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那一张张黝黑的,被岁月和汗水侵蚀的脸上此刻都写满了激动。他们看着主席台上那个并不算高大的身影,像是在看一尊神。
陈不凡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下,看着那些重新被点燃的眼睛。
后背的伤口还在疼,一阵一阵,像有刀子在割,但他站得笔直,像一杆标枪。
王厂长站起身,走到陈不凡身边,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说得好!”
老厂长的眼眶也红了,这个厂子终于有救了。
……
大会结束了。
工人们潮水般地退去,但每个人走的时候腰杆都挺得比来时直。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兴奋着,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
“看见没?李铁柱那孙子像死狗一样被拖出去了!”
“活该!他妈的,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还是陈总工有魄力啊!说干就干!”
“你看到那三千块钱没?我的老天爷,红彤彤的一片,晃得我眼都花了!”
“以后啊,咱们厂有盼头了!”
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成了红星化工厂新的心跳。
陈不凡走下主席台。
赵铁柱带着几个保卫科的干事快步跟了上来,自动在他身后形成了一道人墙。
从大礼堂到办公楼,短短几百米的路。
所有遇到他的人,都远远地停下脚步,恭敬地喊上一声。
“陈总工好!”
陈不凡只是微微点头,他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
……
夜幕降临。
家属楼那间小屋的灯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晕从窗户里透出来,温暖得像一个拥抱,饭菜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里。
张兰今天做了四个菜,还特意开了一瓶藏了许久的西凤酒。
“来,不凡,喝一口。”
老太太给儿子倒了满满一杯。
“今天这事,干得敞亮!给你爸争光了!”
陈不凡端起酒杯,却没有喝。
他看着坐在自己身边,一直低着头默默吃饭的周彩彩,她今天似乎格外安静。
“怎么了,彩彩?”
陈不凡的声音很柔和。
“是不是吓到了?”
周彩彩抬起头,摇了摇。
她的眼睛里有光,亮晶晶的,但那光里藏着一丝担忧。
“我……我怕。”
她小声说。
“你今天把那些人得罪得那么狠,他们……他们会不会报复你?”
张兰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她也想到了这一层,只是刚才被兴奋冲昏了头。
“对啊儿子,那个李铁柱被拖出去的时候,那眼神跟要吃人一样!”
“还有那个高建军,他背后可是有人的!”
陈不凡放下酒杯,伸出手握住了周彩彩放在桌下的手,她的手有些凉。
“别怕。”
陈不凡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有我在,谁也伤不了你们。”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颗定心丸,让周彩彩和张兰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吃饭。”
陈不凡夹了一筷子肉放进周彩彩碗里。
“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他们斗。”
……
与此同时。
市纪委的一间审讯室里,烟雾缭绕。
高建军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摞厚厚的材料,全是刘麻子和蒙家元的检举信。
“高建军。”
对面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这些东西你怎么解释?”
高建军冷笑了一声。
“解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就凭两个贪污犯的攀咬,就想给我定罪?”
“我告诉你,我姐夫是韩林宇!”
他把最后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审讯他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棘手。
韩林宇,市公安局副局长,这块招牌在市里确实够硬。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年轻的干事走了进来,附在中山装男人耳边低语了几句。
中山装男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挥了挥手让那个干事出去,然后重新看向高建军,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悯。
“高建军,你还指望你那个姐夫?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就在刚才,红星厂开了全厂职工大会,你手下那些人被开除的开除,撤职的撤职,你经营了十几年的那张网已经被人撕得粉碎了。”
高建军猛地抬起头,瞳孔剧烈收缩。
“你说什么!?”
“撕碎你那张网的人,叫陈不凡。你现在,已经是一条丧家之犬了。”
“轰——”
高建军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陈不凡!又是陈不凡!那个他从始至终都没放在眼里的小杂种!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像一头困兽嘶吼了起来。
“王建国那个老东西,他没这个胆子!”
“陈不凡!一定是他在背后搞鬼!”
“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审讯室里只剩下他疯狂而不甘的咆哮。
……
市公安局,副局长办公室。
韩林宇挂断了电话,他那张总是带着威严的国字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
他刚刚接到线人的电话,红星厂今天发生的一切他都知道了。
“废物!”
他拿起桌上的搪瓷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高建军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一个年轻的警卫员听到声音,推门进来。
“韩局……”
“滚出去!”
韩林宇一声暴喝,吓得那个警卫员一哆嗦,赶紧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韩林宇来回踱着步,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一个烧碱车间的操作工,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
就这么一个东西,居然在不足一月的时间,把他小舅子十几年布下的局搅得天翻地覆!
这已经不是在打高建军的脸了,这是在指着他韩林宇的鼻子骂!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王建国吗?”
韩林宇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是韩林宇。”
电话那头,红星厂厂长办公室里,王厂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
“韩局,您好,您好。”
王厂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有事吗?”
“王建国,你少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韩林宇的声音里充满了压迫感。
“我问你,你们厂那个叫陈不凡的,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高建军是我的人,你动他之前跟我打过招呼吗?”
“你把他辛辛苦苦提拔起来的干部全都撸了,这是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王厂长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他握着话筒的手,青筋毕露。
“韩局,您听我解释,这是厂里正常的……”
“我不想听你解释!”
韩林宇粗暴地打断了他。
“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天亮之前,把高建军给我放出来,把他的人官复原职。”
“那个姓陈的小子,让他自己滚蛋!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韩林宇“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王厂长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了椅子上。
他知道,韩林宇这不是在商量,这是在下最后通牒。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拨了陈不凡家的号码。
……
陈不凡家。
刚刚吃完饭,周彩彩正在收拾碗筷。
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陈不凡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
“不凡,是我,王建国。”
王厂长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凝重。
陈不凡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厂长,他来电话了?”
“嗯。”
王厂长在那头苦笑了一声。
“口气很大,让我们明天天亮之前放人,不然就后果自负。”
“不凡,韩林宇在市里关系网很深,他要是真想整我们,给我们扣个破坏生产的帽子,我们……”
“厂长。”
陈不凡打断了他。
“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放了高建军,死的就是我们。他越是这么着急,就说明我们打得越准,他们越是疼。”
王厂长在那头沉默了,他能听出陈不凡声音里的平静,那是一种胸有成竹的平静。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陈不凡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狠劲。
“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厂长,您什么都不用做,好好休息,明天看戏就行。”
挂了电话,陈不凡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周彩彩和张兰都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妈,彩彩。”
陈不凡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
“这几天你们尽量不要出门,厂里有点事,我怕有不长眼的东西乱咬人。”
……
夜更深了。
韩林宇在办公室里,一直等着王厂长的回信。
可电话一直没有响,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韩林宇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他拿起电话,拨了另一个号码。
“喂,老鹰吗?”
“是我。”
“帮我办件事。”
韩林宇的声音阴冷得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的。
“红星厂有个叫陈不凡的,他有个老婆叫周彩彩,在厂办上班。”
“明天找几个兄弟去‘请’她过来喝杯茶,记住,动静弄大点,要让全厂的人都看见。”
“我要让那个姓陈的小子知道,在我的地盘上,龙得盘着,虎得卧着!”
放下电话,韩林宇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弧度,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陈不凡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的样子。
……
第二天清晨。
周彩彩像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准备去厂办上班。
她刚换上那件陈不凡给她买的天蓝色新衬衫,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精神。
“路上小心点。”
陈不凡叮嘱道。
“嗯。”
周彩彩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没有看到,在她身后,赵铁柱带着两个穿着便装的保卫科干事,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周彩彩走到家属楼下。
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她的心情也很好,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就在她走到一个拐角处的时候,两道黑影突然从旁边闪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是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满脸横肉,眼神不善。
周彩彩的心猛地一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那个黄牙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烂牙。
“你就是周彩彩吧?长得还真不赖。别怕,我们不干什么。”
他朝周彩彩逼近了一步。
“韩局长,想请你过去喝杯茶。”(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