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在苏云的指尖,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像一座山。
徐耀祖站在一旁,看着苏云盯着那张纸条,一句话也不敢说。他知道,这府里看似平静,实则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收拾东西。”苏云终于开口,他将纸条缓缓折起,揣入怀中。
徐耀祖一愣:“先生,我们去哪?”
“去北地,平凉。”苏云的语气听不出波澜。
徐耀祖的脸色变了:“现在去?京城这边才刚稳住,您这一走……”
“她想让我去。”苏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这不是商量,是另一道考题。”
徐耀-祖懂了。普天之下,能给苏云出这种考题的,只有龙椅上那一位。
“我这就去叫沈大人。”徐耀祖转身就要走。
“不急。”苏云叫住他,“让他子时来书房见我。你先去,把我们之前整理的,所有关于‘以工代赈’的卷宗,全部打包。”
“全部?”徐耀祖有些不解。
“对,全部。”苏云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夜色,看到了那片千里之外的焦土,“北地现在最缺的,不是一个新主子。是饭碗。”
子时,书房。
沈策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门后。
“大人,您找我。”
苏云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推到他对面:“我要去一趟平凉。”
沈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端起茶杯:“陛下的意思?”
“你我都清楚。”苏云没有绕弯子,“京城这边,要交给你了。”
“大人放心。”沈策点头,“朝堂上那些新提拔上来的,根基尚浅,翻不起浪。旧的那些,被您杀怕了,暂时不敢动。天策府会盯死每一个人。”
“好。”苏云应了一声,沉默了片刻,才问,“长乐宫那边,怎么样了?”
沈策放下茶杯,声音低了下去:“还是老样子。人是醒着,可谁也不认得,看见生人就害怕,把自己裹在被子里不出来。刘太医说,她的神智,好像被困在了地宫爆炸的那一刻,出不来了。”
苏-云端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北地不比京城。”沈策看着他,提醒道,“燕王虽被擒,可他在北地经营数十年,人心和势力盘根错节。您这一去,等于一头扎进了蛇窝里。”
“我知道。”苏云喝了一口茶,“蛇窝,才好摸蛇蛋。”
他放下茶杯,看着沈策:“你帮我做两件事。第一,稳住京城。第二,每天把京城所有大小事务,汇总一份,用最快的渠道送到我手上。”
“我需要一双能看清身后的眼睛。”苏云说。
沈策重重点头:“属下明白。”
从书房出来,苏云没有回自己的卧房,而是径直走向了后院的一处偏僻角落。那里,有皇城禁军把守,二十四时辰不敢松懈。
长乐宫。
他没有通传,只是静静地走到了那扇熟悉的寝殿门外。守门的宫女认得他,躬身行礼,却不敢让他进去。
“本官,就在这看看。”苏云的声音很轻。
他透过半开的窗棂,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李沐雪醒着,正抱着双膝,缩在床榻的角落。她身上换了干净的绸缎寝衣,头发也梳理过,可那双眼睛,却空洞又惊恐,像迷路的孩子。
她面前摆着精致的餐食,一口未动。
苏云的心,被那眼神刺得生疼。
他没有进去,只是站在窗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缓缓开口。
“我要去平凉了。”
“那是燕王起家的地方,也是赵信大元帅围住他最后残兵的地方。”
“我不知道你在地宫里,除了我们和燕王的人,还遇到了谁。那个给你喂药的‘老头’,到底是谁。”
“我去帮你找出来。”
“你等我回来。我把你丢掉的东西,一件一件,找回来,还给你。”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那道瘦弱的背影一眼,然后毅然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次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在两匹快马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出了京城北门。
没有百官相送,没有仪仗开道。
大周朝最年轻的内阁首辅,就这样,踏上了北去的路。
一路北上,景象愈发萧条。
官道两旁,随处可见被战火焚毁的村庄。田地荒芜,到处都是扶老携幼、面黄肌瘦的流民。
徐耀-祖坐在车里,看着窗外,不住地叹气:“这仗打下来,遭殃的还是老百姓。”
苏云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可他那偶尔颤动的眼皮,证明他把这一切,都看了进去。
七日后,平凉城那高大而破败的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这里曾是燕王经营多年的核心重镇,城墙上还残留着战火的痕迹,插着燕王旗帜的旗杆被折断,光秃秃地立在那里。
城门口,一队队穿着大周军服的士兵正在盘查过往行人,领头的是赵信大元帅麾下的一名偏将。
见到苏云的钦差仪仗,那偏将立刻上前行礼:“末将参见首辅大人!”
苏云从马车里探出头,声音带着一路风尘的沙哑:“赵大元帅人呢?”
“回大人,大帅正在城外‘悔过坡’,看管燕王残部。”
“带我去总督府。”苏云吩咐道。
“是!”
车队穿过满目疮痍的街道,缓缓驶向城中心的总督府。
总督府门前,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两排穿着燕王旧部服饰的甲士,手持长戟,神情倨傲地分列两旁,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
苏云的马车刚停稳,一名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将领便从府内大步走出。他上下打量了苏云一眼,脸上没有半分敬意。
“这里是平凉总督府,军事重地。不知车里是哪位大人?”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边军特有的蛮横。
护卫苏云的偏将脸色一变,立刻上前喝道:“放肆!车内乃是当朝首辅、钦差苏云苏大人!你敢阻拦?”
那络腮胡将领嗤笑一声,抱起双臂:“首辅大人?京城的官,管到我们北地来了?”
“我等只认兵符,不认官袍。没有赵大元帅的将令,谁也别想进这总督府的大门!”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徐耀祖掀开车帘,正要理论,却被苏云抬手拦住。
苏云平静地走下马车。
他依旧穿着那一身赶路的青衫,身上还带着风尘,可当他站定在那络腮胡将领面前时,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对方脸上的嗤笑僵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苏云问。
“平凉副将,王莽。”络腮胡昂着头。
“很好。”苏云点点头,他没有看王莽,而是转向他身后那些神情倨傲的甲士。
“本官问你们,你们吃的是谁家的军饷?”
甲士们面面相觑,没有作声。
“你们守的,是谁家的城池?”
依旧一片沉默。
“你们身上的铠甲,手里的兵器,是大周的,还是燕王的?”
苏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王莽的脸色变了:“你……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我们是燕王……”
“燕王?”苏-云打断他,向前走了一步,目光如刀,“一个已经被打断脊梁,关在悔过坡等死的乱臣贼子?”
“你现在,是在替一个死人,守门?”
王莽被他一连串的质问,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苏云不再理他,从徐耀祖手中接过一份黄绫圣旨,高高举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着内阁首辅苏云,节制北地军政,整顿吏治,安抚流民,钦此!”
庄严的声音,回荡在总督府门前。
王莽和他身后的所有甲士,脸色煞白,腿肚子都在发抖。
节制军政!
这四个字,比任何刀剑都来得锋利!
“怎么?”苏云收起圣旨,目光再次落在王莽脸上,嘴角勾起一抹冷意,“现在,本官能进去了吗?”
王莽的嘴唇哆嗦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末将……末将有眼不识泰山!参见……参见钦差大人!”
他身后那两排甲士,也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苏云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迈步,跨过了总督府的门槛。
“徐耀-祖。”
“先生,我在!”
“传我的令。”苏云的声音从府内传来,清晰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朵,“即刻查封平凉城内,所有燕王府的产业。账本,名册,一律收缴。”
“还有。”苏云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从今天起,总督府的书房,由我亲自接管。”(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