秋汛尚早,分明是借口!”他将帅府文书拍在桌上,“我不管什么史相公的命令,今日这粮草,我必须调走!延误了邓州军情,你我都担待不起!”

    管事面露难色:“大人,史相公说了,谁要是敢违抗,就以通敌论处……”

    “通敌?”孟之缙冷笑,“眼睁睁看着邓州失守,蜀地危急,才是真正的通敌!”他看向身后的亲兵,“给我搬!出了事,我一力承担!”

    亲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开始搬运粮草。管事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粮车驶出粮仓,连忙派人向史嵩之报信。

    孟之缙亲自押着粮队,日夜兼程赶往邓州。他知道史嵩之绝不会善罢甘休,只能抢在对方动手前将粮草送到。可刚出光州地界,就被一队禁军拦住了去路。

    “奉史相公令,孟之缙擅自调拨粮草,违抗朝命,拿下!”为首的将领亮出令牌,不容分说就将孟之缙捆了起来。

    “你们敢!”孟之缙怒喝,“邓州危在旦夕,粮草不能耽搁!”

    “那是你的事。”将领面无表情,“我们只奉旨拿人。”他示意手下接管粮队,却并未继续押送邓州,反而将粮车转向了淮南方向。

    消息传回江陵,孟珙正在帅府与幕僚商议战局,听到亲卫的回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史嵩之……他敢!”他猛地站起身,却因气血上涌,剧烈地咳嗽起来,手帕上瞬间染满了血丝。

    “大帅!”幕僚们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

    孟珙摆了摆手,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却燃烧着怒火:“之缙是为了军情,他何罪之有?史嵩之这是要断我京湖的臂膀!”

    他知道史嵩之的心思。主和派一直视他们这些主战派为眼中钉,此次借粮草之事发难,无非是想削弱京湖军的实力,逼迫朝廷与蒙古议和。可他们不想想,一旦邓州失守,蜀地沦陷,大宋的半壁江山都将不保!

    “大帅,您息怒,身体要紧啊。”亲卫劝道。

    孟珙捂着胸口,缓缓坐下,眼中的怒火渐渐被忧虑取代。之缙被押解回京,前途未卜;邓州粮草断绝,王大用危在旦夕;四川的之继和之经还在苦苦支撑……桩桩件件,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能……不能让前线知道。”孟珙喘息着说,“若是让之继他们知道后方生变,定会动摇军心。传我命令,就说之缙染病,粮草由我亲自调度,让王大用再坚持几日。”

    “可是大帅,您的身体……”

    “我没事!”孟珙打断他,声音虽弱,却带着一股狠劲,“立刻派人去安抚黄州、光州的粮仓,再想办法筹措粮草,哪怕是向地方富户借,也要凑齐支援邓州!”

    “是!”

    幕僚们退下后,帅府内只剩下孟珙一人。他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只觉得一阵无力。半生戎马,他与蒙古人斗了一辈子,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疲惫。战场上的敌人再凶猛,也抵不过朝堂上的暗箭难防。

    咳嗽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剧烈。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只是靠着一股信念硬撑。可如今,这信念仿佛也被史嵩之的算计撕开了一道口子。

    “之继……之经……”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为父……怕是帮不了你们太多了……”

    邓州城头,王大用望着迟迟未到的粮队,心中渐渐沉了下去。他派出的斥候回报,光州方向的粮车被截,孟之缙大人更是被押解回京。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本就低迷的士气雪上加霜。

    “将军,蒙古人又开始攻城了!”

    王大用深吸一口气,抹去嘴角的血迹,重新握紧长枪。“弟兄们!”他站到城头最高处,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粮草或许不会来了,但邓州不能丢!我们身后是蜀地,是京湖,是大宋的江山!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城头上!”

    “死战!死战!死战!”城头上的士兵们齐声呐喊,声音里没有了恐惧,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勇气。

    蒙古人的攻势再次展开,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箭雨如注,云梯如林,蒙古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向上攀爬。王大用带着士兵们用滚石、用长枪、用身体,一次次将敌人击退。

    鲜血染红了城墙,也染红了城下的土地。邓州就像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却依旧在顽强地抵抗着。

    江陵帅府的灯火彻夜未熄,孟珙躺在病榻上,强撑着听取各地的战报。当听到邓州仍在坚守时,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随即又咳出一口血来。

    “继续……继续筹措粮草……”他虚弱地说,“一定要……送到邓州……”

    亲卫含泪点头,心中却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史嵩之在朝中步步紧逼,地方富户畏惧权势,谁敢轻易借粮?

    夜色渐深,孟珙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看到了孟之继、孟之经、孟之缙在战场上冲锋的身影。他一生守护的山河,如今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而他,却只能躺在这里,无能为力。

    “守住……一定要守住……”他喃喃着,陷入了昏迷。

    窗外,月光惨淡,仿佛在为这位老帅的命运,也为这风雨飘摇的大宋,洒下一片悲凉的清辉。邓州的拉锯还在继续,四川的烽烟尚未平息,朝堂的暗流却已汹涌到足以吞噬一切。这场战争,早已不只是战场上的厮杀,更是信念与私欲的较量,而胜利的天平,正随着粮道的断绝,悄然倾斜。(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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