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会织布的晚霞与贴身的衣
初夏的傍晚,梧桐巷的晚霞总带着层淡淡的粉,像谁在天上泼了胭脂。张奶奶坐在槐树下的藤椅上,看着晚霞漫过钟楼的尖顶,突然发现云层里飘着些银白色的丝线,像蚕吐出的丝,顺着风往下落,落在她的布衫上,竟慢慢织成了朵茉莉的形状。
“阿梨,你看这云……”张奶奶指着天边,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惊奇。
阿梨举着铅笔跑过来,根须刚触到银线,丝线就像活了似的缠上来,在笔杆上织出个细密的网。更奇的是,网眼渐渐透出影像——是明远先生在高雄的院子里,坐在织布机前,手里拿着梭子,正织块印着槐花的布,夕阳的金光落在他的白发上,像镀了层金。
“他在织布呢!”阿梨指着影像,明远先生的动作很慢,梭子穿过经线时,会轻轻念一声“阿月”,每念一次,布面上就多出朵槐花。
张奶奶的手指抚过布衫上的茉莉织纹,银线突然加速编织,在她肩头织出条红绳,绳头系着颗小小的铜铃,和明远先生做的铜雀铃一模一样。“这是……”她突然想起1953年的夏天,明远用省下的工钱给她买了块红布,说“等我学会织布,就给你织件带铃铛的衣裳,走路时叮铃响,像槐花落在地上”。
影像里的明远先生突然停下梭子,对着虚空笑了笑,拿起剪刀剪下织好的布,布面上的槐花竟一朵朵飘落,穿过影像的边缘,落在张奶奶的膝头,变成了真正的槐花,带着清冽的香。
“他听见了。”张奶奶把槐花捧在手心,银线在她布衫上织得更快了,很快织出件完整的斜襟短衫,样式和她年轻时穿的那件一模一样,领口绣着并蒂莲,袖口缀着银线绣的萤火虫,正是明远先生素描本里画过的样子。
阿梨看着张奶奶身上的“云织衣”,发现布料竟带着月光的凉和阳光的暖,像把整个春天披在了身上。“奶奶,这件衣裳好像会呼吸。”
“是他用念想织的。”张奶奶站起身,银线织成的裙摆轻轻晃动,铜铃发出“叮铃”的轻响,和记忆里明远先生哼的《槐花谣》调子完美重合,“他总说‘好衣裳要合身,更要合心’,你看,这衣裳比量着我的尺寸织的,一点不差。”
影像里的织布机还在转动,明远先生的身影渐渐淡去,最后化作片槐花落在布上,布面上多出行字:“云作梭,风为线,织件衣裳,替我暖你肩。”
夕阳落山时,云织衣上的银线慢慢隐去,变回了普通的布衫,只有领口的并蒂莲还泛着淡淡的光,像从未消失过。张奶奶摸着领口的花纹,突然明白,这晚霞织成的衣裳不是幻觉,是明远先生把半辈子的牵挂纺成了线,趁着晚风织成了衣,让她能在每个想起他的黄昏,感受到他从未变过的暖意。
夜里,张奶奶把布衫叠好放在床头,梦里竟看见明远先生坐在织布机前,笑着对她说:“阿月,这件衣裳耐穿,能穿到下辈子。”她伸手去接,却只摸到片槐花,香得让人心颤。
往后的每个傍晚,只要晚霞够浓,张奶奶的布衫上就会浮现出银线织的花纹,有时是茉莉,有时是槐花,有时是两只交握的手。街坊们都说张奶奶穿了件“神仙衣”,只有阿梨知道,那是明远先生藏在晚霞里的拥抱,用风作线,用云作梭,把隔了山海的思念,织成了能披在身上的暖。(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