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19章生日阴影

    周六清晨,贝贝天还没亮就醒了。

    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她的十八岁生日,也是莹莹的生日。她知道,此时在法租界的公寓里,林氏一定早早起床,为女儿准备长寿面,在简陋的灶台前忙碌着——就像过去的每一年一样,只是今年,她终于知道,母亲是为两个女儿准备的,即使其中一个不在身边。

    亭子间里,莫老憨还在熟睡,发出轻微的鼾声。他三天前到的沪上,在附近的小旅馆租了个房间,每天来看贝贝,父女俩说说话,一起吃顿饭。贝贝坚持要他多住些日子,把腿伤养好些再回江南。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从枕头下摸出那半块玉佩,对着窗外微弱的晨光端详。玉佩温润的光泽仿佛带着母亲的温度,十八年了,她终于离自己的根如此之近。

    “醒这么早?”莫老憨也醒了,撑着坐起来。

    “爹,吵醒您了?”贝贝连忙收起玉佩,“还早呢,您再睡会儿。”

    “睡不着了。”莫老憨看着她,“今天是你生辰,爹记得。晚上收工早点回来,爹给你煮面。”

    贝贝的眼眶一热:“谢谢爹。”

    “傻孩子,跟爹客气啥。”莫老憨顿了顿,“今天...也是那边那孩子的生辰吧?”

    贝贝点头。

    “你想去看看她们吗?”莫老憨问,“偷偷看一眼也行。”

    贝贝沉默了。她当然想,想得心都疼。可她答应了齐啸云,要等合适的时机。而且,今天绣坊确实有活要赶——沈公馆的绣品明天就要交货,老板昨晚特意叮嘱,今天必须完工。

    “我得去绣坊。”她最终说,“晚上回来陪爹吃面。”

    ---

    同一时间,法租界莫家公寓。

    林氏将最后一根蜡烛插在小小的蛋糕上——这是她省了一个月的菜钱买的,只有巴掌大,但对现在的她们来说,已是奢侈。

    “莹莹,起床了。”她轻敲女儿的房门,“长寿面煮好了。”

    莹莹揉着眼睛走出来,看见桌上的蛋糕,惊喜地睁大眼睛:“娘,您真买了!”

    “十八岁是大生日,总要有点仪式。”林氏笑着,眼里却有泪光,“来,先吃面。”

    莹莹坐下,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面条,突然问:“娘,您说...妹妹今天会不会也在吃长寿面?”

    林氏的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

    “娘,您怎么了?”莹莹关切地问。

    “没事。”林氏捡起筷子,声音有些发颤,“她...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也在吃面。娘每年今天,都煮两碗面,一碗给你,一碗...给她。”

    莹莹握住母亲的手:“娘,我相信妹妹还活着。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她的。”

    林氏看着她天真而坚定的眼神,几乎要忍不住说出阿贝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齐啸云说得对,现在还不是时候。

    母女俩默默地吃完了面。莹莹吹灭蜡烛,许了愿:“一愿娘身体康健,二愿莫家冤案昭雪,三愿...早日找到妹妹。”

    她切蛋糕时,特意留了一大块:“这块给阿贝老师,她下周来的时候吃。”

    林氏看着女儿细心的动作,心中五味杂陈。血缘真是奇妙的东西,即使不知道彼此身份,莹莹还是会本能地想要亲近那个可能是她姐姐的姑娘。

    门铃突然响了。

    莹莹去开门,门外站着齐啸云,手里捧着一束百合花和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啸云哥哥!”莹莹惊喜地接过花,“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要陪齐伯父去南京吗?”

    “改期了。”齐啸云微笑,“你的大生日,我怎么能缺席?”

    他走进屋,向林氏问好,然后将礼盒递给莹莹:“打开看看。”

    莹莹拆开包装,里面是一条珍珠项链,颗颗圆润,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太贵重了...”林氏有些不安。

    “伯母,这是家母的一点心意。”齐啸云说,“她本要亲自来的,但昨天有些咳嗽,怕传染给莹莹,就让我代为转交。”

    莹莹抚摸着珍珠,眼眶微红:“谢谢伯母,谢谢啸云哥哥。”

    “还有这个。”齐啸云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锦盒,“这是我的礼物。”

    锦盒里是一只鎏金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愿时光善待你。

    莹莹的脸红了。在民国,男子送女子怀表,是有特殊含义的。

    林氏看在眼里,心中既欣慰又忧虑。齐家重情重义是好事,但两家的差距毕竟摆在那里。齐老爷虽然念旧情,但齐夫人呢?齐家的族人呢?他们会接受一个家道中落的儿媳妇吗?

    “啸云,”林氏斟酌着开口,“你有心了。只是这些礼物...”

    “伯母放心,”齐啸云明白她的顾虑,“这些都是我用自己的薪水买的,与齐家无关。我现在在银行做事,薪水还算丰厚。”

    正说着,门铃又响了。

    这次来的是一位不速之客——齐家的管家福伯,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人,捧着几个礼盒。

    “少爷,夫人让送来的。”福伯恭敬地说,眼神却扫过简朴的客厅,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夫人说,莫小姐生辰,这些衣料和补品是小小意思。”

    林氏的脸色变了变。齐夫人这招很高明——东西送来了,人却没来,既全了礼数,又划清了界限。

    齐啸云的眉头皱了起来:“福伯,替我谢谢母亲。东西放下,你们可以回去了。”

    “夫人还说,”福伯顿了顿,“下月初三是老爷五十大寿,请莫夫人和小姐务必赏光。”

    这是正式邀请了。林氏知道,这场寿宴,是齐夫人给她的考验,也是给莹莹的考验。

    “我们一定到。”她平静地说。

    福伯等人离开后,客厅里的气氛有些沉闷。

    “啸云哥哥,你别为难。”莹莹先开口,“伯母能记得我的生辰,我已经很感激了。”

    齐啸云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他握住她的手:“莹莹,我答应过要保护你,这话永远作数。不管别人怎么想,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好的。”

    林氏悄悄退到厨房,把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想起十八年前的今天——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也最痛苦的一天。双胞胎女儿降生,丈夫欢喜得像个孩子,可不到一个月,小女儿就“夭折”了,再后来,丈夫入狱,家破人亡...

    “伯母。”

    齐啸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厨房门口,神情严肃。

    “啸云,怎么了?”

    “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您。”齐啸云压低声音,“我找到了一些线索,关于当年抱走贝贝的人。”

    林氏的手猛地抓住灶台边缘:“是谁?”

    “一个叫刘三的人,曾经是赵坤的护卫。莫家出事后不久他就离开了沪上,但最近有迹象表明,他可能回来了。”

    “回来了?”林氏的声音在颤抖,“他想干什么?”

    “还不清楚。”齐啸云说,“但我的人在盯着。伯母,这段时间您和莹莹要格外小心,尽量不要单独外出。还有阿贝那边...”

    “阿贝?”林氏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担忧,“她会有危险吗?”

    齐啸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如果刘三真的回来了,而且发现贝贝还活着,甚至可能和您接触,他可能会采取行动。毕竟,当年的事如果曝光,对他不利。”

    林氏的脸色煞白:“那怎么办?不能让她有危险...她才十八岁,吃了那么多苦...”

    “伯母,”齐啸云扶住她,“您先别急。阿贝现在身份还没暴露,而且她身边有养父陪着,暂时是安全的。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们所有人。”

    “啸云,”林氏抓住他的手臂,眼泪终于落下来,“阿贝她...她是不是...我的贝贝?”

    齐啸云沉默了几秒,缓缓点头:“是。她就是当年被抱走的那个孩子。玉佩、生辰、朱砂痣,还有...您看到她时的那种感觉,都不会错。”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确认,林氏还是几乎站不稳。她扶着墙,泪水汹涌而出:“我的孩子...她还活着...我真的找到她了...”

    “伯母,您冷静。”齐啸云扶她坐下,“现在还不是相认的时候。刘三这个隐患不除,相认只会把阿贝置于危险之中。而且,莹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也需要慢慢接受这件事。”

    “我明白,我明白...”林氏擦着眼泪,“只要能知道她还活着,好好活着,我就知足了。我可以等,等多久都行。”

    客厅里传来莹莹的歌声,她在轻轻哼着教会学校教的赞美诗,歌声清越温柔。

    林氏听着女儿的歌声,看着厨房窗外狭窄的天空,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有找到女儿的狂喜,有不能相认的遗憾,有对未来的忧虑,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十八年了,她的两个女儿都在身边了。这一次,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再把她们分开。

    ---

    傍晚,绣坊。

    贝贝绣完最后一针,长舒一口气。沈公馆的绣品终于完工了,这是一幅两米长的《百子图》,她连续熬了三个通宵,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阿贝,你真是我们绣坊的台柱子!”老板验收时赞不绝口,“沈家大小姐看了肯定满意。这是你的工钱,再加五块奖金。”

    贝贝接过钱,数了数,小心地收好。这些钱,够养父两个月的药费了。

    她走出绣坊时,天已经黑了。街道两旁的店铺亮起灯,行人匆匆。今天是中元节,路边有人在烧纸钱,祭奠亡魂。

    贝贝想起养母说过,中元节是鬼门开的日子,逝去的亲人会回来看望。她看着那些跳动的火焰,突然很想念养母——如果母亲知道她找到了亲生家人,是会为她高兴,还是会舍不得?

    快到福煦路时,她察觉有人跟在身后。

    不是错觉。脚步声时远时近,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贝贝的心跳加速,她加快脚步,拐进一条小巷。身后的脚步声也跟了进来。

    小巷很暗,只有尽头一点路灯的光。贝贝握紧拳头——养父教过她几招防身术,虽然不精,但对付一般人应该够用。

    “姑娘。”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贝贝猛地转身,看到一个戴礼帽的***在几步外,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你是谁?”她警惕地问。

    男人没有回答,而是向前走了一步。路灯的光照到他下半张脸,贝贝看到一道疤痕从嘴角延伸到下颌,像蜈蚣一样狰狞。

    “十八年了,”男人开口,声音嘶哑,“你长得真像你娘。”

    贝贝浑身血液都凉了:“你...你到底是谁?”

    男人又向前一步:“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该回沪上,更不该接近莫家。”

    “你认识莫家?”贝贝强迫自己冷静,“你认识我?”

    “我知道的比你想的多。”男人冷笑,“听我一句劝,离开沪上,回你的水乡去。否则...”

    “否则怎样?”一个声音从小巷口传来。

    齐啸云快步走来,挡在贝贝身前,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刘三,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只会躲在暗处威胁人。”

    男人——刘三——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盯着齐啸云看了几秒,突然笑了:“齐少爷,没想到你插手了。可惜,有些浑水,蹚了会要命的。”

    “要谁的命?”齐啸云毫不退缩,“你的吗?”

    刘三的眼神变得危险:“年轻人,别太狂。赵爷虽然不在了,但他的人脉还在。你想为莫家翻案?想找当年抱走这丫头的真相?我告诉你,没戏。”

    “那我们就试试看。”齐啸云握住贝贝的手,将她拉到身后,“现在,请你离开。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接近她,或者莫家任何人,我会让你知道,齐家虽然从商,但也不是好惹的。”

    刘三盯着他们看了很久,最终冷哼一声,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贝贝的手还在发抖:“他就是...刘三?”

    “嗯。”齐啸云松开她的手,“你没事吧?”

    “没事。”贝贝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是你生辰,我想来看看你。”齐啸云说,“去你住处,你养父说你在绣坊,我就找来了。幸好...”

    他没说下去,但贝贝明白。幸好他来了。

    “他说的赵爷,是赵坤吗?”贝贝问。

    “应该是。”齐啸云神色凝重,“刘三的出现,说明我的猜测没错——当年抱走你的事,赵坤是知情的,甚至可能是他指使的。而现在,赵坤的旧部可能还在活动。”

    “那怎么办?”

    “兵来将挡。”齐啸云看着她,“但你要答应我,以后天黑不要单独出门。还有,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养父和伯母,免得他们担心。”

    贝贝点头,心中却涌起一股不甘。她等了十八年才找到家人,现在又要因为那些恶人而躲躲藏藏。

    “齐先生,”她突然说,“我想学枪。”

    齐啸云一愣:“什么?”

    “我想学枪,学功夫,学所有能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的本事。”贝贝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我不想再被动等待,不想再任人宰割。我要变强,强到没人敢伤害我和我在乎的人。”

    齐啸云看着她倔强的脸,仿佛看到十八年前那个在襁褓中啼哭、却顽强活下来的婴儿。

    “好。”他说,“我教你。”

    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是中元节的晚祷。钟声回荡在沪上的夜空,仿佛在为所有离散的灵魂祈祷。

    而在城市的另一角,林氏和莹莹也站在窗前,望着同一片星空。

    “娘,您说妹妹现在在做什么?”莹莹轻声问。

    林氏揽住女儿的肩膀,心中默默回答:她在坚强地活着,就像你一样。而娘会保护你们,直到我们真正团聚的那一天。

    (第219章完)(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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