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那敲击声再次响起,与雨声交织,却清晰得令人心头发麻。同样的节奏,同样的位置——是那个送银票的人!
林若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怎么又来了?这次又要送来什么“惊喜”?还是……裴瑾之有了新的指令?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愤怒在她心中交织。她猛地从榻上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她扶住桌子稳了稳身形,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躲不过,那就面对!
她依旧没有点灯,摸黑走到窗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冷意:“你又来做什么?”
窗外沉默了一瞬,那个沙哑的男声再次响起,语气似乎比上次更急促一些:“林姑娘,小人只是传信。”
话音未落,又一张折叠的纸片,被从窗缝塞了进来。
传信?不是银票?
林若溪弯腰捡起,入手是普通纸张的触感,薄薄一片。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紧贴着墙壁,凝神细听。外面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那人的脚步声再次如同鬼魅般消失无踪。
她拿着这张轻飘飘却重若千斤的纸片,回到桌边,颤抖着手点亮了油灯。
昏黄的光线下,她展开纸条。上面的字迹不再是她的模仿体,而是另一种陌生的、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笔迹,只有简短的几句话:
“三日后酉时,城南广济寺后山竹林。”
“独往。”
“示此笺为凭。”
没有署名,没有缘由。只有时间、地点和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若溪捏着纸条,指尖冰凉。广济寺后山竹林?那是京城中有名的僻静之地,人迹罕至。让她一个女子独往?裴瑾之想干什么?
是摊牌?是进一步的试探?还是……终于要处理掉她这个“麻烦”了?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翻涌。她想起裴瑾之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想起他轻描淡写就将她逼入绝境的手段,想起他送来的那批“安身之资”引发的惊涛骇浪……
去,可能是龙潭虎穴。
不去……裴瑾之既然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两次夜半传信,自然也有的是办法让她“自愿”前往,或者,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
这是一道没有选择的选择题。
林若溪看着那跳跃的灯焰,将纸条缓缓凑近。火舌舔舐着纸张的边缘,迅速蔓延,很快化为一小撮灰烬,消散在空气中。
她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做完这一切,她脱力般坐回椅子上,望着窗外漆黑的雨夜,心中一片冰凉。穿越以来,她一直努力地想在这个世界找到一个安稳的角落,当一条与世无争的咸鱼。可命运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次次将她推向漩涡中心。
沈熠靠不住,侯府是虎狼窝,如今又多了个心思难测、手段通天的裴瑾之。
她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必须想办法自救!
她不能完全被动地听从裴瑾之的摆布。三日后之约,是危机,或许……也暗藏着一丝契机?裴瑾之若真想杀她灭口,大可不必如此麻烦。他既然约见,必然有所图。
她需要知道他图什么。
接下来的三天,林若溪表面上依旧是一副受惊过度、恹恹不安的模样,连院子都很少出,对着沈熠派来探望的人也是敷衍应对。但暗地里,她却让春桃借着采买的机会,尽可能地去打听关于广济寺后山竹林的信息,以及……裴瑾之近日的动向。
春桃带回来的消息有限。广济寺后山竹林确实偏僻,香客罕至。而裴瑾之那边,更是水泼不进,只知道他近日似乎公务繁忙,时常出入宫闱。
第三天,天色依旧阴沉。到了傍晚,雨虽然停了,但乌云未散,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寒意。
林若溪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青灰色布裙,未施粉黛,用一块同色头巾包住了大半张脸。她将那份烧剩下的纸条灰烬小心地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又摸了摸袖中暗袋里藏着的一小包她让张嬷嬷准备的、混合了辣椒粉和痒痒粉的“防身之物”。
“春桃,我出去走走,若有人问起,就说我睡下了。”她低声吩咐,语气不容置疑。
“姑娘,您一个人……太危险了!”春桃满脸担忧。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林若溪拍了拍她的手,深吸一口气,推开后窗,趁着夜色和未散尽的雨雾,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出了院墙。
她不敢走大路,专挑僻静的小巷穿行。湿滑的青石板路反射着零星灯火,更添几分阴森。她的心始终悬着,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约莫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来到了城南广济寺的山脚下。夜幕下的寺庙显得格外寂静肃穆,只有几盏长明灯在风中摇曳。
她绕到寺庙后方,沿着一条杂草丛生、几近荒废的小径往山上走。越往上,越是僻静,竹影幢幢,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鬼魅低语。
林若溪的心跳得飞快,手心全是冷汗。她紧紧攥着袖中的那包粉末,一步步踏入竹林深处。
竹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几乎听不到脚步声。光线昏暗,只能勉强视物。
她按照约定,走到了竹林中心一片稍微开阔的空地。那里,果然已经站着一道身影。
依旧是那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在昏暗的竹林背景下,仿佛与这清冷夜色融为一体。他背对着她,身姿挺拔如竹,负手而立,似乎在眺望山下京城的点点灯火。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月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和竹叶的缝隙,在他清俊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本就冷硬的轮廓更添几分莫测。
林若溪停下脚步,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与他遥遥对视。她能从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渺小,惊慌,却又强自镇定。
她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那个油纸包,打开,露出里面那点灰烬,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裴大人,民女……依约前来。”
裴瑾之的目光在她手中的灰烬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抬起,落在她被头巾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穿透力。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物品。
林若溪在他的注视下,只觉得压力倍增,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强迫自己站稳,不避开他的视线。
良久,裴瑾之才缓缓开口,声音在这寂静的竹林中显得格外清晰冷冽:
“你很聪明。”他说道,语气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知道把那五百两的麻烦扔给本官,也知道如何应对沈熠的怒火。”
林若溪心头一紧,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民女……只是为了自保。”她低声道。
“自保?”裴瑾之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你可知,本官为何要见你?”
林若溪抬起头,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民女不知,请大人明示。”
裴瑾之向前走了两步,离她更近了些。他身上那股清冷的檀香混合着竹叶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有人不想让你安稳地待在沈熠身边。”他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或者说,不想让沈熠身边,有一个可能脱离掌控的变数。”
林若溪瞳孔微缩。他指的是那个送银票和引发搜查的幕后之人?
“本官可以给你真正的‘安身之资’。”裴瑾之继续说道,目光锐利,“不是那些招摇过市的珠宝,而是一个……留在沈熠身边,却又不必再担惊受怕的位置。”
林若溪心中巨震。他是什么意思?让她……做他的眼线?监视沈熠?
“当然,”裴瑾之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你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微微倾身,靠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从今日起,你的眼睛,就是本官的眼睛。你的耳朵,就是本官的耳朵。”
“安远侯府,尤其是沈熠的一举一动,凡有异常,皆需报于我知。”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冰冷的温度。林若溪浑身僵硬,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果然是要她做棋子,做内应!
拒绝?她敢吗?面前这个男人,捏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答应?那便是彻底卷入侯府与朝堂的漩涡,再无宁日!
裴瑾之直起身,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和剧烈闪烁的眼神,知道她正在经历激烈的挣扎。他并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雨后的竹林,寒气侵骨。
林若溪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想起穿越以来的种种艰辛,想起那朝不保夕的恐惧,想起自己那卑微的、只是想安稳度日的愿望……
可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没有靠山,没有力量,连当一条咸鱼的资格都没有!
裴瑾之,或许是眼下她唯一能抓住的, albeit 危险,却可能带来一线生机的浮木。
做他的棋子,固然危险,但至少,他能暂时保住她的命,或许……还能让她在未来的风波中,有一丝依仗。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裴瑾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沙哑和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民女……需要做什么?”(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