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沟深处的夜晚,浓得像是泼了墨似的。
白天此起彼伏的鸟叫虫鸣,此刻全都销声匿迹了,只剩下压迫和死寂般的宁静。
偶尔还有从远处传来一声声悠长而凄厉的狼嚎,或者某种动物踩断枯枝的咔嚓声,让人汗毛倒竖。
在这充满危险和未知的山林中,三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崖壁凹洞,洞口被赵大山用一些折断的粗树枝勉强堵了一下,只留了道缝隙透气。
洞里,一小堆篝火顽强地燃烧着,松脂噼啪作响,跳动的火苗在三人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也稍稍驱散了那股子从石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霉味的阴寒之气。
李建军抱着开山刀,靠在离洞口最近的地方,耳朵像猎犬一样捕捉着外面的任何风吹草动。
他胳膊上昨天被周扒皮陷阱木签划破的口子已经结了层薄痂,但精神依旧高度紧绷。
李长青默默的将几个冻得硬邦邦的窝头,放在火边烤着,又拿出水壶,小心地抿了一小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激得他一个哆嗦。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揣着的那个草药包,林晓梅细心缝制的针脚摩挲着指尖,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和安心。
在这个年代,城里人晚上还能听听收音机,而在这深山老林里,黑夜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每一分钟都漫长得像是在刀尖上煎熬。
“妈了个巴子的,周扒皮这老瘪犊子,心肠比这山里的毒蛇还毒!”
李建军终于憋不住,压低声音骂了出来,打破了洞里的沉默。
“要不是长青你眼尖得像锥子似的,咱三现在指不定在哪个坑里躺着呢!”
赵大山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脸上的皱纹像沟壑一样深。
“记下这笔账就行。山神爷看着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看向李长青,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长青娃子,你今天露的这一手,可不像是个刚摸山门的新手。那眼力见和反应速度,老跑山的人也未必赶得上。”
李长青把烤得有点软乎的窝头递给哥哥和山叔,自己拿起一个啃着,笑了笑
“山叔,我就是运气好,感觉准点儿,可能跟这片大山投缘吧。”
他没法解释,那种对危险和机遇的敏锐感知,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从重生醒来的那一刻起,他就感觉到,不仅是记忆回来了,连这具年轻的身体,也在发生着某种悄无声息的变化,力气在增长,耐力变得更悠长,五感也敏锐了许多。这或许就是穿越的福利吧,一个更好在这艰苦的年代安身立命的底牌。
这一夜,三人几乎没怎么合眼,轮流守着篝火,听着洞外莫测的声响,直到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
清晨的林间,弥漫着白色的湿冷雾气,三人用土和落叶仔细掩埋了篝火的痕迹,收拾好行装,再次踏上征途。
越往黑瞎子沟深处走,周遭的景象越原始蛮荒。
需要几人合抱的古树遮天蔽日,树干上爬满了厚厚的苔藓,像披着绿色的绒衣,脚下的落叶层积了不知多少年,软绵绵的,踩上去悄无声息,散发出腐烂和泥土混合的气息。
…………
直到快晌午的时候,日头才勉强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冠,在林地上投下零星晃动的光斑。
走在最前头的赵大山猛的停下,高举右拳,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老狼。
“嘘……别出声!蹲下!”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
李长青和李建军立刻伏低身子,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顺着赵大山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几十米开外的一片林间空地上,一个庞然大物正在用巨大的爪子刨着一棵倒塌的枯树。
那家伙肩背高高隆起,像座小山包,全身棕黑色的毛发粗硬如针,在稀疏的光线下闪着油亮的光。最吓人的是它的脑袋,又大又圆,吻部突出,嘴角淌着黏糊糊的口水,发出满足又带着威胁性的低沉哼哧声。
“是熊罴!”
赵大山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这玩意儿比黑瞎子更横!是咱这长白山里的山大王!护食儿得不要命,惹毛了能追你几十里地不死心!”
李长青心头剧震。
这熊罴的体型,远比前世在动物园里见过的棕熊更加庞大和充满野性,那股子丛林霸主的压迫感,几乎让人窒息。
他悄无声息地将开山刀横在身前,刀刃对准前方,旁边的李建军也缓缓抽出了刀,眼神锐利如鹰,全身的肌肉紧绷着,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三人屏住呼吸,开始极其缓慢地向后移动,希望能悄无声息的绕开这片死亡区域。
然而,李建军后退时,脚下不慎踩中了一根完全被苔藓覆盖的朽木!
“咔嚓!”
一声沉闷的断裂声在寂静的森林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正在享用美餐的熊罴猛地抬起头,猩红的小眼睛瞬间就锁定了这三个不速之客!它被激怒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足以撕裂耳膜的咆哮,人立而起!
这一下,更显出其恐怖的身形,足有两米多高,胸前V字形的那撮白毛如同死神的标记,巨大的爪子宛如铁钩,带着风声就朝他们猛冲过来!大地仿佛都在它的践踏下颤抖起来!
“散开!快!找大树躲一下!”
赵大山声嘶力竭地大吼,同时抡起手中的杂木棍子,试图吸引熊罴的注意力。
但熊罴根本不理他,认准了刚才制造噪音的李建军,狂扑过去!李建军反应也是极快,一个狼狈的侧滚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熊罴正面的扑击,但那带着腥风的巨掌边缘还是扫过了他的左臂!
“嗤啦一声。”
棉袄袖子瞬间被撕裂,几道血口子瞬间迸出鲜血!
“建军!”
“哥。”
赵大山眼睛瞬间红了,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用棍子狠狠砸向熊罴的后背,可是却如同蚍蜉撼树。
眼看熊罴人立起来,再次举起巨掌拍向踉跄后退的李建军,李长青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天灵盖!不能再藏了!速度!需要绝对的速度和力量!他右脚猛地蹬地,身体仿佛挣脱了所有束缚,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几乎拉出一道残影,从侧后方猛地撞向熊罴!
同时,全身的力量灌注右臂,开山刀划出一道寒光,精准又狠辣地劈砍在熊罴厚实的肩胛骨连接处!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刀锋入肉虽然不深,但剧烈的疼痛成功激怒了这头巨兽,也终于让它转移了目标,暂时放过了危在旦夕的李建军!
熊罴发出痛苦和暴怒的狂吼,转身张开血盆大口就朝李长青咬来!
李长青感觉身体内那股潜藏的力量奔涌不息,腰腹发力,一个极其敏捷的侧滑步,险险避开熊罴的扑咬,刀尖顺势向上猛地一挑,又在熊罴粗壮的前肢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吼!”
熊罴彻底狂性大发,但接连受创也让这山林霸主产生了本能的忌惮,它瞪着李长青,不断发出威胁性的低吼,却没有立刻再次扑上。
“长青!好样的!往那边山洞里撤!快!”
赵大山趁机连拖带拽地把李建军扶起,指着右前方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大喊。
李长青不敢恋战,利用树木作为掩护,且战且退,与赵大山、李建军一起,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那个距离他们仅有十几米远的狭窄山洞。
洞口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熊罴体型庞大,一时被卡在外面,只能愤怒地用身体撞击着山石,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震得洞顶碎石簌簌往下落。
洞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不知名野兽留下的臊臭。
三人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壁,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李建军胳膊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已经浸湿了半截袖子。
“哥,咋样?伤得重不重?”
李长青借着从洞口缝隙透进来的微光,焦急的查看李建军的伤势。
“没事……死不了……”
李建军脸色苍白,咬着后槽牙,撕下内衣相对干净的布条,用力勒紧伤口上方止血。
赵大山惊魂未定的看着洞外那个徘徊的巨大黑影,长长舒了口气,重重拍了拍李长青的肩膀
“万幸啊!长青!你刚才那几下……真他娘的是这个!”
他用力竖起大拇指,眼中满是后怕和难以置信的赞赏
“你这爆发出来的力气和速度,咋练的?俺在山里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几个像你这么生猛的!比受了惊的炮卵子(公野猪)还快!”
李长青喘匀了气,摇摇头,脸上也露出恰到好处的后怕和茫然
“山叔,我也不知道,刚才眼看我哥要遭殃了,一急眼,啥也顾不上了,就想着冲上去……”
他没法解释这能力,只能将超常表现归咎于危急时刻的潜能爆发和兄弟情深。
但他心里明镜似的,这绝非偶然的肾上腺素飙升,而是重生以来,身体被那股神秘力量持续强化后的必然结果。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力,绝对超过了普通人的极限,约摸有常人的两倍的力量!
熊罴在洞外暴躁地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咆哮声才渐渐远去,沉重的脚步声也消失了。
三人又屏息凝神地等了很久,直到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真正松了口气。
赵大山摸索着点燃了一小截随身带的松明,微弱而温暖的火光勉强照亮了这个不大的洞穴。
洞里并不深,还算干燥,角落里有些散乱的动物骨头。
“咦?山叔,长青,你们看那儿是啥玩意儿?”
李建军眼尖,忍着痛,指着洞穴最深处石壁下的一片阴影。
三人凑近了些,借着松明的光仔细一看,都愣住了。
只见那片不到两平方米的角落里,土壤显得格外湿润,上面竟然生长着一小丛形态奇特的植物。
没有常见的绿叶,只有一根根肉质感十足的、淡黄偏半透明的直立茎秆,像一个个小人参,茎秆上包裹着鳞片似的鞘状叶,顶端还开着几朵铃铛形状的、颜色诡异的小花,在这阴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神秘。
赵大山蹲下身,烟也忘了抽,用烟袋杆子极其小心地拨弄了一下那植物的根部,脸上先是疑惑,随即猛地绽放出巨大的惊喜,声音都带着颤
“这……这他娘的是……鬼头参啊!老辈人都这么叫!书上说的……是叫天麻!对!就是天麻!还是野生的!看这品相,这茎秆粗得跟小萝卜似的,还是罕见的明黄透玉色,年份绝对不浅!这东西……可是宝贝啊!”
李长青心里猛地一跳!天麻!这可是名贵的中药材,镇静、祛风、止痛,功效了得!就这品相极佳的野生天麻,要是能完好无损地挖出来,按照黑市上药材贩子开出的价钱,说不定能值个五六百块!这简直是在阎王殿门口捡到了金元宝啊!
…………
就在探索队三人死里逃生、发现惊天财富的同时,远在几十里外的小河村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气氛却有些凝滞和焦虑。
王铁柱和孙卫东昨天下午就顺利回到了知青点。
此刻,他们和林晓梅一起,正在树下焦急地张望着黑瞎子沟的方向,日头已经偏西,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咋回事儿?按理说最晚晌午就该回来了啊?”
王铁柱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来回踱步,伸着脖子往那条蜿蜒入山的小路尽头看
“不会是出啥事了吧?黑瞎子沟那鬼地方,邪性得很!”
孙卫东推了推眼镜,脸色凝重,他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看着上面记录的计划汇合时间,眉头紧锁
“已经超出预定汇合时间超过四个小时了。黑瞎子沟核心区域地形复杂度远超西山坳,大型野生动物活动痕迹频繁,根据概率学分析,遭遇意外风险的可能性显著增加。”
林晓梅没说话,只是紧紧抿着嘴唇,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垂在胸前的辫梢。
她望着那条空荡荡的、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山路,心里一阵阵发紧。
长青哥……赵大叔……建军哥……你们可一定要平安回来啊!(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