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体贴让刘月枝重新扬起笑脸,“我洗,不要你洗,你洗了澡,吃完上楼歇着去。”
乡下堂屋不算明亮的顶灯下,柳桥看到妈妈眼角有湿润的水光一闪而过。
忍不住在心底轻轻的叹了口气,弟弟没有理解妈妈的委屈,妈妈不是不愿意出力去帮二爹二妈的忙,她是意难平。
妈妈年轻时,受了太多爷爷奶奶的不公平对待,又因为娘家穷,被大妈,二妈,细妈瞧不起,忍着她们的鄙视,受委屈干了许多任劳任怨的事,积压了太多的怨气。
这口怨气,没人让她发出来,让她现在再跟她们一起做什么,她都不愿意。
她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她生的儿子却眼巴巴地跑前跑后,她怎么能不来气?!
以前,柳桥也和弟弟一样,觉得家里这一大家,好不容易关系缓和了些,也希望妈妈和和美美的和大家处个面子情,现在却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每个个体的感受都应该被尊重。
她看不懂就罢了,看懂了,身为女儿在有些事情上,就责无旁贷需要去维护妈妈的感受。
像她这样一个,从不被重视的农村家庭妇女的感受,连受过高等教育的家人都看不见她们的委屈,还有谁能理解她们的痛苦?
“妈,弟弟愿意帮忙你就让他去,你不去就行了。”柳桥想着想着,又说,“腊月二十八要是成林哥哥真的结不成婚,我就带你去九江逛街,给你买新衣服。”
刘月枝的脸笑成一朵花,“不要啊,我过年有新衣服,你之前不是给我寄过来了吗?”
柳桥重新打量了妈妈几眼,“不买衣服就带你去做头发,你不是说跟着我爸,一辈子也没拉过头发,烫过头发吗?我带你去换个发型。”
刘月枝眼睛都亮了,嘴巴说出的话却是害怕,“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换什么发型,等你爸看到了又要骂!”
柳桥笑盈盈的说,“不会的,是我的钱,他管不着。”
柳江见两人聊的高兴,情绪也好了起来,跟着劝妈妈,“姐姐带你去你就去,别心里想去,嘴上又说不去,等人家真不带你去了,你过段时间又抱怨说一辈子也没烫过头。”
刘月枝抬起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发梢,“那得花多少钱……”
“管它多少钱,再多也就几百块,咱们花得起。”柳桥轻轻放下喝完汤的碗,“你现在不舍得烫,等老了,想烫说不定都没多少头发好烫的。”
刘月枝用手背轻轻贴一下自己因常年日晒而微红的脸颊,想想女儿儿子说的话,觉得也是,咬咬牙答应了,“要是成林的婚结不成,二十八我们就去九江。”
吃完饭,柳桥陪着妈妈把碗端去了厨房。
外面的天彻底黑了,屋后山头的树,只剩黑色的枝桠,被呼呼的寒风吹着左右摇晃。
柳桥拧开水龙头,刚把手伸过去,就被冻的缩了回来,“这水也太冷了。”
“也就这几天。”刘月枝把女儿往旁边推,“这么冷的水,你们都洗不了。”
“去找个水工来,我给你装个热水管,这样你在厨房干活就不冷了。”
听到女儿的建议,刘月枝考虑的第一件事是麻烦,“反正我也不常在这里过,这几天熬一熬就过去了。”
“过去没条件,现在有条件就别熬了。”
柳桥继续劝,刘月枝知道女儿是好意,还是舍不得,“不用了,你赚的钱,你好好存着,你手里有钱就有底气,别像我!”
像我,什么都要伸手找你爸要。
“我会存钱的,你放心吧。”
在柳桥看来,妈妈是很苦。
可这苦,除了时代和环境赋予的因素,还有她自己走不出来的局限性,她对此无能为力。
妈妈每年翻来覆去讲的都是那些,柳桥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木讷的听众,直到她换了话题:“明天你细妈家里煎豆粑,你去看不?”
……
做豆粑,是湾里过年家家户户的头等大事。
第二日,柳桥吃过早餐,就跟着刘月枝来到细妈家看做豆粑。
老远,她们就见细妈家大门敞开,客厅里摆了好几大盘白色的米浆,周围被一股暖烘烘的米香包围。
细妈家里一屋子的人,堂前屋后热闹的不得了,当然,最热闹的,要属厨房。
每个在忙的人见到柳桥进门,都眼前一亮的放下手里的事情,和刘月枝寒暄起来:
“月枝啊,带女儿来看看啊。”
“是啊,是啊。”
刘月枝十分享受众人落在她身上羡慕的眼神。
女儿曾经是她在湾里不被尊重的原因之一,如今却变成了她的骄傲。
“要不古话怎么就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
等刘月枝挽着柳桥钻进了弟媳家厨房后,在原地帮忙的几个妇人也感慨:
“以前青云和月枝两夫妻,在湾里谁看的起啊,现在湾里人谁看到他们不羡慕。”
“唉,人啊,都是命。”
“……”
“来得正好,今天打豆粑。”
大妈承担了今天烧火的任务,她笑着往灶里塞了一把巴毛柴火,柳桥刚好走近灶台。
火舌“呼”地窜起,映得她额角细汗亮晶晶的。
做豆粑,火候很重要,所以烧火是个重要任务,烧火的人选,非那些有许多年烧火经历的老手不可
柳桥兴致勃勃的看着。
今天煎豆粑的掌勺人是二妈,磨好的米浆像乳汁,她手持勺子在热锅上划过,瞬间就定型成一张圆饼,边缘因猛火而微微翘起,泛起焦香。
“火候最考验人,今天你大妈生的火好。”二妈边利落地起锅一边说。(记住本站网址,Www.WX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