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阳宫里的夜谈,因楚未寻这个新话题,气氛热烈起来。
范充仪看着兴致高昂的柳充容和满面忧虑的何充媛,指尖在温热的茶盏上划过。她有了个主意。
“光这么聊,终究是空谈。”她放下茶盏,嘴角弯起,“不如,咱们玩个有趣的游戏。”
“什么游戏?”柳充容把手里的瓜子往盘里一扔,身体前倾,全神贯注地听着。
“就拿这位楚婕妤的未来,下个注。”范充仪压低了声音,语调玩味,“看看咱们三个,谁的眼光更长远些。”
柳充容闻言,手掌在桌上用力一拍,发出一声脆响:“这个好,有意思。怎么个下注法?”
何充媛听了却有些不安,手指绞着衣角:“拿楚婕妤的前程作赌,是不是有些不妥当?万一……”
“怕什么,咱们关起门来说话,风又吹不出去。”范充仪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再者,咱们只是闲来取乐。猜对了,也不过是多赢几块桂花糕,能有什么要紧的。”
见范充仪都这么说了,何充媛也不好再扫了大家的兴,只能轻轻点头。
“那我先来。”范充仪清了清嗓子,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笃定地说:“我赌,这位楚婕妤,年底之前,能凭自己的本事,坐上九嫔的位置。”
九嫔,在后宫之中,已是中高层的分位,地位仅在四妃之下。一个初入宫的婕妤,想在半年内连跳数级,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范姐姐,你这赌得也太大了。”柳充容咂了咂嘴,“这可比科举连中三元还难盼。”
“我就是觉得,她不是池中物。”范充仪笑了笑,神态从容,自信满满,“她那种四两拨千斤的手段,还有那份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镇定,绝不是个甘心久居人下的主儿。”
“好,有气魄。”柳充容被她的话说得来了兴致,“那我赌个实际点的。我赌,一个月之内,陛下会亲临揽月轩,是圣驾亲自踏进她的宫门。”
圣驾亲临,便意味着侍寝。对后宫女子而言,这才是最实在的恩宠。
“你这个,倒是有几分可能。”范充仪颔首,“陛下对她确有不同,赏孤本,命她研读,都是独一份的待遇。说不定哪天兴致到了,人就过去了。”
轮到何充媛,她想了许久,一张小脸都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不敢赌那么大。我就赌她这个月能平平安安的,别再出什么事端了。”
这个赌注一出口,范充仪和柳充容都笑了。
“你呀,还是这么胆小。”柳充容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过也好,你这个最稳妥。”
“就这么说定了。”范充仪一拍桌面,做了总结,“赌注嘛,输的人包了咱们景阳宫一个月的茶点瓜果。从今日起,咱们可得盯紧了揽月轩那边的动静。”
“好。”柳充容满口答应。
一个以后宫八卦为核心,以楚未寻为重点观察对象的“吃瓜小组”,就这么悄然成立了。她们成了最忠实的观众,期待着楚未寻这出大戏的下一幕。
此时,她们期待的大戏主角,正在揽月轩里,备受折磨。
桌上铺着上好的宣纸,流年新磨的墨汁散发着松烟香。
楚未寻坐在桌前,手里握着毛笔,笔尖在纸上空悬了半晌,始终没有落下。
“老板,你到底要画什么啊?”流年在一旁看得心急,“这都快三更天了,再熬下去,明天你眼下的青色,用三层脂粉都遮不住了。”
楚未寻把笔扔在笔架上,向后陷进椅背。她盯着头顶的房梁,恍惚间,回到了上辈子那个永远亮着灯的办公室。空白的纸页,就像空白的PPT模板;皇帝那句“朕要看读后感”,就和甲方那句“我也不知道要什么,你先做几版看看”如出一辙。
“我写不出来。”她声音有气无力,“我一看见这本书,脑子里就是一片闪烁的光标。什么心得,什么体会,我只有一个体会,那就是古代人真闲。”
“那怎么办啊?明天就要交差了。”流年也发愁。
“凉拌。”楚未寻闭上眼睛。那根名为“敬业”的弦,在她脑中紧绷了三天三夜,终于在这一刻断了。她想笑,荒谬又解脱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睁开眼:“我已经想好了。明天,我就给他来个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流年在心里小声嘀咕,没敢说出口。
楚未寻从怀里拿出陈婕妤送的那个香囊,放在鼻尖轻嗅。清冷的药香让她焦躁的心绪沉静下来。她想起陈婕妤的话,在这宫里,独善其身,反倒更容易成为旁人攻击的目标。
德妃,娴妃,贵妃,还有那个阴晴不定的皇帝……她像是被架在了火上,所有人都等着看她会往哪个方向跳。
跳?她才不跳。她只想在火堆旁边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等这场戏演完了再出来。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山海经》里那些奇形怪状的异兽,在她耳边咆哮,追着她,让她写读后感,不写完不准走。
第二天,采月轻柔但急切的呼唤将她唤醒。
“小主,快醒醒,养心殿的王总管派人来传话了。”
那句话驱散了她所有的睡意,让她一下清醒过来。来了,审判日终于还是来了。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因为睡眠不足而略显苍白的脸,还有眼下那抹淡淡的青色,心里觉得,这副样子,倒是很符合她今天要扮演的角色。
“流年。”
“在!”
“给我梳个最简单的发髻,一支簪子都不要。”
“啊?”
“再给我找件颜色最素净的衣裳。”
“老板,您见陛下怎么穿得这么素净,倒像是要去送葬一般。”流年的声音透着不解。
“就按我说的办。”楚未寻的语调没有变化,只是简单地吩咐。
一刻钟后,一个面色憔悴,衣着朴素,周身都写着“我很丧,别惹我”的楚婕妤,缓步走出了揽月轩。流心依旧面无表情地跟在她身后,只是出门前,往自己宽大的袖子里塞了两个肉包子,以备不时之需。
流年看着楚未寻的背影,觉得她家老板今天的架势,不像去领命,反而像是去讨债。
养心殿外,秋风萧瑟。
楚未寻站在殿前,听着里面太监尖细的通传声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显得格外单薄。她吸了口带着草木枯萎味道的凉气,那股凉气滑入肺腑,让她整个人都镇定下来。
她楚未寻,社畜多年,什么难缠的甲方没见过。不就是个皇帝吗?她今天,就要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咸鱼的愤怒”。(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